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處處瀰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屍臭味。
天花板上,昏黃的燈光時不時閃爍一下,照映在一張張死寂的屍體臉上,抑或是照映在那一扇扇詭異的科室門前。
詭異的氣氛充斥此地。
“誰?”
忽的,李樂平好似察覺到了什麼,他的脖子僵硬扭動,立刻看向了一個方向,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警惕之色。
那裡是大廳的更深處,一張像是導醫臺的圓弧形桌子就擺放在那裡。
桌面陳舊,上面積滿了灰塵,並且還能看到一道道恐怖的手指劃痕。
毫無疑問,這裡曾經發生過恐怖的一幕,有人遭受了厲鬼的襲擊,然後在絕望地掙扎中被殺死。
但也就是在李樂平轉過頭的瞬間,一個人位於桌子後方的腦袋驟然縮了下去,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這個腦袋消失的速度很快,甚至會給人一種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覺的錯覺。
但李樂平卻很清楚,那不是錯覺。
這個不知道在這躲了多久的人似乎一直在暗中觀察着自己。
“鬼?還是倖存者?”
李樂平沒有出聲,只是在心裡思考着這個問題。
那個將腦袋縮回桌後的東西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但李樂平的目光依然死死盯着那個位置,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相比起認爲對方是人,李樂平更會選擇預判對方是鬼。
畢竟,人是很難在這樣詭異的環境之中生存下來的。
由於在這地方發出聲音,很有可能會驚動那些位於耳科之中的詭異,因此李樂平沒有發出詢問的聲音,只是邁起腳,緩緩走向大廳的導醫臺。
走路的腳步聲也很輕。
不管對方是人是鬼,總之對方已經在這地方看到了他,那麼他也需要了解這個東西到底是人是鬼。
如果是鬼,李樂平必須要第一時間將其壓制。
否則誰也不知道被一隻鬼窺伺之後會不會引來什麼詭異,或者是遭受什麼可怕的詛咒。
“別,別過來。”
然而這時,那個躲在桌子底下的東西竟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壓低到了極點,語氣中充滿了恐懼,說起話來都有些發顫。
好在,他發出的聲音似乎並不足以驚動科室內的詭異。
似乎只要發出聲音不是很大,就不至於引動那些難以解釋的東西?
“人?”
李樂平停下了腳步。
對方開口說話了,而且話語之中還是明顯透露着情感的。
這不免讓他有所懷疑,自己先前的預判會不會有誤?
難不成這地方真的會有活人能夠生還?
“出來,不然就死。”李樂平壓低聲音,冷聲威嚇。
雖然還未完全探索這家詭異的醫院,但是現有的跡象已經足以說明這家醫院裡面封鎖了非常多的靈異。
在這種地方,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充滿威脅之意的話一出,躲在桌子底下的人似乎陷入了沉默,沒有再發出聲音了。
但李樂平可沒有時間給對方糾結,他重新向着導醫臺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儘快弄清楚這個藏在桌子後面的東西是什麼,以方便制定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是鬼就關押。
是人就試着從他嘴裡問出點情報來。
“我出,我出。”
李樂平的腳步聲在耳邊徘徊,起到了不小的壓迫作用。
對方的心理防線似乎被摧毀了,聲音也變得更爲驚恐和急切,像是懼怕着李樂平,更不想與其爆發衝突。
“但是我出來之後,你不要害怕。”
那個人小聲說道,似乎是非常懼怕李樂平看到自己的外貌。
然而,李樂平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
他依然在慢慢走向導醫臺,對於對方的提醒置若罔聞。
害怕?
人長得再醜,還能恐怖得過鬼?
