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
一具冰冷慘白的屍體出現在了鬼巷的小道上。
這是李樂平從賭坊之中丟出來的第三隻鬼了。
“還有什麼手段?”
李樂平的聲音在黑暗之中迴盪,聽不出他的喜怒哀樂,可是他說的每一個字在此刻都充滿了威懾力。
震懾靠的從來不是言語,而是實際的行動。
只有把對方打怕了,對方纔會知道害怕,纔會退縮。
隨着幾扇紙窗被打破。
幾縷紅色的光芒也在這一刻從窗外照射了進來。
只是,這脆弱的燈籠火光很快就被賭坊中的濃煙反推了回去。
有了透風口的鬼煙瞬間抓住了機會,立刻從那幾扇被打破的窗戶之中衝了出去,一時之間好似幾個巨大的煙囪,正在不斷噴涌着黑色的煙霧。
很快,黑色的濃煙席捲了整座賭坊,這座只有一層樓的賭坊頃刻間就被鬼煙籠罩。
“我的老天,這就是隊長的實力麼?”
申天神色錯愕,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樣的手段實在太過彪悍,對於他而言已經是近乎鬼神的手段了。
很多混跡靈異圈的人都多少聽說過總部隊長有多麼牛逼。
但再多的道聽途說終歸不如一次親眼所見。
正如眼下這般。
申天從未見過有人可以這樣處理靈異事件。
直面兇險,硬生生靠實力在靈異之地中殺出一條路來。
甚至還有用鬼域反包圍這片靈異之地的意思。
這未免有些太過誇張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面臨靈異大規模復甦的時間充其量就只有一兩年。
對於申天來說,絕大多數馭鬼者面臨靈異事件的時候,往往只能被動求生,即使能夠處理一些厲鬼,對抗的過程也會非常勉強,即使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然而此刻,眼前的種種跡象無疑在說明,有人已經遠遠走在了自己前面,達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地步。
“我或許高估這地方的恐怖程度了。”
身處黑暗之中,毫無存在感的李樂平並不知曉此時申天已經陷入一種認知被顛覆的狀態。
他也不關心申天正在想什麼。
他最關心的就是眼前的局勢。
見到交手的過程如此輕鬆,他也不由得重新審視起這個地方的恐怖程度。
也許因爲自己並沒有真正觸發賭坊的禁忌,所以這地方的真正恐怖纔沒有展露。
但是看眼下賭坊展露出的水平,李樂平覺得這家賭坊修得這麼小是有原因的。
“這地方的佔地面積或許跟修建者的水平有關,實力越強的馭鬼者,在這裡就能獲得更多的地盤。”
結合之前見到的刺青館,電影院以及遊樂園,李樂平作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片區域之中的所有靈異之地都是被鬼巷連通在一起的。
那麼毫無疑問,小巷就是這一切的核心,是一切的交互點。
可是,再往下呢?
鬼巷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鬼域,而若是想要在這個巨大的鬼域之中佔據一席之地,光靠溝通商量是肯定不行的。
靈異圈之中,能夠坐穩地盤的唯一方式就是你的拳頭足夠大。
只有實力夠強,底蘊夠深的馭鬼者纔有資格佔據更大的底牌。
否則只會被鬼巷之中充斥的衆多靈異淹沒。
這就好比街邊的便利店跟商場大樓一樣,便利店也想做大做強,修建得跟商場大樓一樣豪華。
可問題是,你有這個資金,有這個人脈嗎?
所以,在鬼巷之中展露地盤越大的地方,自然就是越兇險的地方。
而此刻自己所處的這個賭坊,無論是佔地面積還是樓房層數,都完全無法跟之前所見的靈異之地相比。
這賭坊既小又矮,跟個弱雞似的。
也怪不得它連自己這樣一個拼圖被打散的馭鬼者都無法拿下了。
“你個出老千的,你一定會死在這裡的!”
黑暗之中,老闆的幽冷聲音中透露出一種憤怒。
但李樂平早已免疫了這類口頭上的威脅。
他被威脅的次數不少,只是如今威脅他的人基本都已進了棺材,反而他還活得好好的。
“也不知道那幾個賭具還在不在那。”
忽的,無視了老闆威脅的李樂平有了這麼一個奇思妙想。
既然對方都掀桌子了,那自己又爲何不能把事情做絕呢?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地方有價值的東西都給掏空算了。
“就是不知道這樣的行爲會不會徹底觸犯賭坊的禁忌。”
李樂平想是這麼想的,但腳下的步伐卻沒有停止。
即便身處黑暗,但他依然可以輕易找到前臺的位置。
賭具可能還擺放在那。
“你想做什麼?你想做什麼?!”
