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222.驅逐魔鬼
砰！
爆炸聲響起。
山洞邊的空地震動了一下，半空中拋灑一片血雨。
死皮向後飛撞上了一顆松樹，在飄落的松針中跌落在地，露出被彈片炸成蜂窩狀、冒着黑煙的無頭屍體。
體內引爆的M26手榴彈炸燬了它的大半的胸膛和腹部，一個大窟窿貫通前胸和後背，右手和左腿也不翼而飛，它就像被抽掉骨頭的蛇一般貼地蠕動。
距離死皮對面不遠，緊貼牆壁坐倒的迪安同樣慘不忍睹，胸腹之間一片焦黑，混身上下，連同臉部都鑲嵌着數不清的破片，變成一隻血肉模糊的“刺蝟”。
耳朵裡好似塞了一百隻蜜蜂，同時嗡嗡叫，頭暈到大腦彷彿要爆炸。
迪安張嘴吐出了一口夾雜着內臟碎片的血沫，強忍着劇痛凝聚念頭解除擬形。
徹骨的酸爽中。
傷口裡的彈片、沙礫、植物碎屑、被癒合的血肉強行擠落到地上，坑坑窪窪、焦黑一片的皮膚肉眼可見地變得光滑平整白皙。
他本能地往嘴裡塞能量棒，補充消耗的能量，睜開浮腫充血的眼皮，就見不遠處，傑西勾勒的血色圓圈之外，翠施姐弟着了魔般凝視着一座黑色的雕像，瞪圓的眼睛裡浮現出大量的血絲，臉頰肌肉、每一根手指都在輕微地戰慄，清晰的水跡順着他們的小腿兒往下淌。
他們就像是看到了極端恐怖的事物，被嚇破了膽！
而雙目直視這座雕像的第一眼，迪安臉部、手部、脖子，露在外的皮膚上透出一種被化學藥品腐蝕的強烈刺痛感，鑽出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他本能地低頭閉上眼睛，緊接着眼前一花，進入了一個透着微光、背景爲漆黑的虛空中，微光中清晰浮現出一道人形輪廓，一個揹着翅膀的雕像。
雕像雙眼閃閃發光，用一種僵硬到詭異的姿態朝他邁步走來，咔咔、咔咔，每一步走出，膝蓋腳腕、肩關節發出清脆的響聲。
每步走出，它的身形就從迪安正面的視線中消失，瞬移般閃爍到視線以外另一個方向上，發出沙沙冷笑。
迪安拼命地環目四顧，追尋雕像的蹤影。
卻總是慢上一拍，只能聽到詭異的聲響不斷逼近。
他心底一種無法形容恐懼感油然而生。
只要被它碰到就會死！
砰！
突然之間，迪安眼前一花，這折磨人的幻覺就像破碎的鏡面一樣消失。
光線迴歸。
迪安放眼望去，翠施姐弟悄然暈厥了在一片草坪上。
另一頭，成百上千的黑毛老鼠聚集在雕像下方，帶着嘰嘰叫，擡着雕像底座緩緩往傑西所處的圓圈中走去。
但幾乎每時每刻都有老鼠承受不住雕像帶來的壓力，吹脹的氣球一般噼啪一聲炸成肉泥。
飛濺的血肉染上週圍的泥沙和植物，彈到雕像上，卻被一層無形的薄膜彈開。
“因柏瑞歐…索羅如斯…納喀斯…”圓圈裡的傑西衝着雕像揮動雙手，高喊着一道道咒語，晦澀的聲響在空氣中迴盪。
無形狂風颳了起來，吹得她滿頭微卷黑髮觸電般繃直，她承受強烈的刺激、眼耳口鼻中滲出一縷縷鮮血，鮮血又在她黝黑得臉頰上勾勒出一道道鮮紅複雜的魔紋。
襯得她就像原始部落的女薩滿！
大地做出了迴應。
腳下一圈圈泥沙繞着她飛舞，身周空氣裡泛起了一條條半透明的、蛇一樣的漣漪，飛離她的身體，匯聚到雕像周圍，推着它朝血紅的圓圈靠近。
……
做點什麼。
迪安站起身，嘗試召喚“影”，太陽穴卻一陣刺痛，接近枯竭的精神力根本無法滿足影的消耗。
砰！
這時，地面震動了一下，雕像之上瀰漫出一道道黑氣，穿過半空，飛入了松樹下幾乎被炸彈粉碎的死皮身體。
神奇之極。