也就是在這時。
一隻手從導醫臺的桌子底下伸了出來。
看到這隻手的瞬間。
李樂平驟然停下了腳步。
因爲那是一隻非常詭異的手。
這個人似乎剛剛經歷過一場手術,此刻手掌上面纏滿了繃帶,只是不知是包紮技術不到位,還是醫生根本就沒有縫合傷口,所以才導致鮮血從傷口之中流出,從繃帶底層一路向上溢了出來,將繃帶的不少區域染紅了一片,看起來尤爲瘮人。
順着這隻手往下看去,就會發現這個藏在桌子底下的人身上竟然穿着一套病號服。
不會有錯的,就是病號服。
藍色和白色的條紋豎着相間,款式跟剛纔那隻吊在天花板上的厲鬼簡直是一模一樣。
接下來,這個穿着病號服的傢伙起身的過程似乎非常吃力,好似纔剛剛生完一場大病,此刻起身還需要用手撐着桌面,這才能夠借力站起來。
然而,就是在他站起來的瞬間,黯淡的燈光下,一張恐怖的面容就這樣展露在李樂平眼前。
那是一個身穿病號服,根本看不出年歲的人。
因爲他的皮膚上都纏繞着繃帶。
手上,腳上,就連臉上也是纏繞着滿滿的繃帶,繃帶好似蠶蛹一般將他的腦袋包裹其中,遮蓋住了他的真實容貌,唯有在眼睛的地方騰出了兩個窟窿,似乎是用於方便對方能夠正常看到周圍事物。
眼下,這個彷彿剛剛經歷過全身手術的傢伙似乎傷口尚未癒合,繃帶上面滿是骯髒的血漬,讓人不得不因此懷疑這傢伙到底是不是人類。
李樂平對這個人的身份同樣抱以懷疑的態度。
經歷過鬼影頭事件以後,他已經深刻認識到了靈異的恐怖。
鬼可以像人,人也可以像鬼,在靈異事件之中必須時刻小心謹慎,因爲你根本無法單靠一雙眼睛來分辨對方的真實身份。
就像那些僞裝成李樂平的鬼影頭鬼奴一樣。
鬼奴活得太像人了,甚至僞裝成他的身份,一度騙過了經驗豐富的楊間。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李樂平低聲問道。
聲音雖低,但是在這安靜過頭的環境中,這點分貝已經足夠清晰了。
說話的同時,那個人也在盯着李樂平,目光來回在他身上掃視,尤其是對他手中冒着藍色火光的燈籠感到好奇。
感受到那好似在觀察自己的以後,李樂平沒有出聲,只是往前走了幾步。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警告這傢伙的眼睛不要亂看,還有自己提出的問題,他也要及時回答。
“我叫許進。”
許進的情商不低,覺察到眼前這個恐怖的傢伙已經展露出不耐煩以後,他趕緊回答道。
他可不敢惹怒眼前這個神秘的傢伙。
一直躲在桌後的許進可是清楚看到眼前這個人對抗厲鬼的全過程。
李樂平對於許進的配合沒有任何表示,繼續問道:“先說說你在這裡的原因。”
許進不敢隱瞞:“我是來這裡看望我爺爺的。”
“來這看你爺爺?”
李樂平指了指這家鬼醫院的地板。
瓷磚地板上堆積着許多剛剛纔掉下來的屍體,呈現的姿勢也是千奇百怪,只是每一具屍體都是死不瞑目的模樣,如果放眼看過去,甚至會心生一種這些屍體都在凝視自己的異樣。
“不是這裡,當然不是這裡。”
許進有些着急,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並且想要伸手擺動,以此表示心中強烈的否認情緒。
誰會來這種鬼地方探親?