驀地。
就在李樂平向着前臺走了幾步之時。
賭坊彷彿遭受了某種刺激,隨着老闆的反覆驚呼,室內颳起的陰風在這時候飆升到了頂峰,陰冷的氣息好似一把把匕首,吹得人皮膚生疼,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哇!”
感受到臉部刺痛的申天忍不住喊了一聲,爲了防止被冷風活生生吹出去,他只能就地趴下,十根手指死死扒拉着地板,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縫。
但李樂平卻不受影響地緩步向前,沒有一點停下的意思,就連眼睛都沒有閉上,每一步都穩當當地落在地板上,根本沒有受到這陰風的影響。
事實上,陰冷的寒風喧囂確實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刺痛。
這是一種現代工具無法帶給他的刺痛感,是隻有靈異手段才能引發的疼痛感。
他的身體早已化作厲鬼,無論是被機槍掃射,抑或是被火炮轟炸,甚至是丟核彈都無法將他摧毀。
唯有在特殊的靈異影響之下,他纔會感受到疼痛。
但此時作用在他身上的痛覺根本不明顯。
因爲夢遊鬼的身體不是那麼容易被影響到的。
“咣噹!咣噹!”
意識到李樂平根本不會被陰風阻攔的賭坊再次發出了動靜。
天花板上,一塊塊黑色的磚瓦在此刻不斷掉落。
奇怪的是,每一塊磚瓦底下似乎沾黏着什麼東西,散發出一種怪異的臭味。
這味道聞起來很像是屍水,是高度的腐爛屍體纔會溢出的液體,氣味令人作嘔,稍微吸一口氣便能聞到。
似乎賭坊的天花板底下藏着一具腐爛多日的屍體。
這具屍體或許纔是賭坊真正的兇險。
“後生,別太過分了。”
賭坊的老闆再次發出了警告,聲音聽起來也不像之前那般漠然了,隱約給人一種急切的感覺。
“聽起來你也不是很敢放這隻鬼下來?是因爲你也控制不住這隻鬼,還是隻有當賭客輸了以後,你才能將它放下來?”
李樂平停下了腳步,微微擡頭看着深不見底的黑暗。
然後,他又繼續邁步向前,走向賭坊的前臺。
“別走了,別走了,我們打個商量可好?”
短暫地沉默以後,昏暗的賭坊裡,老闆再次出聲了。
只是這一次,它的語調都變了,彷彿變得好說話了許多。
聽起來,李樂平似乎真的猜到了真相,戳到了老闆的痛處。
規則尚未被打破,便不能釋放最爲兇險的那隻鬼。
如果非要放出來的話,對於賭坊而言,大概率會是一個不划算的買賣。
一隻不受控制的鬼,即使真的兇險到足以殺死李樂平和申天,但是如何處理這兩個人的屍體,又是一個大問題。
沒有辦法,相比起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案,跟李樂平和談或許還能接受一些。
“沒有補償的前提下,一切免談。”
李樂平說完,毫無見好就收的意思,依然在走向賭坊的前臺。
只不過,他的步子也放緩了許多。
這是一種示威,是在表明他的態度。
他就是在明着告訴賭坊的老闆,現在的話語權在他這邊。
和靈異講道理是不可行的,是非常愚蠢的。
只有像現在這樣把對方逼到不得不談判的情況下,他才能佔據主動權。
而且一旦奪得主動權之後,他還不能即刻收手,一定要讓對方吐出點東西才行。
不過,佔據主動權是一回事,不要把對方徹底逼上絕路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把對方逼得狗急跳牆了,那結局就不好說了。
倒也不至於非要拼個你死我活。
不能拼命啊,拼命還怎麼賺錢?
“你這個出老千的後生,竟然還想要補償?”
幽幽的聲音之中,隱約可以聽出一點怨念。
“出千?你說我出千我就出千了?那我還說你這牌不乾淨呢,總之這場賭局我已經贏了,四點半大於兩點,按理來說,你本就該回答我的兩個問題,可是現在你想仗着拳頭大欺負人,妄圖掀桌子不執行賭約不說,還想要我們的命,那就不要怪我正當防衛了。”李樂平理直氣壯道。
“你——!”
