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一段落？不不，還沒結束，甚至說有趣的地方纔剛剛開始。”
“英雄這種玩意兒，意義不在於他如何登上英雄之位，而在於如何跌落。人們在苦難時渴望有英雄站出來，本質是一種想要不勞而獲的天真幻想。”
“自己拯救不了自己，沉淪泥潭，就把希望寄託在其他人身上。”
“一時感恩戴德能換來什麼？信任、臣服、秩序還是未來？只能換來虛假的滿足感。”
男聲在個人終端的通話中輕笑着。
“所以我才說，有趣的地方剛剛開始。”
“想想看傳說故事裡英雄是什麼樣的？無私、風險、高潔、神聖，不能提出訴求不能有污點，他們想要的根本不是英雄，而是一個有着‘英雄’名號，幫忙掃清礙眼阻撓的奴隸。”
“哪個英雄膽敢提出訴求，很快就會被剝奪英雄的名號，口誅筆伐。”
“甚至罵的人要比此前罵魔王的人更多，就好像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不可理喻的事情。”
個人終端通話的另一頭，則是一個攝人心魄的懶洋洋女聲。
女聲輕輕笑着，如清泉流響，盡顯嬌媚。
“所以付老闆的玩法是，把可憐的天真小姑娘捧上英雄之位，然後再親手毀掉？養成我那可愛的妹妹，又調教自己天真的青梅竹馬…呀，玩得好花！。”
“毀掉她的不會是我。”
付羲雙手搭成塔狀，坐在重生塔執行部專門的辦公室裡。
窗外是同樣高聳的摩天樓，雲端之下，街道上的行人就像渺小的螞蟻。
“事實上我的安排到此就已經結束了，後續發展成什麼樣都與我無關，剛纔的話只是腦中遐想，瑪姬小姐當做胡亂囈語聽聽就好。”
“咯咯咯咯。”
通訊那頭，瑪姬又忍不住笑起來。
“付老闆的遐想中最有趣的地方在於，明明你什麼都沒安排，故事卻會像你描述的那樣發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英雄墜落、理想崩塌、心如死灰……”
“那都不是瑪姬小姐該關心的內容。”
付羲眼神中的銳利一閃而過，語氣也冷淡下來。
“我想知道你那邊的進展怎麼樣，共創社幾乎分崩離析，別告訴我在這種漏洞百出的情況下，你一丁點線索也沒有發現。”
瑪姬毫不懼怕揶揄道：
“付老闆不是等着共創社親自把你要找的人送來門來嗎？”
付羲瞟了一眼懸浮在眼前幾米處的投影屏幕，說道：
“共創社第二次拜帖已經遞到我這裡，我會和來人說明條件…不過瑪姬小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你是第二重保險。”
“那還有沒有第三重保險？”
瑪姬意味深長問。
沒等付羲回答，她馬上又主動開口道：
“放心吧，付老闆那麼信任我，我也不會能讓付老闆失望。”
“那樣最好。”
付羲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窗簾拉開的聲音，以及窸窸窣窣衣服褪去的微響。
“那就這樣咯，我現在要去洗澡。”
“還是說，付老闆想要轉成視頻，驗證一下有沒有說謊？”
嘀！
付羲掛斷通訊。
辦公桌面前並列排布了玫瑰城媒體的新聞報道、重生軍用執行部特工的分析報告，以及親自去過現場蒂露的評價。
機緣巧合湊巧下，陸赧笙的進展比料想中還要快。
這對付羲而言不算什麼壞事，只是那麼大動靜，總會引起這座城市真正主人們的注意。
事情背後還有一些陸野在推動的影子，看來這位差點成爲他岳父的董事打算借這次機會，讓陸赧笙看清現實，放棄她那愚蠢的理想。
盛景背後，是搖搖欲墜的天塹。
鐺鐺！
有人敲了敲辦公室的玻璃門，而後玻璃門自動朝旁邊劃開。
是付紅纓，她穿着職場OL裝，一點也不客氣走進來。
“好幾天沒見，姐姐，在家過的怎麼樣。”
付羲把投影屏幕都關掉，然後纔看向付紅纓。
“不好。”
付紅纓言簡意賅，抱着手就坐到付羲對面。
“老頭兒壓根不見我，在家住了幾天跟邊緣人似的，而且公司數字生命計劃進展實在是……”
她似乎一時找不到準確地形容，
“驚人？還是離經叛道？反正不管怎麼說，遲早要搞出事來！”
說了一堆煩悶的事情，付紅纓才突如想起正事，神神秘秘湊過來：
“下城區的事情，搞定了？”
付羲擡眼看她，無奈道：
“你如果那麼好奇，不如搬回家來住。”
“不不，我一定要說服老頭兒放棄數字生命計劃。”
付紅纓擺擺手，還是沒忍住：“聽除月講，你又弄了個學生妹到家裡面來，而且還是拘禁Play？”
付羲：……
除月你知不知道亂說話是要被打屁股的？
“沒有這回事。”
付羲擺手：“抓到一個和靈光天能源有關的人物，還沒來得及審問……話說你關心這個幹什麼？”
