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時間越來越短了。
“字只是一種讓靈異能夠影響到現實的媒介,對於這沓紙而言,有字有內容就行了,與用什麼筆書寫無關。”
顧離是這樣分析的。
沒有辦法,就算他的分析有誤,是錯誤的,他也只能一錯到底了。
因爲他沒有任何方法能夠證明這個分析的究竟是對是錯。
畢竟他手上又沒有什麼能夠供他書寫的靈異物品,所以無論這個猜想是對是錯,都會被他直接拋到垃圾堆裡。
時間緊迫,爲了活下去,只能設立一個紙張一定是能夠爲自己所用的大前提,然後在此基礎上讓自己的思路儘可能擴展開來,在想到所有可能之後,他又必須立刻拋去那些必不可能與不可能實現的干擾因素,最後去驗證那些可以實現的猜想。
對於顧離而言,在衆多可能之中能夠實現的猜想纔是答案。
準確地說,能夠得到驗證的猜想才能成爲答案。
答案本身就是有可能對,有可能錯的。
就算這個答案是錯誤的,至少他也能夠爲了驗證這個答案而做些實事,而不是一直停留在所謂的“理論可能”。
【六】
時間即將過去一半。
“會不會是我寫的事情不夠符合邏輯?”
排除掉各種因素之後,顧離只能想到這個可能。
“這沓紙上的內容似乎極度在乎所謂的邏輯,它花費了大量的文字來描述我這個人的經歷,直到描述完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之後,它才能開始續寫我的故事,用這段續寫的故事來對我發起襲擊。”
【五】
此時倒計時已經過去了一半。
顧離也在這緊要關頭覺得自己似乎要抓到真相了。
“所以我要書寫的內容必須要與此前出現於這段故事中的內容有關,新描寫的內容其實就是遵照已有的情節進行的續寫,就像真的在寫小說一樣,一段故事必須要先設定故事背景、確定主題和角色設定,然後才能在這個大前提的基礎上進行情節設計。”
“這就是爲什麼我寫的蘋果不會出現於桌底的原因,因爲此前的故事根本沒有描寫過任何與蘋果有關的事情,我不能利用這張紙來憑空造物,至少我不能在一段正常描述我的故事中突兀插入一個‘蘋果’的概念,這是不符合邏輯的。”
【四】
倒計時即將進入最後時刻,也正是在這樣的壓力刺激之下,顧離猛然反應了過來。
“如果是這樣,那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他連忙重新拿起筆在白紙的空餘地方寫下了一句話。
【三】
儘管他已經用盡全力在書寫這句話了,但是手寫的速度再快也是需要時間的,更何況他只有一次機會,所以他必須用一種最有性價比的方式來寫完這句話。
這句話要儘可能地精簡,但是也要符合邏輯。
既要符合故事的邏輯,也要符合情節發展的邏輯。
“不行,這樣是來不及的。”
當時間來到“二”的時候,只勉強寫了幾個字的顧離選擇點燃了鬼燭。
他需要鬼燭替他爭取時間。
“呼——!”
鬼燭的陰森鬼火此刻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中亮了起來,火苗一出現就開始不停竄起來,熊熊燃燒着。
雖然周圍的厲鬼還沒有盯上自己,但是鬼燭的能力就是驅散厲鬼,周圍的鬼越多,燃燒的速度就越快。
現在他的身邊已經出現了四隻鬼。
按照這樣的燃燒速度,鬼燭估計連三分鐘都撐不住。
如果有鬼在這個時候對顧離發起襲擊,鬼燭支撐的時間還會進一步地縮短。
【一】
沒有理會即將結束的倒計時,已經點燃了鬼燭的顧離身處幽綠的火光之中,專注於眼前的事情。
“噗——!”
