子俊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有一些無恥了，但是沒有辦法，就算被她唾棄又怎麼樣呢？這是攸關裴桓生死的事情。不過通過這一次他心裡倒是清楚了，她是真的沒有解藥，不然以她的性子就不會是這種反應了。
她一貫直來直往，這種暗地裡要挾人的事情不會做。
子俊幽幽嘆息了一聲，只盼望能在明天日落之前，就算研製不出解藥，但相同的那種控制的藥一定做好送過來。
天色將暮，緋紅的霞光像是粼粼的海面，車隊就到了半山腰上的一處山莊。山莊看起來古樸又不失精美，小橋流水，亭臺樓閣，水車轉動入耳皆是滴滴答答的水聲，與四周的山水相輔相成，別有一番風味。
這片山莊是屬於皇家的，只是距離皇城有七八日的路程，平日裡用上的時候很少，一般都是空着的。當然，這裡也是有管事和僕人們一直在打理，廂房裡的被褥用具每日都換着，纖塵不染，是一處不錯的避世之居。
山間種着大片大片的紅楓，樹葉層層疊疊，一眼望去緋紅一片，與天邊的緋紅雲霞連接成一片，絢爛多姿，彷彿燒了起來似的。
入秋了，這種節氣裡傍晚都是冰涼的，太陽一落山，就涼颼颼的，更別說還是在本就陰涼的山林之中了。
廳堂之中，精美可口的膳食已經準備好了，擺滿了整張桌子，入座的只有女皇和海芋兩人，侍女安靜無聲地在一旁伺候着。
“很喜歡這裡？”女皇問。
“嗯，看過了不少地方，這裡給我的感覺是最好的。”海芋微微一笑，說道：“大昭國的皇宮我也是去過的，金碧輝煌，氣勢雄壯，還有其餘的地方，各有各的美處……”
海芋突然發現自己去過的地方還真不少，宣王府、隱莊、甚至還有世人眼中無比神秘的神殿，不過她最爲中意的還是這裡，有一種返璞歸真的美，看着這裡的風景，只覺得遠離了浮世喧囂，心裡沉靜幽然。
“若是喜歡的話，以後也可以常來。”
女皇挑了挑眉。海芋還真的變了不少，過往裡，她怎麼也不會喜歡這種地方，只說是“沒意思極了”“枯燥之至”。如果說曾經的海芋像是一朵高貴的牡丹花的話，現在就是一株靜靜綻放的空谷幽蘭。
“天氣冰涼，最是泡溫泉的好時候，這山莊裡可有溫泉？”
“有的，一會兒讓管事的替你安排。”女皇說話的時候，身邊的侍女已經轉身吩咐下去了。“不僅這裡有，在皇城不遠處的行宮裡面也是有溫泉的，比這裡還要好些。若是喜歡，等到了冬日裡可以多去。不過不可貪玩，朝政之上還得多用功。”
就在兩人說話之間，嫋嫋的琴聲從遠處，悠揚悅耳，繞過屋檐、掠過枝葉間、拂過水麪，像是在黑夜裡綻開了一朵幽然的花來，讓所有人都聽得癡癡入迷了。
海芋也是一愣，這琴聲果然是不錯，雖然在她聽來依然有些虛，卻融入了真情實感。
女皇怔了怔，說道：“派人去看看琴師是誰？請過來。”
過了會兒，管事的來了，說道：“陛下，山莊裡沒有琴師，琴聲是山莊外傳來
的，奴才已經派人去看了。”
“不是山莊裡的琴師？”女皇皺起了眉頭，“這周圍已經沒有什麼人家吧？”
“是的，陛下。”
海芋已經知道是誰了，眉頭也是皺了起來。在從大昭國進入沙漠之前，她就讓風雅自行離開了，照理說他應該找個地方安頓然後重新開始的，怎麼又來了這裡？是湊巧嗎？
又過了一會兒，山莊裡的僕人將白衣琴師給帶了進來，墨發披散，白色髮帶隨着步伐微微飄蕩。一個月時間裡，他已經恢復了一些，沒有那麼瘦了，只是那雙手……依然是遍佈了傷痕，微微有些扭曲，甚至還抑制不住地發顫。
海芋沒有聽錯，果然是風雅。
“草民風雅見過女皇陛下，見過帝姬千歲。”
“起來吧。”女皇微微擡手，目露讚賞之色。
在皇宮之中，這種手段在女皇的眼中不過就是邀寵，就在請進來之前也是這麼想的。然而此時見男子清絕漠然的氣質，想起方纔那種超脫悠然的琴技，卻有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總之，這是一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人。
但是該問的還是應該問，女皇淡淡開口說道：“山間陰冷，又入夜了，卻不想琴師有如此好的興致在山莊之前演奏，不過琴聲實乃不錯。”
“女皇謬讚。只是草民並非是隨性奏琴，”風雅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草民乃大昭國之人，不遠千里來到這裡，實是爲人而來。”
“哦？”女皇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見過邀寵的，卻沒有見過這麼坦坦蕩蕩的人，倒也是直接。“卻是爲誰呢？”
風雅的目光落在了海芋身上。
女皇再一次挑眉，心裡想的卻是，還以爲海芋失憶後便徹底轉性了，沒想到性子變了些，對美男子的愛好卻是沒變。這讓女皇終於找到了一些熟悉感，忍不住取笑了起來。