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結果,他這麼一活動,繃帶頓時牽動了他底下的傷口,讓他忍不住止住了聲音,倒吸一口涼氣。
“情感很豐富,不太像是鬼。”
李樂平默默觀察着許進的一言一行。
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許進不可能來這種地方看望老人。
他只是想要刺激一下許進,然後看看許進的真實情況。
如果許進一直用一種漠然的態度來闡述事情的經過,那麼李樂平就需要思量一下要不要將其幹掉的問題了。
不過就目前許進表露出的狀態來看,他應該可以被劃分到活人一類。
應該。
“繼續說下去。”
許進不敢怪罪李樂平導致他牽動傷口的事情,趕忙重新回到正題:“我爺爺年紀大了,又患有精神病,所以就住院治療……”
“別談你爺爺的事情了,除非他跟這裡的詭異現象有關,否則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以及在你變成這樣之前發生了什麼。”李樂平打斷道。
他最煩的就是在故事開始前先要東拉西扯一陣子,把話題聊到天邊去。
看小說的時候可以這樣,可問題是眼下他正處在一個鬧鬼的地方,如果把時間用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面的話,那就是純粹想讓自己死快點了。
鬼醫院很可能是鬼巷失控的起點,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地方似乎還沒有完全失控,如果完全失控的話,那些被封鎖在各個科室裡的東西應該早就跑出來了,不可能全都老老實實待在科室裡,最多也就只能探個頭出來查看情況。
只是,誰也不敢保證醫院的封鎖還能持續多久。
若是時間再拖久一點的話……
“哦,哦,好。”
許進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有些偏題,急忙切回主題:“就是在我探望完我爺爺之後,我本來已經打算離開了,可是就在我剛剛走出病房,還沒在走廊上走幾步呢,突然我就發現整條走廊變得空空如也,一個人也看不見了,就連門口護士站那裡也是一個護士也沒有,而且所有的病房也都在一瞬間變成了空房。”
“彷彿整層樓就只剩下我這一個人了。”
描述的過程中,雖然因爲紗布的遮掩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透過他的語氣,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由心而生的恐懼。
“然後呢?”
“我被嚇慘了,想要報警求援卻發現根本收不到信號,然後我只能一股腦地跑向電梯,想要趕緊離開這裡。”
“可是就在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你覺得我有心情跟你在這玩猜謎嗎?”
李樂平微微歪着頭,毫無活人情感的灰暗眼眸中充滿了一種異常的邪性。
“醫生,我看到了一個醫生。”
意識到這種時候不該留懸念的許進立刻解釋清楚了。
他可不敢挑戰眼前這個連鬼都能處理的神秘人。
“醫生?”
“對,就是醫生,但是那個醫生穿着的衣服不太像是這個年代的白大褂,倒更像是電視劇裡面的,就是那種民國背景電視劇裡面的醫生衣服,頭上包着個白帽子,身上也套着一件白衣服,脖子上還掛着一個聽診器的那種。”
“但這不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還是那個醫生的臉,雖然我沒有見過幾個死人,但是那個醫生的臉就跟我在我奶奶追悼會上見到的臉是一模一樣的,白得嚇人,眼眶都有凹陷的跡象了。”
許進越說越激動,還有點語無倫次的意思,可以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
“也就是說,你遇到了一隻鬼?”
李樂平一邊確認,一邊轉頭看向大廳的兩側,時刻提防有不乾淨的東西從房間裡跑出來。
“對,就是鬼。”
許進想要點頭,只是由於傷口以及繃帶的限制,他只是腦袋微微動了一下。
“你知道鬼?”李樂平問道。
“我不知道啊,但既然你稱呼它是鬼的話,那我就跟着一起稱呼它是鬼了唄,而且我也覺得這個稱呼很合理,畢竟這麼邪性的東西,除了鬼以外,也確實找不到什麼形容詞了。”許進說道。
李樂平:“……”
“然後呢?你就被那隻鬼抓去綁繃帶了?”
李樂平上上下下打量了許進一輪。
“後面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因爲就在我看到那個醫生的第一眼以後,我就有一種被人打了麻藥的感覺,直接就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成了這樣。”許進解釋道。
“昏過去了?醒來之後就變成了這樣?”
李樂平留意到了這些信息,隨後指了指許進身前的導醫臺:“你最先醒來的地方,是這裡?還是在別的地方?”
“不是這裡。”
許進繼續道:“我醒來的地方應該是三樓的一間房裡,那間房有門牌,門牌上寫着‘觀察室304’。”
“觀察室304?”
李樂平目光微動,抓住了關鍵信息,在心中默唸道:“也就是說這地方還有301,302,303……”
“等一下。”
忽的,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神驟然一變,看向許進的眼神變得尤爲不和善:“那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許進的言語聽起來確實非常誠懇,沒有什麼隱瞞。
但其中有一個最大的問題。
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話,是怎麼在這個鬧鬼的地方生存到現在,並且從三樓來到這裡的?
就連那隻吊在門口天花板底下的鬼都沒有盯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