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正在療傷，門卻被砰的一聲推開了，林泉急急衝了進來，看到她那兩隻染血的衣袖頓時紅了眼睛。
“海芋姐姐，你沒事吧？”林泉眼中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了，又不敢擡手去碰她，繞着她團團轉左看右看，一雙眼睛盈滿了水汽，眨一下眼睛就能落下來。“痛不痛啊？都是我不對，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麼，不然怎麼我一去，就……”
“不用自責了，這點傷算不得什麼。”海芋說的是實話，在試煉之中的最後，她與魔物的對戰之中，每一次都有着形神俱滅的艱險。
她看着林泉忍淚的模樣，眸光驀地一動，淡淡說道：“別忘了我是神君，很快這些傷就能自愈了，連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只是今日見到了離塵宮主也是白去一次，他心情不好沒有回答我任何問題。”
林泉呆住了，睜大了眼睛：“那、那怎麼辦？”
“我會找個時間，再去一次。”
“要是他又對你出手呢？”林泉着急地團團轉，“我竟然從來不知道，離塵宮主竟然是這樣一個暴脾氣的人，一言不合就能出手，而且竟然還那麼蔑視天規。”
海芋看着他的模樣忍不住失笑，搖了搖頭。說話之間，她的傷勢正在緩慢地恢復，只是斷了的左手的骨頭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她試圖擡了擡手，還是痛得不行，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她重新換了一聲衣裳，沒有那雙袖的血色，林泉也稍微鎮定了下來。
“不去找他可以嗎？”林泉瞄了她一眼，遲疑着說道：“嘯行說的對，試煉已經過去了，不顧那裡面發生了什麼，又還有什麼不能夠放下的呢？”
“我有一些問題想不通，倒不全部都是因爲試煉的緣故。”海芋沒有說實話，半是試探地說道：“比如說我爲什麼會在試煉中失去記憶，以至於我醒來之後記憶全是亂的，不認識你、也不認識嘯行、還有其他人。”
“只看眼前不可以嗎？”
林泉垂下了眼瞼，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咬着脣不吭聲。
“不可以。你知道，神君是會產生心魔的，若是我一直掛念着此事，一直鑽牛角尖的話……”海芋走到了林泉身前，微微垂眸注視着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知道心魔這種事情有多麼嚴重，所以我必須去找離塵宮主，就算他脾氣再壞，或者再對我出手，我也得去。”
其實海芋這話說得還是誇大其詞了，心魔雖然嚴重，卻不是這麼一點事情就能夠導致的。
只是執念過深，跟自己過不去，產生心魔而不得善終的例子，還是大有人在的。一不小心，就容易誤入歧途，嚴重的還可能徹底成魔。
林泉猶豫了很久，終於忍不住了，脫口而出，“你想知道什麼？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海芋的脣角幾不可見地揚了一下，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樣的話，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林泉終於還是因爲擔心，把想要隱藏的事情，選擇了說出來。
屋內靜靜的，能聽見燈芯微微裂開的聲音，海芋伸手輕輕撥動了一下，火焰
愈發明亮了。她提起茶壺給在杯子裡添了茶水，一邊聽着林泉的講述，只覺得這個過往聽起來也不是那麼真實。
不然，怎麼她會覺得有些好笑呢？
他說的那個人，那真的是她嗎？
林泉遲疑着說道：“海芋姐姐，其實我不告訴你，更多的是不希望你因爲這些事情難過。而且，我擔心你知道了過後……又……”
“又怎麼？擔心我在天界裡擡不起頭來嗎？”
“嗯，”他小心翼翼地點了一個頭，“不知者無畏，這些糟糕的事情，你忘都忘了。這些天你這個樣子，雖然跟以前不一樣，但是我感覺你快樂了很多，至少比以前快樂了。”
“快樂嗎？”海芋笑了笑，不置可否，又說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沒有什麼能讓我擡不起頭來。”
只要能夠說服自己，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呢？
就譬如那一羣女仙們，說鬥嘴，她們不一定能夠贏得過她，要說打架的話，她們一個也不夠看。
“好了，你繼續說吧。”海芋微微一笑。
那些往事聽起來，真像是一個故事啊……
林泉說：“在三十年前，海芋姐姐還是正常的，對玄欽上神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憧憬，反正我沒有察覺有多麼深。後來有一天，你突然就不一樣了，變得很瘋狂、很讓人無法理解。”