海芋見女皇盯着她，咳嗽了一聲，這才說起了來龍去脈。“其實是這樣的，之前偶然見到風雅公子落難，被奸人逼迫傷了手指，實在心中痛惜，便出手相救。本宮與風雅公子在大昭國的邊關分別，卻沒有想到又在這裡遇到了。”
“草民本就打算到溪國安定，誰知道後來聽見帝姬的一些消息，心中擔憂，所以去而復返。只是到了後，又聽說女皇和帝姬已經一道離開了，又一路快馬加鞭追到了此處。”
“原來如此。”女皇笑着點了點頭：“你聽說的應該是真假帝姬的消息，沒想到這樣的情況下你還敢回來，倒也是難能可貴。既然都是故交了，不如這兩日就留在山莊之中，好好敘敘舊吧。”
海芋的嘴角一抽，最覺得女皇那句敘舊的意思，已經跟敘舊情差不多了，剛要說什麼，就聽風雅繼續說道——
“此次前來，主要是想懇請帝姬讓草民留在身邊，一席之地足以，草民定然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
海芋正在喝水，一下子就給嗆着了，咳嗽個不停。
女皇也愣住了好一會兒，她從來只見過對海芋避之不及的，這主動請求要留在海芋身邊的，還真是頭一回。女
皇回過神來，笑道：“甚妙甚妙，既然如此，朕就做了這個主，風雅你就留下吧。此次隨行到皇城，就直接進入帝姬府吧。朕那裡有一把名叫焦尾的好琴還有許多絕妙琴譜，也一併賜予你。”
海芋：“……”她還沒同意呢。
風雅的眼睛一亮，行了一個大禮：“草民，謝過陛下！”
就這樣，在海芋來不及反駁之下，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海芋實在是有些懵了，用過膳後就告退了，說要去走走，就在女皇一臉的揶揄之中，帶着風雅往山澗邊走去。
涼亭古樸幽然，泉水叮咚，山泉從石塊上流淌下來，涓涓不斷流入了溝渠之中。此處相當愜意，一路走過來，心中憋着的疑惑也沒有那麼急着說出口了。
風雅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海芋回過身來的時候，才注意到他一直抱着他的琴在手中，那雙手微顫。海芋見此微微皺眉，伸出手將他的琴接過，放在了中間的石桌之上。
“你爲什麼去而復返？”海芋說道：“錢財有了，自由也有了，足以你買一處莊園，娶妻生子過完這一生，想做什麼都可以。”
“原本我也是這樣想的，什麼都有了，這一生我終於能得償所願安定下來。而帝姬身邊太過複雜，太過不確定，也太多危險……”風雅的目光裡像是盈滿了月光和水光，專注注視着一個人的時候，能讓人的心都陷下去，他輕聲說道：“只是自從聽到那些消息之後，便不由自主起來。實是，身不由己。”
海芋轉過頭看着他，有些懵懂，其實不是那麼理解。
“然後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間裡，有時候安定並不是最重要的。隨意我選擇順從了自己的心意。這也是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海芋看着他堅定的目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默了好一會兒，她說道：“好吧，那你留下來吧，反正本宮就是貨真價實的帝姬，不存在什麼危險不危險的了。”頓了頓，又說：“你的手指根本沒有恢復，怎麼又亂來？”
“多謝帝姬關心，不礙事的。”
得到了她親口應允，風雅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海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些不自然地轉過了身去，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直到回到廂房歇息，沐兒笑着說道：“據說帝姬今日又收了一位美男子，並且這位美男子對帝姬情深義重，當真是恭喜賀喜帝姬呢，帝姬府中又添美男。”
“……”
海芋有點懵了：“等待，你說什麼？”
“就是那位風雅公子呀，方纔那高山流水般的琴聲，奴婢也聽見呢。陛下親自爲你們做了主，也是一樁美談呢。”
海芋終於遲遲反應了過來，她……她好像答應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這算不算把自己坑進去了？
不對，她還沒答應女皇就已經點頭了，根本沒她什麼事兒。
不過想想也覺得沒什麼，反正帝姬府邸應該蠻大的吧，跟什麼太子府宣王府差不多，那樣的話多一個人養着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於其他的……算了，不想了，越想越奇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