倒計時一結束,鬼燭之火似乎受到了可怕的侵蝕,給人一種要炸開的感覺,燃燒的速度突然變得極其驚人。
在這樣駭人的燃燒速度中,蠟燭的高度隨之變得越來越短,一下子就減去了大半。
這表明黑暗中的厲鬼已經對顧離發起襲擊了。
襲擊的恐怖級別很高,即使他與厲鬼之間沒有直接接觸,襲擊也會到來。
這種現象彷彿印證了故事的真實性,即使這段故事是編造的,但是故事中透露的一些情報卻是真實的。
鬼的殺人規律,鬼的兇險程度都寫在了這張紙上。
也就是在擋住了這次可怕地襲擊之後。
又過去了幾秒鐘。
“就這樣吧。”
顧離鬆開了握着水性筆的手,額頭上已滿是冷汗,寫字的手在此刻有些發抖,不知道是因爲過度緊張還是因爲膽顫。
如果這次還是不行,那就只能說明他的猜想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自己也會因此而死在這個地方。
眼睛死死盯着這些由自己寫在紙上的字。
【但是李樂平臨時改變了主意,他沒有下車,而是跟我一起留在了車上,並且活到了今天】
他沒有去描寫什麼別的故事,例如描寫自己狀態恢復然後大殺四方,又或是將前面的內容全部否決掉的事情。
先不提這樣的故事會不會太過牽強、能否實現。
即使能夠實現,那也只是暫時解決了眼前的問題。
這沓紙的問題沒有解決掉之前,車廂裡的問題就始終無法得到解決。
所以,顧離需要的不是讓自己擁有臨時解決靈異事件的能力,而是要找到一個有能力徹底結束這節車廂問題的人。
“會有用麼?”
顧離靜靜地等待着結果。
忽的。
白紙上,新的內容出現了。
【我清楚光憑自己是不可能處理這節車廂裡的問題的,我只是一個勉強維持住身體裡靈異平衡的馭鬼者,即使利用這沓紙的靈異恢復了自己,那也無異於飲鴆止渴,畢竟所謂的恢復大概率只是紙張用自己的靈異壓制住了我身體裡復甦的幾種厲鬼,這種壓制雖然能夠讓我得以自由使用翻折鬼、皮影和鬼光的能力,但是這種自由使用只是暫時性的,隨着時間的流逝,更加可怕的失控跡象一定會出現】
【而且我現在要對付的也不只有眼前出現的厲鬼,這沓紙的源頭纔是真正需要解決的根本問題,但是靠我駕馭的鬼無力解決解決這種級別的靈異事件,所以我選擇對故事進行一個大的修改,相當於一個轉折】
【我想要知道,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寫下李樂平沒有離開幽靈列車,並且他跟我一起活到了今天的話,這段故事會如何發展下去?】
紙上的內容猶如在迴應着顧離親筆寫下的內容,只是迴應的角度依然是站在顧離的角度來進行迴應。
這就相當於,我提出了一個轉折點,然後會有另外一個我續寫轉折之後的故事。
與此同時。
亮起的幽綠色火光之外,在那片深沉的黑暗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真的出現了麼?”
儘管是由自己書寫的內容,但是看到這個人影突兀出現的瞬間,顧離還是感覺到有些不敢置信,同時也有些不確定。
然而。
就在他察覺到這個人出現之時。
這個浮現在黑暗中的人影突然邁着僵硬的腳步走了過來。
很快。
這個人從黑暗中走到了鬼燭火光附近。
“李樂平?”
