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放下手中的藥瓶,擡起眼睛朝正大步走過來的祁照熙看去。
祁照熙對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嘴角向上勾了起來,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似乎飽含了所有的深情。闊袖隨着他的步伐揚起,在半空中盪開肆意的弧度。
他的笑一如初見時那般好看,當真像是個風流紈絝的貴族少爺。
但是在他的身後,灼熱、咒罵、撕心裂肺的哭喊隱隱傳來,被堵住的底下拍賣場已經成爲了地獄。
祁照熙走到了她面前,含笑說道:“怎麼看呆了?突然發現本王的好,感動的要哭了嗎?”
海芋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一下,沒搭理他,心裡泛着一種奇怪的感覺,又說不出是什麼。
“他們欺負你,本王替你報仇了。”祁照熙伸手將她扶了一把,宣三已經駕着馬車過來了,“這些日子沒歇息好吧?先上馬車睡一會兒吧。”
海芋將手抽了出來,一挑眉:“我可不是弱女子。”
祁照熙咳嗽了一聲,輕聲在她耳邊說道:“你不是想要去三國都看看嗎?如今有一個光明正大去溪國的機會,你去不去?就連皇宮你也是進出自由。”
海芋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就頂了雲錦帝姬的身份。
“你不想換個地方玩玩嗎?”祁照熙對她還是比較瞭解,換了一個說法,“溪國跟大昭國不一樣的,風景不一樣風俗也不一樣。那裡女子的地位比大昭國要高一些,就算是朝堂之中也有女官。而女子要是厲害一些的話,家裡也跟男子一樣娶幾個呢。”
“那這個帝姬呢?”
“自然……是個中翹楚。”
海芋被他嫌棄的語氣逗樂了,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
說實在的,這個提議很不錯,她是有去溪國的打算,如果在溪國沒有找到天界門的話,還要繼續往肯狄國走。大昭國她已經找遍了,原以爲皇宮裡會有一些線索,誰知道等待她的也是一場空。
人界裡總說皇帝是真龍天子,是秉承天意的存在。海芋也直覺這中間會有一些什麼關聯,尋找的重點便也放在三國的皇宮之中。
有些事情跟凡人們想象中不一樣。
比如,那些話本戲文裡面,總是遇到什麼絕境,在一片混亂悽慘之中,結果柳暗花明發現了通往仙境的入口。真是天方夜譚,就海芋所知道的,天界門一般都是在山靈毓秀之處,而在那種陰暗之處的只有可能是魔界和幻境的入口。
海芋已經有些心動,卻還有隱隱有一些擔憂,那就是裴桓。這個人不僅是跟她過不去,撕破最後那層面紗之後,是他猙獰想要對她處之而後快的臉孔。
想到這裡,海芋已經有些殺意了,頓住腳步朝那房屋裡看了過去。
“裴桓活着的話,只怕會壞事。”
祁照熙冷冷勾起了脣角,笑道:“你想到的,本王也想到了,只是如今還需要他活着,來證明你就是失去記憶的雲錦帝姬。玄衣,你就放心好了,本王會對你的擔憂做出所有的安排。”
“人死了,纔是最安全的。”
“相信本王,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海芋盯着那屋子裡的人,裴
桓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衝她遙遙舉起了茶杯,似笑非笑。而他身邊的接侍從,皆是對她怒目而視,哦不,不僅是她,還有祁照熙。
祁照熙這個傢伙分走了她一半的仇恨。
“若是裴桓活着,你就算是自己潛入溪國,也會遭到追殺的。但你若是扮作帝姬,他便無法下手了。帝姬的勢力也不是開玩笑的,否則裴桓那麼久都沒有動靜,直到來了大昭國賀壽這一路上,纔有所動作。”
海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不是不知道其中有所貓膩,只是祁照熙幫了她太多,她做事也無法太過隨意了,不得不將他考慮了進去。
儘管,祁照熙是在利用她。
但是同樣的,祁照熙今日明明可以不用大費周章來救她,但時他還是來了。
“你不過是想將溪國的勢力,暗自收入掌中而已。”
祁照熙神色微頓,目光直直朝說話的人看了過去,卻是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華。
海芋挑了挑眉。
華面無表情地擡起眼睛,道:“宣王,你的野心真夠大的。”
祁照熙也不否認,握着手中的扇子,意味深長道:“你們神殿只管預言,一般情況之下不管閒事的,對吧?”頓了頓,他繼續道:“尤其是這種國與國之間的事情。否則,你們大神官直接一統三國得了。”
華冷冷地握住了銀槍,一指祁照熙。“你如果不懂尊重神殿,需要我教你嗎?宣王殿下。”
