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神官這一次喝酒聊天,就知道不愉快地收場了。海芋也不知道他爲什麼反應那麼大,尤其是那一句“你這樣,怎麼還找得到回去的路”,這意思是覺得她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事情上了,沒時間去尋找天界之們了嗎?
果然看起來溫柔的人,更是冷漠無情嗎?
華對大神官那麼虔誠敬畏,他卻是這樣一副漠視的態度,根本不拿華的命當回事。
這個表裡不一的大神官!
海芋心裡憋了一股子火氣,整個人都散發着“不要惹我”“長眼的話退避三尺”的氣息,所有人見到她就躲得遠遠的。
回到殿中,海芋無視掉請示的侍女們,怒氣衝衝地走到牀上一躺,拉起被子就矇住了頭。
心裡藏着事,睡覺也睡不安穩,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就睜開了眼睛。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如墨,一盞盞琉璃宮燈掛在屋檐之下,蔓延向視線的盡頭,底下的流蘇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飄搖,偶爾發出叮叮叮的響聲。
殿中沒有點燈,她靠坐在牀上,忽的張開手心。
一團微弱的光暈緩緩在她的手心裡凝聚,因爲神力的稀薄,光暈看起來也是淡淡的,彷彿只要被風一吹就會立刻煙消雲散一般。
海芋閉了閉眼睛,將手收了起來,往後重重一靠。
如果那一晚不用瞬移的話,興許還可以,可她不僅瞬移了,還帶了一個人一起瞬移,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神力消耗得更多了。
就在這時,一點點輕微的響動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她凝了凝神,就聽到了一股輕微的呼吸聲,那個呼吸到了殿門口就停止了,在那裡駐留了一會兒,又很快離離去了。
海芋迅捷地從牀上下來,輕手輕腳地來到一扇窗邊,目光中捕捉到了一抹白色,一晃而過,很快就淹沒在了那片濃厚的黑暗之中。
誰這麼偷偷摸摸?
神殿作爲天地間最尊崇的存在,應該是不會有刺客的,那麼這個猶豫不決的身影是誰呢?又不像是婢女和侍衛。
白色……
她腦中浮現出了一個不可能的身影,大神官,可是若是他的話應該不會讓她察覺到呼吸的吧?那麼華?華身上的繃帶也是白色的。
如果是他,他來做什麼呢?
翌日一大早,海芋就醒了,給傷口上了藥膏之後,侍女們便開始準備早膳了。海芋換好衣服後走出來,見了一桌的飯菜只覺得一個吃飯空落落的,便擺了擺手:“我先去黑騎院看看。”
說罷,就負手朝那個方向去了。
黑騎院很快就到了,一走進去,再一次收穫了所有人的注目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今日他們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剛走到東廂房的門口,便聽到裡面有聲音傳來,她從窗口間的縫隙往裡面看了看,是侍女長小魚。小魚的臉色還相當蒼白,嘴脣也是烏青的,腳步也有些蹣跚。
海芋微微挑眉,沒想到她這樣了還要來看華。
她提着一個食盒,端出了裡面湯碗,說道:“華大人,這是小魚給你燉的補湯,你千萬要喝一些,對你的傷勢恢復很有好處的。”
“哦對了,”小魚輕輕咬脣,又拿出了一個小瓶來,抿脣說道:“這是罌粟花粉,可以止痛用的。小魚知道華大人不喜用這些,不過還是留在身邊吧。興許就能派上用場。”
小魚說話的時候,斜靠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少年根本是充耳不聞,沒有給一丁點回應。
“華大人……”
小魚緩步走到了牀榻邊,看着牀上那個渾身繃帶的少年,眼睛一下就紅了,她竭力控制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捂住嘴巴。平息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
華大人,小魚知道你嫌我煩,但是小魚是真的關心你擔心你。小魚也不奢望什麼,就盼望着你好好的。”
華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
小魚的雙眼立刻就亮了,破涕爲笑了。
“說完了,就出去吧。”華的聲音很平靜。
小魚咬了咬脣,點點頭,又說道:“可是,華大人怎麼會跟柔姬在一起呢?”
“這不是你該問的。”
“小魚只是覺得,就算此時大神官暫時沒有新的指令,然而她是殺人如麻的妖女也是不爭的事實,華大人還是與她保持距離比較好。”
小魚還要說什麼,似乎見着華、明知道在惹他厭煩,卻還是有說不完的話一般。然而華已經不耐煩了,眉頭皺了起來,再一次逐客道:“出去吧,你話太多了。”
“那華大人好好養傷。”
小魚在原地愣了許久,這才長長嘆息了一聲,收起東西離開。
誰知道一打開門,就見着在外面偷聽的海芋了,頓時就沒什麼好臉色了,然而卻還記得自己的本分,行了一個禮說:“見過柔姬姑娘。”
海芋隨意嗯了一聲,剛要往裡走,就聽小魚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
小魚說:“姑娘無所顧忌慣了,只是還希望姑娘下次不要做這種聽人壁角的事情了。”
“有道理,若有下次我不用給你時間,直接就推門進去好了。”海芋本來不想搭理她,見她看自己如同看待仇人的樣子,忍不住譏諷道:“然後你這個侍女就給我乖乖閉嘴,在一邊伺候?”