藉着幽綠色的火光,顧離看清了這個出現在火光與黑暗交界處的人。
這是一個容貌有些讓他感到陌生的人。
這樣陌生的感覺,似乎跟自己對李樂平的印象差不多。
而且這個陌生人的身後同樣揹着一根短棍,腰上也掛着一團包着燈籠的金箔。
但是顧離仔細打量一番,卻又感覺有些不像。
因爲這個看起來很像是李樂平的人身上散發着一種厲鬼的陰冷氣息,而且眼中毫無活人的神采,只有一種空洞與死寂。
最讓顧離意識到不對勁的是,這個走過來的人最後停留在了火光與黑暗的交界處。
這說明它無法走近火光的範圍。
人是不可能會想着站在鬼燭外面的。
也就是在顧離眸子一縮,意識到不妙的時候。
這個走到火光附近的李樂平停了腳步,僵硬的脖子桌前的顧離,嘴角上揚,露出了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微笑。
一股陰冷的氣息開始從這個李樂平的身上散發開來。
它似乎開始影響周圍的環境,開始襲擊附近的一切了。
白紙上,又有新的字跡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但是我失敗了,或者說我掉入了一個厲鬼設下的陷阱之中】
【所有存在於這段故事中的人和物都是由靈異力量描寫出來的,能夠出現在現實中的原因也與靈異有關】
【所以,這樣一個因故事靈異而出現的李樂平又怎會是我認識的那個李樂平呢?】
【它是鬼】
“完了。”
低頭看見這三個字的瞬間,顧離的臉上浮現出了絕望之色。
他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雖然看似是這個故事的主角,一切都在以他的經歷作爲故事的情節,但也正是因爲這個所謂的主角身份,所以無形中他的權限也就僅限於主角這個身份了。
對於一個故事而言,權限最高的從來不是主角,而是編寫這個故事的作者。
而在這樣一個鬼故事裡,寫下這個故事的自然是鬼。
鬼在以顧離作爲視角來描述這個故事,顧離也因此得以對這個故事進行一定程度上的修改。
但是,這個故事終究是由鬼來續寫的。
無論顧離如何改動,續寫故事的鬼都能在此基礎上進行可怕的篡改。
就像有人喜歡把童話故事篡改成毀童年的暗黑童話一樣。
故事裡的人物還是那個人,故事發生的背景也沒有改變,但是故事的情節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異變。
這一刻。
“噗嗤——!”
綠色的鬼火迅速膨脹,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式燃燒着,瞬間就燃燒殆盡,火光也隨之熄滅了。
這個出現的李樂平雖然不是李樂平本人,是從故事轉變爲現實的厲鬼,但是這隻鬼掌握的殺人規律似乎與李樂平駕馭的靈異相同,具有可怕的必死殺人規律。
也只有必死的殺人規律才能讓鬼燭在一瞬間熄滅。
不過,這個由故事打造出來的複製品雖然擁有李樂平的殺人規律,但是恐怖級別並未達到李樂平的高度,否則別說一根鬼燭了,再點幾根怕是都頂不住。
也正是在火光熄滅的瞬間。
不想就此死去的顧離又點燃了一根鬼燭。
可就算是如此。
但是紅色的鬼燭在點燃的剎那又開始劇烈燃燒,剛點燃的蠟燭一下子就燒掉了大半截,如火球一般爆裂開來的火苗似乎耗盡了整根鬼燭的能量,眼看着又要熄滅了。
“開什麼玩笑?”
看着這剛點燃就只剩下最後一小節的蠟燭,顧離由衷地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覺得自己這一次是要死在這了。
死在這個李樂平的複製品手上。
令顧離有點想要扇自己耳光的是,這個李樂平是由自己打造出來的。
如果沒有自己這次弄巧成拙的嘗試,或許自己還不會死得那麼快。
“算了,總歸是做了點什麼,掙扎着死也比躺平了任人宰割要好。”
臨死之際,顧離反倒有些看開了,選擇閉眼等死了。
反正,自己再怎麼說也是站着死的,不丟人。
最多就是死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沒人給自己收屍罷了。
話說自己死後的屍體會不會變成厲鬼的鬼奴?
他在腦海中腦補了一些在平日看起來很無聊,但是現在看起來就很像是死前走馬燈的事情。
“我怎麼還沒死?”
驀地,已經閉上眼認命的顧離等了幾秒,卻發現想象中的死亡並未到來。
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手裡的鬼燭還在頑強燃燒着。
火苗雖然變得有些微弱,在輕輕搖曳着,卻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燃盡一切能量之後便要熄滅的跡象。
來自周圍的靈異襲擊消失了。
只有這一種可能。
“你似乎總是能夠整出一點新花樣來,顧離。”
驀地。
那個停留在火光外面的李樂平突然開口了。
還沒等顧離反應過來,這個開口說話的李樂平先是瞥了一眼附近的情況,然後才邁步走進了鬼燭的火光之中。
與此同時,他眼中的空洞也被一種冷漠取代,這種冷漠不是死人那種毫無情感的死寂,而是一種經歷過大風大浪,很多事情已經讓他提不起興趣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