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上有一座山頭,現在正是草長枝繁時節,樹木蔥鬱,林間鳥鳴啾啾,溪水潺潺。
林間小道全部鋪了青石板,質樸中透着現代氣息。
走在小道上的人很多,打破了林間的清寂。蘇景言和席夢喬已經爬到了半山。
男人畢竟體力旺盛,蘇景言手臂上搭着外套,在前面走得很輕鬆。
席夢喬卻不一樣了,因着近段時間身體莫名睏倦,加上畢業的壓力,已經走得汗透衣衫,氣喘-吁吁。
但她臉上卻掛滿笑容,望着前面的蘇景言,他又停下來等她了。
她也站住身子,與他保持着十級臺階的距離,每次他一停下來等她,她也會停下來,笑望着他,就是不肯將距離縮短一步。
蘇景言望着她溫柔笑顏,見她還是不肯上前,再也忍耐不住,幾個大步走回到她身邊,伸手擦擦她臉上細密的汗珠。
席夢喬眉眼彎彎地笑着,面上透出久違的紅潤光澤,頰畔梨渦閃着,誘惑着他。
蘇景言忽然捧起她的臉,不理會身邊不斷走過的遊人,在她的梨渦上吻了吻。她眨了眨眼睛,垂下目光望着他下巴方正剛勁的輪廓。
“唉!”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真想……唉,算了,我揹你吧?”
“不要。”她輕輕一笑,“我喜歡自己走。”
“可是,你好象已經走不動了哦。”他輕輕擁了她一下又放開。
“我可以的。”她堅持着。
“好吧,再上去一點就有水喝了。”他拉起她向上走,爲她減輕體力消耗。
.
終於看到一個小亭的尖角時,他們登到山頂了,席夢喬勝利地笑着,舉起手掌,擋住太陽光,望着遠處的海面。
藍色的大海,湛藍的天空上,不協調地飄着一片暗雲。這麼晴朗的天空,不會是要下雨吧?
蘇景言扭開礦泉水瓶蓋子,遞給她。她接過來,喝了一大口,回頭望望他,這才說了聲“謝謝。”
他也不言語,從她手上拿過瓶子,就着瓶口自己也喝了一大口,現在風雖然很大,但他也感覺又熱又渴了。
看到她被太陽曬紅的臉,他牽起她,拉到小亭子裡坐下,用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長髮。
“好好休息一下。”他說。
“嗯。”她輕輕應着,眼望着山下建在島上錯落有致的房屋,彎彎曲曲的小徑互相連接着,想必也是鋪着青石板。
“這座島上常住人口有一萬人左右,流動人口很多,常年有遊客上島。”蘇景言介紹着,“大多是象我們這樣當天來又當天回去的。等會我們下山去街道上看看,吃過晚餐,就可以搭船回去了。”
“嗯?大老遠地來,就這樣?”席夢喬回頭看他。
“我今天偷跑出來的,沒有報備,明天還要上班吶。”他抿着脣笑,“你畢業典禮也不事先說一下。”
“噢。”席夢喬低下頭,踢了踢腳邊的一顆小石子,“我覺得這個好象沒有需要說的。”
“畢業典禮很重要啊。”他輕笑一聲,淡淡地說,“我記得當年,我就很想要爸爸來看我。”
“是嗎?可是我都沒有跟爸爸說耶。”席夢
喬伸了伸舌尖,這是他第一次談及他的家人。
“是不是,現在的孩子都太早熟了?”蘇景言認真地望她。
“我都二十三歲了,不是孩子。”她輕聲抗-議着。
“還差半年才二十三歲。當然還是孩子。”他戲謔着。
“你二十三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她好奇地問。
“我二十三歲的時候……”他心裡一動,掩去那股突然升起的黯淡,“在美國留學。”
席夢喬偷偷計算着,那時候,正是農景慧跟父親談交往的時候吧?
她脣角突然閃過一絲嘲諷,心裡卻隱隱一痛,那時候,農景慧與父親之間算是談戀愛嗎?父親是多麼欣喜地把她帶到自己面前,讓她叫阿姨。
蘇景言看到了她脣邊的嘲諷,她翕動着嘴脣緩緩說道:“那時候,我正在上高中,有一天,爸爸帶着農景……”
“噓!別說!”他突然一把捧住她的臉,猝不及防地吻住她,堵住她即將出口的名字,那個會撕裂傷口的名字,他想要努力忘記的過往,他不要揭開!
席夢喬知道,這個吻對於她的含義。
如果說之前的吻是他懷着目的的侵略,那麼現在,是含着記憶的褻瀆。
她閉上眼睛默然承受着,在他喊停以前,她悲哀在承受着,不知道有沒有他喊停的那一天。
他的吻由粗礪變成了細緻溫柔,最後變成她耳邊的一聲嘆息,“對不起。小喬。”
席夢喬心裡狠狠一痛,這聲對不起,是對過去的侵略,還是對現在的褻瀆?
