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芙芙從少女閨房柔軟的牀上睜開眼,聽見房間外忙碌又急促的腳步聲。
她揉揉眼睛走出房間去,假意發問:
“小姨,你又要去加班呀?”
歐蘿妲在公寓玄關往黑色絲襪包裹的腳上套高跟鞋,頭也不回說:
“收到一個重要新聞線索,飯在桌上自己吃啊,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也可能要加班好幾天。”
待記者裝扮穿戴整齊,歐蘿妲才轉過身,單手叉腰伸出一根手指:
“乖乖上學,不要熬夜,不準談戀愛!”
虞芙芙對她揮揮手:
“一路順風!”
啪嗒。
公寓門關上,歐蘿妲風風火火地走掉。
虞芙芙放下揮動的手,閉眼深呼吸。
讓歐蘿妲小姨忙碌的新聞線索,自然是她給的。
她將共創社血汗搬磚廠、共創社以及與下城區英雄之間的聯繫,匿名發到小姨的工作郵箱裡,並說明下城區那位平民英雄很快就會出發去搗毀血汗搬磚廠。
這種新聞小姨肯定不會放過。
歐蘿妲小姨不在家,虞芙芙的自由行動時間就再度多起來。
她在‘綠洲視界’的玩家社區中發帖,發出對共創社的宣戰發言。
[綠洲視界的公民們,我是Joker]
[我此時此刻向各位發出號召,只因爲我們熱愛虛擬社區的生態正危在旦夕,罪魁禍首就是那些爲了金錢想要壟斷社區經濟環境的人]
[他們在現實建立重複的搬磚工廠,壟斷道具產出,隨意定價,損害玩家們的利益]
[很多人一定深有感觸,遊戲中的道具在變貴,報酬在變少,很多時候疲於奔命入不敷出]
[官方不作爲,不在乎搬磚工廠肆虐]
[因此我們要自己守護自己的家園,將搬磚工廠從‘綠洲視界’中消滅]
[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就能奪回我們的利益!]
[反正,死亡代價也不過是下線讀秒幾個小時,我們根本沒什麼好失去的不是麼?]
虞芙芙用了個特別的理由,保護玩家自己利益。
將下城區的事說一遍,並不能在玩家中引起共鳴,反而會引人發笑。
發帖完畢後,虞芙芙閉上眼,退出綠洲視界社區。
她不知道會有多少普通玩家響應,如果沒有相信,那她只能一個人在網上擊殺全部共創社工廠的‘搬磚工’。
可能會暴露奎恩長老的存在,但能拿到‘微縮銀河’組件,或者爲父母報仇,一切就值得。
至於奎恩長老是否願意?
虞芙芙心思一動。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產生過真正的相互信任,危機時刻,奎恩長老會毫不猶豫將她拋棄,獨自逃命。
她也是一樣。
……
……
當玫瑰城的暮色漸濃,太陽只在天邊雲朵上還殘留一點彩色。
街上吹起微涼的風,視線所及之處黯淡下來,上城區燈綵綺麗替代太陽照亮世界。
陸赧笙站在野火街十字路口中心,夜行者的老兵們整裝待發,莉莉不知從哪兒又掏出鳶尾花旗幟,搖晃揮動。
她的宣言已經發表過,號召下城區的民衆們隨她一起,保衛自己,保衛居住的家園。
響應者寥寥。
只有此前被夜行者救助過,真心實意想要報恩的部分人,以及虯林幫年輕的拳手們參與。
這支隊伍看起來浩浩蕩蕩擠滿了野火街的街道,其實只是一朵小水花,還遠遠不夠。
不過沒時間再繼續等待動員。
陸赧笙一開始就不同意其他人和她一起去共創社工廠。
但少校伍德說,你不能總是一個人去爲了大家拼命。
每個人都有維護自身權益的義務,如果本身都漠不關心,光靠孤獨的英雄挺身而出什麼都改變不了。
“出發吧,目標腐土區,共創社血汗工廠。”
陸赧笙開口,東拼西湊而來的雜牌車隊出發,一路向北,沿着公路駛向玫瑰城郊外。
他們要去面對整個共創社。
車隊走後不久,平靜的野火街突如其來地涌動起來。
人們從巷子裡、屋子裡、窗臺上走出來,大家都默不作聲看着遠遠消失的車隊尾燈。
像是道別,又像是猶豫,就像枯黃的雜草,還差一顆微渺的火星。
很快,這顆火星迸射出來。
一連串暴躁的引擎排氣管炸裂聲轟鳴起來,一夥年紀不大的殺馬特頭型鬼火少年率先行動,他們踩着破舊的改裝摩托車,緊追車隊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短暫停頓後,更多的,更繁雜的鳴笛聲響起來。
交替不絕,如嘈雜交響樂。
運貨車、叉車、剷車、三輪車、電動摩托……更多分不清種類的車輛們匯聚到一起,笛聲與燈光驀然劃破籠罩野火街的昏暗夜色,到處閃耀不停。
一輛三輪車上,流浪歌手拆掉頂棚,扒在頂棚框架中站起來,拿着吉他。
他用難聽的聲音唱道:
“今夜爲你而閃耀,喪鐘爲誰而鳴;今夜爲我而閃耀,去你媽的煞筆喪鐘!”