付紅纓不好意思撓頭，赧然道：
“聽說她是‘綠洲視界’排名第二的大神，比除月還厲害，我來問問能不能帶我打遊戲。”
然後付紅纓就被付羲從辦公室裡丟了出去。
站在門外，看弟弟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付紅纓心滿意足眯起眼。
只有與家人待在一起，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的證明。
這份情感維繫着她的穩定，也讓付紅纓堅定信念。
她笑容慢慢消退，
重生軍用……或者說付道一在研究的已經不是狹義的‘數字生命計劃’，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
否則她所摯愛的家人，會遇到危險。
……
嗒、嗒、嗒。
火苗在打火機上左右搖晃，那支香菸就在眼前，卻湊近不了。
卡爾在旁邊看着，然後伸手拿過打火機，幫矢口正人把煙點繞。
此時此刻，他們在一輛浮空車上，正行駛在玫瑰城最繁華的花蕊區之中。
矢口正人的傷勢還沒有好，催生肢體在這個時代是一門成熟技術，不過昇華者比普通人對新肢體的要求更高，會有排異性反應。如今的情況，倒也算得上正常。
共創社風雨飄搖的今天，季定江已死，矢口正人就是新社長。
“接下來我要去拜見一位大人物。”
矢口正人咬着菸蒂說道：
“工廠的事徹底鬧大，街頭的人居然又聚集起來，打出旗幟和口號。共創社是受害者，但也間接催生了這股街頭力量誕生，所以需要請罪。”
“我大哥季定江已經死了，他會負全部責任，不過死人當不了替罪羊，這個鍋只能由我背上。”
他吐了口菸圈，通過浮空車前排的後視鏡望向正在開車的卡爾。
“知道我爲什麼和你說這些麼？”
“……先生？”
卡爾假意不知，喊了一句。
矢口正人說道：“因爲我把你當親信！不…接班人！事情結束之後，我會立你成爲共創社若頭，下一任社長補佐。”
話不能信，不過卡爾還是擺出一副受寵若驚地模樣：
“謝謝先生！”
“你應得的。”矢口正人把菸蒂按熄在菸灰缸：“所以告訴我卡爾，你加入共創社，想得到什麼？”
卡爾還沒說話，矢口正人就將他打斷：
“金錢、名利、地位……這些不必再說，我想聽真實理由，你心裡面所想的那部分。”
卡爾心思急轉，不知道矢口正人這麼問的目的。
也許是兩次‘救命之恩’真的俘獲他的信任，又或者還在試探。
不過對卡爾而言，這是一個機會。
他臨時起意在工廠裡救下矢口正人，爲的其實就是這麼一個機會。
“其實先生，我想找一個人。”
卡爾斟酌後說出他早就編造好的故事。
“我曾是東大陸北邊，斯爾巴圖奈瑟帝國皇家暗影衛隊的聖堂武士……帝國皇室有自由城支持。”
捏造一個名聲不顯的封建魔法帝國出身，總比直接說來自自由城要好。
“我和我的戰友在一次任務中被出賣，他們只活下來三個人。事後我一路追查，發現叛徒是我的隊友之一，他叫阿塔尼斯，逃到玫瑰城來，化名羅永康，我一直想找到他，替戰友報仇！”
“加入共創社，是爲了獲得名利和地位，有更多力量去找他。”
故事很簡單，也沒什麼漏洞。
說得多錯的多，卡爾的直覺告訴他，連米德加海業都要秘密追查的目標，矢口正人可能並不知道羅永康的真實身份。
他永遠相信他的直覺。
“哼哼…哈哈哈哈哈！”
矢口正人大笑起來：“我欣賞你的誠實！”
此時此刻，浮空車已經在重生軍用標誌性的重生塔遠處停下，車門自動彈開。
矢口正人下車前，眼中閃着一股子癲狂的光：
“有個任務交給你，卡爾。”
“工廠裡我們的人被下城區泥腿子抓走不少，他們中有些人知道共創社許多秘密和產業。”
“那些暴民不會善罷甘休，共創社另外的產業就是他們下一步摧毀對象，我們不能容忍這些事情發生，不是麼？”
他拍了拍卡爾的肩膀，露出個和善的笑，不過笑起來很難看。
“你要找的羅永康，我會讓人幫你找到，等你在下城區解決了那些暴露結社秘密的叛徒，他就會出現在你面前…怎麼樣？這個交換條件如何？”
卡爾心裡一沉。
矢口正人是要讓他去殺那些被抓住的俘虜，滅口！
其實這並不是問題，問題在於，直覺告訴他現在的矢口正人不值得信任！
見沒動靜，矢口正人捏住卡爾肩膀的手稍稍用力。
“卡爾？”
容不得猶豫，卡爾轉過頭：
“我走神了，先生。當然，我會盡力解決結社的叛徒。”
“很好！”
矢口正人走出浮空車，整理衣領。
“我等你的好消息，去吧，卡爾。”
卡爾駕駛浮空車離去，矢口正人才散去臉上笑容，只剩陰翳。
他很快平復表情，換上諂媚與討好，朝重生塔的入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