她張開眼睛,看到他臉上的迷茫,不禁輕聲問道:“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可以放了我嗎?”
“不可以!”他答得迅速而果決,沒有一絲猶豫遲疑。他甚至沒有經過思考,只是本能地,不敢去想象她的離開。
她望了他好一會兒,忽然慘淡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問了。”一顆心直落落地下墜,再也沒有期待。
他聽出了她聲音裡有一種極不穩定的絕望,他緊緊地盯着她臉上的表情,那表情裡有隱隱的激動和悽然,瞬間似乎有了幾種變化,似笑非笑,飄飄忽忽,看不出悲喜。
山頂上,急風乍起,他卻渾然不覺,嚥了一口口水,覺得喉嚨乾澀。
“你在想什麼?”他沉聲問道。
她望着天邊漸漸聚攏的烏雲,漸漸濃黑的一大片,陽光慢慢失去光彩。
“要下雨了。”許久之後,她突然輕聲說,象夢幻般飄忽的語音。
蘇景言感覺到了突然而來的涼意,看了看手錶,已經下午五點鐘,天空暗沉下來,風吹得很急,山上的人早已散去,只剩他們兩人。
他趕緊拿過外套披在她身上,拿起她手臂穿進袖子裡,繫上釦子,“看起來好象要起颱風了,我們要趕快下山!”
任由他擺弄她,等他幫他穿好了外套,她才望望他,突然輕輕笑了笑,“嗯。下山,回家。”
他拉起她,憂愁地想,今晚恐怕回不了家了。
走到樹林裡時,風被樹暫時擋住,風勢小了些,兩人一路疾行,下到半山時,雨還是來了,來得又急又大,瞬時間,兩人身上透
溼。
雖然山坡上樹木叢生,但蘇景言還是害怕會有泥石流或蟲蛇,半摟半抱着席夢喬向山下奔去。
下到山腳時,席夢喬已經跑得腳有些抽筋,蹲在地上痛苦地皺眉。
蘇景言脫下身上的外套爲她擋住雨水,“你怎麼樣?哪裡受傷了嗎?”伸出手試圖去扶她。
席夢喬勉強站起身來,定了定神,感覺腿上的疼痛稍減,喘了幾口氣,才說:“腳有點抽筋,現在好些了。”
蘇景言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望了望不遠處街口亮起的燈光,“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街口了,找間旅館住下來就好。”
席夢喬點頭,伸手掠了掠頭上亂髮,雨水在她臉上胡亂奔流着。
蘇景言拉起她的手,向街口疾步走去,一進了街道,馬上走進第一家旅館。
店家看到兩人溼透,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兩位,小店客滿了。”
蘇景言懊惱地低咒一聲,拉着席夢喬出了店門,繼續找。
可是,第二家,第三家,找了不知道多少家,都是客滿。
蘇景言望着顯然已經累壞了的席夢喬,知道這樣找不是辦法,此時天色盡黑,兩人正站在一條小路中間,把她拉到一個屋檐下暫避。
“我看這樣盲目地找是不行了,你先在這兒等會,我找到地方再來接你。”他摸摸她的臉,不放心地叮囑。
“嗯。”她望着街燈下他焦急的神色,雖然有些害怕,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點頭答應。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席夢喬的身後,黑暗中,離她只有一步之遙的路邊,有一個看不見的缺口。
蘇景言再望望她,“等我,不要走開。”看到席夢喬點頭,他才轉身向小路另一頭走去。
風繼續吹,雨勢也沒有變小,席夢喬感覺有些寒意,縮着身子想靠到牆壁上,腳步往後稍稍一挪,突然一腳踏空,身子往黑暗裡墜去,落地時,腳上傳來劇痛,疼得頓時暈了過去。
.
蘇景言一路上問了好幾間旅館,都是客滿,正想繼續尋找時,突然一陣大風,頓時眼前一黑,居然停電了!
整個小島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他突然心裡一慌,想到席夢喬一個人等在路邊,肯定十分害怕,再也顧不得找旅館,轉身便往來路奔去。
可是,摸着黑,轉了好幾圈,他居然找不到來時路。突然一個閃電劃破夜空,他看準方向,又衝進雨裡。
來到與席夢喬約定的地方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黑暗中他看不見人影,着急地叫了一聲:“小喬!”
沒有人答應,他再靠近,來到她曾經站立的地方,居然沒有人!
心下一慌,突然擂鼓般狂跳起來,“小喬!”他大聲叫喚,卻不見迴應。
又一個閃電,他看清了,沒有人,她去哪裡了?
“小喬!你在哪裡?”他急忙掏出手機,早被雨水泡得關了機,想必是不能再用了。
真不該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
他惱火地爬了爬頭髮,手居然顫抖着,因爲害怕,突如其來的害怕。
如果找不到她怎麼辦?如果她有什麼意外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