他的同伴在另一輛三輪車上,沒有節奏胡亂彈着貝斯,嘶聲力竭喊着一句歌詞:
“以我殘軀焚烈火!”
“以我殘軀焚烈火!”
新匯聚的車隊在這些喊聲與歌聲中出發,一排又一排,如潮水涌動,掀起巨浪。
大鳥轉不停酒吧熄滅的霓虹燈招牌倏然亮起來,紫色紅色綠色的燈光閃耀着,映照在路邊衆人的臉上。
緊接着更多霓虹燈招牌亮起,連綿成片。
燈火璀璨,纔是野火街往日的樣子。
野火街纔有的流光回來了,這是下城區纔有的繁華盛景,這是野火街的精神!
——身如雜草,姓如火星,焚我殘軀,可以燎原。
人們匯聚在一起,開始唱歌,開始大呼小叫。
他們匯聚成黑色的海洋,步行朝車隊離開的方向追去。
“槍!誰還沒有槍?來我這裡領!”
佐恩也混在人羣中大喊,將幾把步槍胡亂塞進向前涌動的路人手中。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眼中有些敬畏。
這下子,事情真的要鬧大!
還好卡爾提前提醒過他,佐恩把貨運公司那輛小型卡車輪胎扎爆了,否則就憑他幾天前在酒吧裡吹的牛,也跑不掉。
“你們玩吧,我就不奉陪了。”
他嘟囔着,準備折返回自己的商鋪中當縮頭烏龜。
就在這時,幾個酒友從人羣中一把抓住他!
“喲!這不是我們急公好義帶頭衝鋒的佐恩嗎?你怎麼還在這兒?”
佐恩勉強一笑,說:
“那個…我車壞了今天就不……”
“走!沒事我們陪你一起!”酒友喊道。
“沒錯,怎麼能讓夜行者那麼點人就去拼命?還讓人以爲咱們街狗的骨頭斷了,只敢躲在女人背後!”
“沖沖衝!”
“等會…不是…我其實……”
沒有給佐恩太多解釋的機會,他被酒友們連推帶攘,裹進人潮之中,消失不見。
在熱鬧的人潮之上,天空中早就多了許多輛媒體的轉播浮空車,大大小小攝影機沉默對準街道。
已經有幾十年時間,玫瑰城民衆沒有像這樣聚集走上街頭。
警務司RCPD的暴恐機動隊也早早就位,就在野火街民衆們頭頂,整裝待發。
副官朝車內的總指揮達維斯·貝特曼請示:
“貝特曼警司,要不要封鎖街道,驅趕民衆?”
達維斯愜意享受指尖的雪茄,吞雲吐霧眯着眼。
“讓他們去。”
“可是……警司先生,這是暴動。”副官爲難道,欲言又止。
已經無關乎共創社給沒給他塞錢,按職責來說,RCPD就是要在此時發揮作用。
“暴動?他們傷害了誰?損害了誰的財產?”
達維斯輕輕敲打着手指,慢悠悠說:
“他們只是結伴旅行,要徒步到玫瑰城外面去,僅此而已。”
副官不說話,他已經盡到自己的職責。
市政工資和補貼就那麼點,玩什麼命啊?
“今夜可不同往日,想想看吧,若是RCPD爆發與人羣的流血衝突,警務司最先倒黴的會是誰?”
達維斯輕笑道:
“局長先生,可比我們慫得多,都是他的命令。”
“統統放行,只要是跟着人羣走的,一律不阻攔。”
不僅RCPD沒有阻攔,交通司、道路管理委員會也全程綠燈,下城區的貨運公路本來就車輛寥寥,更沒有人擋住他們。
最先出發的車隊已經駛出玫瑰城城區的邊界。
陸赧笙坐在扇寶的小鏟車副駕上。
小鏟車動力不足,只能排在第一批夜行者和虯林幫車隊的最後面。
後視鏡中出現一抹閃光。
扇寶歡欣鼓舞喊道:“他們跟上來了!”
陸赧笙回頭,看見延綿如火炬般的燈光在他們身後遠處閃耀,猶如夜空浩蕩繁星。
有股莫名的心緒忽地涌上陸赧笙心頭,就像地球的星際開拓者們第一次在宇宙中發現其他生命。
——我們原來並不孤獨。
“露娜姐姐你幫他們那麼多次,現在他們來幫你了。”
扇寶也很高興,就連小鏟車的行駛軌跡都豪邁許多。
“不對,他們是自己幫自己?反正都差不多啦!”
陸赧笙從小鏟車上縱身一躍,獵天使機兵墨丘利的銀白色裝甲從剷鬥中飛出來,托住她的身體。
機械結構拼接組裝,眨眼間她就化身銀白色得女武神。
她飛上天空,機兵能量核心全力輸出,流光粒子從身後拖曳而出如同極光羽翼。
沒有玫瑰城光污染,閃耀的女武神隔很遠都能看到。
陸赧笙在機兵中輕聲開口,聲音只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到。
與白塔空間站時,她說過的臺詞相同。
她說,
“我會保護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