充滿怨念的聲音就吐出了一個字,然後像是被氣到了,沒有再往下說下去。
但李樂平可不會因此放過對方。
既然是潑髒水,那就肯定要想辦法把髒水全往對方身上潑:“你這地方的服務態度太差了,動不動就想要人命,你想賴賬是你的事,我強行要求執行賭約也是我的權利。”
“我可以回答你兩個問題,之前的事情就當作沒有發生過。”老闆在這時提出了和談的條件。
“就這樣?糊弄誰呢?”
李樂平根本不接受這樣的和談方式,各種歪理也被他順勢搬了出來,說得頭頭是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是法律健全的時代了,你打了人,不僅要付醫藥費,按照相關法律,你還得出誤工費,營養費等費用,除此之外,要是不想進去蹲局子的話,你還得出一筆刑事諒解費作爲協商費用,可是現在我可是一毛錢都沒有收到。”
陰風之中,仍舊趴在地上的申天在聽到這一段話以後,人都傻眼了,嘴巴下意識地張大起來,然後便被灌入了一大口冷氣。
也許這世上實力強悍的馭鬼者並不少。
但是,敢跟鬼要刑事諒解費的人,應該只有李樂平這一個了。
就連賭坊老闆都沉默了。
賭坊開了這麼久,遇到的人或馭鬼者都不少,但偏偏只有今天遇到的這個沒有臉的傢伙,是所有人之中最噁心的。
可它卻拿這樣一個傢伙沒有辦法。
賭坊的運行規律雖然沒有被李樂平完全摸透,但有一點他確實猜對了。
那就是賭坊必須遵行某種規律運行,這是靈異所導致的必然。
現在,李樂平就是贏家。
哪怕他動用遺忘鬼的靈異影響了撲克牌,但是隻要沒有被當場抓住,那就只能疑罪從無。
對賭客出手這件事情,本就是老闆一氣之下才導致的。
但這一結果反而暴露了老闆的底蘊有多麼不足。
在沒有真正觸犯禁忌之前,賭坊根本不能拿他怎麼樣。
再多的手段,也不過是嚇唬人罷了。
真要撕破臉皮打到底,那反而是老闆要做那個打破規矩的人。
“土匪,賊寇……你比響馬的心還要狠毒。”
老闆的聲音無比怨毒,恨不得把李樂平千刀萬剮。
“撲通!”
然而就是在老闆怨恨之際,李樂平已經來到了前臺。
他一腳就把前臺小姐踹翻在地,隨後蹲下身子,開始一陣翻箱倒櫃。
牌九,麻將,輪盤,甚至還有飛鏢。
各種各樣的賭具都被他翻了出來。
“不要翻了,不要翻了,我給補償,我給補償。”
見賭坊的老本都被李樂平摸出來了,老闆終於在此刻認慫了。
它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拿現在處於贏家狀態的李樂平毫無辦法。
“早這樣多好。”
李樂平聽到這句話,這才收手說道:“早這樣多好,何必非要撕破臉皮呢?”
聽到這句話,一直俯臥在地板上的申天心中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一時之間,他甚至有點分不清誰纔是反派了。
下一刻。
室內瘋狂吹動的冷風得到了平息,幅度變得輕微了許多。
狂風化作微風,緊接着,淡淡的微風似乎吹落了什麼,最終飄落在前臺上。
那是一張黃紙。
紙張不大,看起來有點像是道士做法時會使用的黃紙。
“道法除鬼在這個年代明顯是不大可能的。”
李樂平很清楚這一點。
“只不過,既然會有這樣的說法,或許意味着很久之前有過這麼一位穿着道袍的馭鬼者,他的姓名與事蹟雖然被歲月淹沒,但他的形象以及一些慣用的靈異手段卻被整合成了故事,流傳至今。”
“怪誕的恐怖故事以及民間傳說不一定全都是假的,而是一件件被後人美化過的靈異事件。”
鬼故事也許不僅僅是故事。
思緒至此,李樂平心中忽然有了這麼一種想法。
多年以後,如果靈異事件得到了平息,那麼若是自己活得夠久,自己處理靈異事件的經歷會不會也被改編美化成一段故事,流傳下去?
也許到了那種時候,他的名字也同樣會湮滅於歷史長河之中。
最終,只有一個家家戶戶口口相傳的名號流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