“突然？”
“是啊，突然。”林泉點頭，“我還記得，就在前一天我們還一起偶然見到過玄欽上神，你表現得相當平靜。可是一個晚上過去了之後，你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第二日天還沒有破曉，你就直直向戰神宮衝過去。那裡有着玄欽上神的結界，你就一頭撞上去，頭破血流。”
海芋垂着眼瞼，聽着這些匪夷所思的舉動，微微蹙眉，還是問道：“然後呢？”
“戰神宮的侍衛讓你走，你根本不搭理，你大叫着玄欽上神的名字……後來連青龍大人都來了，你才稍微消停了一些。不過你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所有人都知道了。”
青龍，天界的四方神獸之一。和朱雀、玄武、白虎，同爲戰神玄欽座下的四位大將。
“玄欽……那玄欽上神出來了嗎？”
“沒有，他還讓手底下的人告訴你，以後離他遠些，否則他會不客氣。”
“……”
海芋幽幽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繼續說吧。”
一看林泉的表情，就知道她做下的蠢事絕對不止這一件。
林泉用雙手捂住了臉頰，有些不樂意，不過答應了要告訴她前塵往事，只好悶悶地說道：“玄欽上神的話很無情，傷了海芋姐姐的心，加上太多的人嘲笑你不自量力，你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爲你放下了，誰知道……在幾個月過後，玄欽上神率領天兵天將殺入魔界，你偷偷跟了過去。”
“跟過去幫助他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魔界中的事情離我們這些小仙太遙遠了。我只知道，玄欽上神凱旋歸來的時候，你一路跟着他，用一種很深
情很瘋狂的目光望着他，眼裡看不見任何人……那時候你的雙眼都是紅的。”
“呃，竟然這麼……這麼……”
這麼了好一會兒，她實在想不到什麼詞彙來形容自己了。“這麼癡情？”說完，海芋自己都嘲笑起了自己，“應該是，這麼蠢吧？”
她以前那麼自取其辱嗎？
可是爲什麼，她爲什麼沒有用一丁點的記憶呢？
她腦中的記憶是一整片的，並沒有絲毫斷裂的地方，這些事情究竟發生在記憶中的哪一個時間點之中呢？她怎麼都想不明白，想不透徹。
究竟是哪裡錯了呢？
“哦之前還有一次，你爲了引起玄欽上神的注意，跳進了寒潭裡面。不過沒有人救你就是了。”
“……”
海芋聽得很想捂臉，“還有嗎？”
“大概就這些了，因爲你對玄欽上神的心思，也以爲你追求上神的舉動太過高調，因此看不慣你的人很多。漸漸的，你就不怎麼說話了，沉默了下來，也不怎麼愛笑。那時候我挺怕你的，說什麼你也不聽，還很煩我，讓我……讓我滾開。”
林泉抿了抿脣，頭頂一暖，卻是她揉了揉他的頭髮。
“我很抱歉。”海芋輕聲說：“對不起。”
林泉搖了搖頭：“我不怪你，不過你那時候的樣子，真的很像是中邪了。”
那時候，海芋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壓抑到瘋狂的陰鬱和偏執，怪嚇人的。不過這一點，爲了照顧海芋的面子，林泉選擇了咽回去，不告訴她。
“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好啦，別吞吞吐吐，不管再怎麼愚蠢丟臉，總之，我現在什麼都能夠承受的。”
“好吧。”
林泉的臉有些紅，目光也躲閃了起來，吞吞吐吐許久，終於把話從喉嚨裡擠了出來。“那個，其實還有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那些仙女們說的。”
“說什麼了？”
海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她們說你試圖色誘玄欽上神，最後被不留情地扔了出來，”林泉閉着眼睛，一口氣說道：“她們說你脫光了，玄欽上神也沒有絲毫興趣。”
海芋：“……”
海芋：“！！！”
啪的一聲，又是哐噹一聲。
海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將椅子帶的歪倒在了地上。
她滿臉通紅，只覺得從臉頰頸項到手指間都是滾燙的，雙眼像是有火光，整個人因爲這幾句話都快瘋了。
色誘玄欽？脫光了？？
海芋真的感覺自己快要瘋掉了，鬱悶地嚎了幾聲，如果不是手上還有傷，她能把自己的頭抓成雞窩。
她竟然幹過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不不不，林泉也是聽說，這個是傳言，當不得真、當不得真！一定是那羣女仙看不慣她，故意落井下石編出來的、子虛烏有的事情！
海芋這樣安慰着自己。
對，一定是假的、編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