黑氣茫茫流轉着，變幻着形態，重新凝聚出它缺損的腦袋、四肢、胸腹、翅膀，填補了本來的空位。
它搖搖晃晃地起身，隨手一招，暗金的長矛從遠處巖壁藤蔓間飛進它黑霧繚繞的一條全新手臂中，它握緊長矛，微屈身體，對準遠處的傑西做出了一個蓄力投擲的動作，寒光閃閃的矛尖下空氣顫抖。
砰砰砰！
千鈞一髮之際，槍聲響了起來。
數發.44馬格南擊中了死皮持矛的右手，將矛擊落在地。
死皮扭頭看了一眼射擊着靠近的迪安，凝聚的雙眸露出一抹憤怒，一隻手做盾牌阻擋子彈，另一隻手拾起長矛再度一擲！
嗖——
長矛在半空中畫出一道直線，衝向女巫的後背。
站在傑西肩頭擺動手腳尾巴，跳着古怪舞蹈、操縱鼠羣的人面鼠突然停止了動作，尖叫一聲往傑西的後背跳了下去。
唰——
鋒利的長矛把它紮了個透心涼，從中間剖成兩半，但它臨死前爆發出的力量偏轉了長矛的方向，長矛擦過傑西的牛仔外套，刺入圓圈之外的土地裡。
只剩半截身體人面鼠躺在地上，帶着深深的眷戀和不捨，最後看了一眼流着血淚的傑西，小老頭似的臉上嘴脣和鬍鬚顫抖了兩下…
主人、主人。
嘰嘰…
我先走了。
……
法術還在繼續！
死皮見一擊不中，雙翅一振躍入半空，飛身撲向傑西，用盡全力阻止她的儀式！
但飛到一半，另一道身影從旁邊撲來，摟住它的腰將它撞到了地上，壓在身下。
迪安舉起斧刃對準死皮的腦袋劈下，輕鬆穿透幽靈甲的利刃一瞬間把它的腦袋削掉了一半，黑霧受到重創，一時之間無法再度凝聚。
死皮感受到痛苦大叫了一聲，雙手用力一推，巨大的力量在迪安的胸膛間爆發，就像疾馳得汽車一樣把他撞得向後拋飛，落到了一堆碎石上。
迪安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手背擦去嘴角血跡，左手握緊M1900，右手撿起斧刃再度纏了上去。
連綿不絕的子彈在精準作用下命中了死皮的右側繚繞的黑霧，將它全新的右腿徹底擊散，它的身體隨之失衡的一個踉蹌。
迪安趁機撲上去拿住了死皮的後背，雙腿纏住它的腰，左手蟒蛇一樣繞過它的脖子扣住右手，右手揮動斧刃劈砍它的脖子，砍得黑霧不穩定地涌動，不停淡化。
死皮怒吼着振動雙翅，帶着迪安飛到了半空之中，撞上山洞的巖壁，高聳入雲的百年古樹、粗糙的地面，想要把他從身上甩下去。
而迪安就像是駕馭着瘋牛的西部牛仔，死不放手！
他完美拖延住了死皮的攻勢。
雕像終於被無形的力量運送到了紅圈之中。
……
傑西凝視着距離自己不到20釐米的青面獠牙的面容，眼中閃過了一絲追憶之色，一瞬間她彷佛又回到了幾百年前。
雕像的巨大壓力撕裂了她的周身皮膚，鮮血從無數裂口中奔涌而出將她徹底染成了血人，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
她揮動雙手，高聲疾呼，晦澀的咒語聲越發宏大，有如雷暴在樹林間炸響，落葉、枯枝和沙石飛舞，原地颳起了一陣九級的狂風，圍繞着雕像旋轉，拔起了滿地綠草，壓彎了一排粗壯的松樹，又將法陣中央黝黑雕像託舉到了半米高的空中。
而傑西也受到了一股隱秘的牽引、眼耳口鼻之中逸散出一縷縷黑色的霧氣，匯入雕像。
傑西向後反弓身體，瞪大雙眼，羊癲瘋發作般四肢抽搐，嘴裡還在喃喃唸誦着咒語。
“沉睡在黑淵的恐懼之主…
“納斯雷…收起遮蔽天日的黑翼…”
“結束古老的契約。”
“返回初始之地…
天空一黯，空氣中炸響數道悶雷。
傑西身體裡飄出了一張羊皮紙，紙上一行行金色的字跡被抹去。