“君子動口不動手,本王沒有不尊重神殿和大神官,誰敢不尊重呢?”祁照熙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笑容不變,審時度勢從來都是他所擅長的。“你作爲玄衣的侍衛,本王也不多說什麼了,你們一道先回客棧歇息吧。接下來,本王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說罷,祁照熙甩袖朝屋子裡大步走了過去。
……
馬車車輪軲轆輾過,飛快朝最近的城鎮而去,海芋閉着眼睛倚靠在靠枕上,卻沒有半點睡意。華端坐在她的右手旁,神色如常,彷彿不知疲倦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海芋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我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華輕輕應了一聲。
“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在少數,就連你,在所有人眼中只怕也是殺人如麻。”
“嗯。”
“可是祁照熙今日這般,我心裡卻總是……悶悶的,說不出的感覺。”
“他跟我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華淡淡說道:“他不僅是殺人,他是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海芋微微垂下了眼瞼,良久,她嗯了一聲,說道:“嗯,我只覺得有點不寒而慄的感覺。沒想到一個普通的凡人,也會給我這樣的感覺。我覺得今日,纔算是認識了他一樣。”
同樣是殺人,祁照熙比他們兩人殘忍多了。
他上一刻還是笑着的,好言好語地跟人說話,下一秒就能拔劍將那人一刀給了結個乾淨。
大神官曾經說過“此子必將禍世”,昭帝爲了讓大昭免於災難,將他從皇位的準繼承者剔除,放逐到了封地當一個閒散王爺。可今日來看,他這些年私底下肯定跟表
現出的不一樣,隱莊說破就破,人說殺就殺,沒有一定的暗中勢力怎麼可能做得到?
隱莊可是連前朝那個帝王都沒能一舉收拾乾淨,一直頭疼的存在。
馬車在沉默之中到達了客棧,這座城在墨藍色的蒼穹之下靜謐,所有沉睡中的人們不會知道,就在數十里外的一個地方離,那裡有許多人被死死封住在了地面下,飽受煎熬痛苦嚎叫卻依然無法從死亡之中逃出生天。
天色快破曉了。
大昭國的百姓們同樣不知道,這天,也快變了。
……
海芋一覺睡到了午後,起來用過膳食之後,祁照熙便與她一同乘馬車前往帝都,直接進入了皇宮之中。隱莊覆滅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朝野,同樣……那個去尋歡作樂想要買美人不成最後卻在混亂中斷臂的太子的事情,也在朝廷上下傳遍了。
昭帝震怒,太子卻依然還在昏迷之中,所有太醫齊齊出動,也沒能改變最後的結果——
祁照安的手臂保不住了。
古往今來,沒有一個帝王是殘缺不全的人,祁照安手臂這麼一斷,已經於皇位無緣了。
昭帝不是沒有懷疑是祁照熙搞的鬼,可是所有從隱莊那場大火生還的人都是一樣的說辭——祁照熙是和裴桓一道去救身陷隱莊的雲錦帝姬的,而且神殿的黑騎首領也在大神官的命令之下前去救人。太子是誤傷的,他一直不表明身份沒有人知道他是太子。
而此時,“雲錦帝姬”本人就站在殿中,因此今日金鑾殿之中的護衛尤爲嚴密,以防萬一她騙過了所有人。
“請父皇治兒臣的罪!”祁照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沒有保護好皇兄,兒臣愧疚難當。”
“皇兄,你也治臣弟的罪吧。”榮親王也跪了下來,“臣弟真是……不知道那小子也去了啊!否則,怎麼都不會讓他受傷的。哎 !”
一個大臣也跪了下來。
昭帝看着殿中跪着的這些人,又看了看祁照熙,忽然感覺疲憊不已,身子往後無力地靠着,擡起手來擺了擺。“你們一個一個的確是有罪!竟然都去隱莊那等地方!皆罰一年俸祿,閉門思過三個月!”
“謝陛下寬恕!”
“你。”昭帝看向祁照熙,“雖然也有失責,不過成功救出了雲錦帝姬。功過相抵吧!”
“謝父皇開恩。”
祁照熙叩首謝恩。
他知道,昭帝還是懷疑他。然而,就算懷疑也什麼證據都沒有。
很多事情,就算是這天下的主子,萬人之上的帝王,沒有證據也不能憑着喜怒來辦事的。
“至於雲錦帝姬,在我們大昭國出過一次事了,不能再有任何的閃失。”昭帝嘆息了一聲,“宣王就去安排一下吧,派人護送他們離開,一定要安安全全送到溪國之內。”
“是,父皇。”
至於這究竟是雲錦帝姬,還是柔姬,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大昭國甩掉了這個大麻煩。
更何況,祁照熙早先向他提議幫忙尋找雲錦帝姬的時候就說過了,派人將他們送回溪國,若是“柔姬”有什麼異動,還可趁機一舉消滅掉裴桓這個眼中釘,那就名正言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