小魚氣得說不出話來。
海芋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怨懟從何而來,好像莫名其妙就很看不起我似的。你看,你來問華也得不到答案,問大神官……估計你連他的面都見不到。所以你在我受傷需要休息的時候,來糾纏我,就是下意識覺得我比他們更好說話一些。”
小魚幾乎是惱羞成怒,竭力壓抑着,雙手握拳,嘴脣抖動了許久卻沒有說出什麼來。大概是被總管給教訓過了,她平息了一會兒,說道:“打擾到姑娘那是奴婢的不是。只是奴婢也是因爲擔憂,更況且,華大人是跟你一同受傷的。”
“……”
海芋真是煩死這些糾纏不清的事情了,她算是聽明白了,這小魚就是怪她拖累了華而已。
“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擔心華,有什麼用嗎?你能做得了什麼?如果跟他在一起遇險的是你,你除了拖累他什麼都做不了,擔心有什麼用?你想跟他同生共死還要問一下他究竟願不願意呢。”
海芋冷冷抱着臂,她個子本來就高,此時居高臨下地看着小魚,嗤笑着說道:“你還想說拖累他的是我嗎?你就錯了,如果不是我他早就死了。帶着他脫離危險的是我,揹着他一整夜的也是我。你算個什麼東西?”
小魚氣得渾身直哆嗦,卻說不出話來了。
“我都懶得說這些,你非要跟我過不去,自取其辱。滾吧,不要讓我看見你。你再煩我,我就不會像之前一樣手下留情了。你現在能下牀,能跟我爭辯,都是我施捨給你的。懂嗎?你方纔在裡面編排我,現在還能相安無事站在這裡,也是我施捨的。懂嗎?”
海芋拍了拍她的臉頰,再也不管她什麼反應,邁步往裡面走去。
小魚恨恨盯着海芋的背影,眼神涌出了濃濃怨恨之意,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不甘心就此離開卻也沒有辦法。恰巧又有一個人從她身邊路過,見她這模樣就停了下來,正是望舒。
望舒往裡面瞥了一眼,又看看小魚,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畢竟小魚的傷也是他去看的,知道來龍去脈。
“心裡面平和淡然才能在神殿長久的待
下去,小魚姑娘,切莫入了魔障啊。”
小魚的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順着臉頰往下落。
“望舒先生,我只是……只是……”
望舒搖了搖頭:“柔姬我是接觸過的,外面傳言是一回事,自己看見的又是一回事。她的性子雖然強硬,卻不是不講理的人。”
“望舒先生,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錯嗎?”小魚猛地提高了聲音。
“我只是想告訴你,記住自己的本分,不然神殿你待不下去了。”
望舒又搖了搖頭。
小魚驟然覺得所有人都變了一樣,華對柔姬是不同的,沒想到望舒現在也站在了她那一邊,就連大神官也對柔姬不同。
小魚想不通爲什麼會這樣。
“可是,如果沒有柔姬,華大人根本就不會……”
“你覺得如果沒有大神官的命令,華大人會跟柔姬在一起嗎?大神官的命令必定有他的深意。”望舒失望地搖了搖頭,轉身走進了屋子當中,將門合上了。
說不通的,跟一個魔障了的人說不通的。
小魚只沉浸在自己的愛恨情仇裡面,哪裡又能看清呢?
看來他要向總管建議建議了,這個侍女長的位置已經不適合小魚繼續坐下去了。
廂房之中,海芋正坐在一旁喝茶,一邊埋汰着華。“你還是不錯的,都有人爲你爭風吃醋了,方纔聽了一場戲感覺如何?”
華:“……”
望舒含笑走來,將醫藥箱放在了桌子上,挑眉問道:“華大人確實是不錯的,哦對了,方纔你們兩也聽了一場戲,感覺又如何呢?”
海芋白了他一眼:“你又湊什麼熱鬧。”
望舒給華把了一下脈,神色略略鬆了一些:“看來這個法子不錯,有所好轉。從今日起我每日來給你行鍼一次。”
海芋點頭,微微一笑:“好好配合望舒大夫解毒。”
那毒不是大神官下的,因此華也不在是那種隨隨便便的態度了。
“多謝。”
海芋見此主動迴避,乾脆就讓人在外間準備了清淡的早膳,結束了之後,三個人正好一起吃了頓早膳。海芋吃了幾口清粥,問道:“望舒大夫,我能問一個問題嗎?你這麼見多識廣,應該能給我答案。”
“請講。若在下知道,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說,那個侍女小魚,對華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望舒差點沒噴出來,不知道爲何,這種問題從海芋嘴中問出來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喜感。
“最開始,那個小魚還一臉死灰,華開口跟她說了一句話後,就像……就想被點亮了一般,整個人都活了起來。這就是所謂的男女之情嗎?”
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海芋卻是一臉好奇地看着望舒,等待着他解答。
“嗯……”望舒摸了摸下巴,瞥了一臉面無表情地黑衣少年,咳嗽了一聲說道:“應該是吧。”
“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
“這個嘛……”
“你也不知道嗎?”
華放下了碗筷,神色更冷了了。
望舒心裡暗笑不已,這種送上門逗弄黑騎首領的機會真的是太少了,而且是柔姬問的,華還發作不得。望舒嗯了一聲,繼續說:“大概就是,看見他心裡面就高興,他去執行任務了就擔心,他受傷了就恨不得傷的是自己……”
“這樣豈不是很累?”
“那柔姬姑娘你一定沒有心儀的人吧。”
海芋正色道:“有的。”
玄欽。
刻在內心深處的一個名字,無數次午夜夢迴的臉孔,怎麼都忘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