她滿頭黑髮飛快地失去光澤、枯萎，變成銀白色。
臉上染血的肌膚好似在短短片刻經歷了數十年的歲月，肉眼可見地長出橘皮似的皺紋。
原本豐滿的身軀脫水一般乾癟、消瘦了下去，身形變得佝僂。
她在迅速地老去。
而變化的不止是傑西！
渾身骨折般劇痛的迪安感受着發瘋似地撞擊山洞巖壁的死皮動作一緩，掙扎着從它後背上滑落在地，一擡頭就見死皮詭異地懸浮在半空中，四肢向後摺疊。
一股無形的力量定住了它。
抽取它的身體中一縷縷黑煙，返回不遠處同樣懸浮的黑色石雕之中。
死皮周身的黑色斗篷在煙霧中燃燒殆盡，露出千瘡百孔的醜陋身軀。 隨着黑煙的流失，它的身軀好似風化多年的沙岩一般，寸寸裂開，在迪安反應不過來之前，就崩碎成一片黑色的沙礫散入了暴風之中。
沒了肉體的依託。
死皮半透明的靈魂徹底暴露在迪安的靈視裡，無形的抽取仍然沒有結束。
它的身形變得越發地透明渺小，失去了蝙蝠般翼膜，滿嘴的鋼針般的利齒、臉上的節肢…五官逐漸向着正常人類的轉變，最終徹底轉化爲天主教牧師亞伯拉罕·莫羅的模樣。
這個男人的靈魂懸浮在半空中，眼中的暴戾、冷漠、殘忍不再，只剩悔恨、痛苦、以及面對雕像時，海洋般浩瀚的恐懼。
爲魔鬼效力，比沉淪地獄更加恐怖。
亞伯拉罕用盡最後的力氣低頭哀求地看了一眼身下的迪安。
迪安無法容忍到手的任務目標就這麼被搶走，眼神一沉，淚滴狀的乩板緊握於手中。
半蹲身體，雙腿蓄力，從地面一躍而起，手中乩板有如揮舞的登山鎬順勢砸入亞伯拉罕靈魂之中。
無堅不摧的神秘之力渡了過去。
亞伯拉罕的靈魂破開了一道道孔洞，蒼藍色的火焰涌了出來，將它吞沒，
他帶着解脫的微笑，平靜又安詳地化作燃燒的紙頁，片片凋零、飄飛。
存活了超過三百年的不死邪惡物，亞伯拉罕頃刻之間在迪安面前化作了飛灰，不留一絲痕跡。
他眼前閃過大量的鮮紅提示，你徹底消滅了死皮的本體——亞伯拉罕·莫羅。
“開貨車的惡魔”完成度——百分之一百五，你隨時可以提取獎勵。
熟練度+50，格鬥lv3(340→390/400）…超自然獵人發動，你汲取到2點精神，精神：19.3→21.3。你的精神邁入了更高的階段，你獲得了新的…
……
洪流涌入迪安的身體，填補了他乾涸的精神力。
格鬥的技巧、無數新奇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從腦海裡蹦了出來。
那遙遠的召喚再度於耳邊迴響——
北阿薩巴斯卡、東皮斯里弗…永恆的巴弗滅爲你打下烙印。
他猛地一搖頭，在一瞬之間重新召喚出“影”籠罩住自己的身體，同時用大幅度提升的念力進行二次防護。
但仍然不夠，太陽穴強烈刺痛，第六感的預警幾乎要烤熟他的腦子——
被打斷了抽取。
懸浮在半空中的雕像朝他轉過了臉，一對死氣沉沉的眸子死死鎖定住他。
咔嚓。
地面之上浮現出一道頭顱狀的巨大黑影，從雕像下方飛快涌向迪安。
無形的力量水波般蔓延過空氣，頭顱朝着迪安張開了血盆大口，吐出一條舌頭捲住他的影子，迪安動彈不得，只感覺護體的念力和幽靈甲在迅速被消磨。
同時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沉男聲在他腦海中響起——破壞舊的契約，獻出你的靈魂簽訂新的契約。
恐懼之潮將他吞沒，基因深處最古老那一部分被徹底激發了出來，他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慄，臉色慘白冒冷汗…但得益於大幅度強化的精神力和頑強的意志力，迪安和雕像僵持了起來。
嗡——
他們頭頂傳來陣陣簌簌的異響——樹冠紛紛向着兩側謙卑地分開，露出陰沉沉的天空。
而天空被撕開了一道縫隙，一隻巨大無朋的眼球從裂口中鑽了出來，深淵般的瞳孔轉向了地面的石雕。
一瞬間兩股神秘而浩瀚的力量在樹林裡交鋒！
迪安頭腦一沉，周圍風、聲音、光線統統陷入絕對零度的凍結狀態。
但一個呼吸之後。
咔嚓。
方圓百米的樹木齊刷刷地向後倒下，被切成一段段。
空間就像被無數利刃切割般，露出一道道細長的裂縫。
黑色的石雕轟然爆炸，碎裂成一大片細小的沙塵，被這些裂縫吞噬，消失不見，不留一絲痕跡。
它被徹底驅逐出了這個世界！
天空中碩大的眼球重新退回了縫隙之後。
……
整個樹林間，煙霧消散，神秘的力量潮水般褪去，只有地上凌亂的血跡、彈坑、長矛飛斧和十字鏢述說着曾經激烈的戰況。
呼…吸…
渾身被汗水溼透的迪安長長鬆了口氣，握了握拳頭，感受身體中蓬勃的力量，頭一次感覺，被巴弗滅注視也並非全是壞事。
但現在不是慶幸的時候。
他飛快地靠到法陣外邊，檢查了一遍翠施姐弟的情況，呼吸心跳正常，沒有明顯的傷口，僅僅陷入昏睡之中。
而傑西，這位曾經身材微微發福、穿着一身破爛牛仔外套的、神經質的靈媒女士，已經面目全非。
鮮紅破爛的牛仔外套裡，包裹着一具骨瘦如柴、沒有一塊完好皮膚的乾屍，就像是剛剛接受了酷刑的木乃伊，腳邊躺着斷成兩截的人面鼠。
她們身下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浸透。
她似乎感受到目光的注視，眼皮蠕動了兩下，艱難地睜開了沒有一絲生氣的眼睛，語氣虛弱地說，
“迪安…都結束了吧？”
“我們摧毀了雕像，消滅了死皮，把魔鬼趕出了世界。”迪安也不嫌髒污，雙手把她攙扶起來，注視着這張形容恐怖的臉，“都結束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用不着了。”
傑西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
“聽我講個故事。”
“很久以前，有個叫做瑪利亞的小女孩兒，她無辜的母親被修道士判定爲溝通魔鬼的女巫，活活燒死在了廣場上。”
“因爲這份荒謬的判罰，瑪麗亞開始尋找真正的溝通魔鬼的方式，歷經千辛萬苦成功與魔鬼簽訂契約，變成一名真正的女巫。”
“魔鬼賜予了她近乎於永生的力量，庇護她遠離匯聚律的制裁，幫助她殺死了燒死母親的仇人。”
“但輕易得來的力量，總有代價，她在魔鬼的影響下變得越來越冷漠、殘忍、邪惡、滅絕人性，她折磨了數不清的無辜者，把她們的恐懼獻給魔鬼作爲祭品。”
“她也在慘叫和哀嚎中備受折磨，卻又捨不得魔鬼賜予的生命和庇佑，不願意面對真實的自己。”
“直到遇到另一位擁有強烈執念的修道士亞伯拉罕·莫羅，她把魔鬼的職責、束縛，統統轉移給了對方。”
“而她自己用巫術忘掉過去，從孩童到老人，一次次經歷新生…她換了許多名字，瑪麗亞·哈特曼、卡羅萊娜·哈特曼…瑪吉…傑西。”
聲音有了漫長的停頓，傑西枯槁的面容開始迅速變得透明。
“無論如何改變，她始終無法擺脫與魔鬼、和魔鬼的爪牙死皮的聯繫。她永遠沉淪噩夢中…承受…自己…造下的孽。”
“但在一次次輪迴中她的人性和良知開始復甦，這個滿手鮮血的罪人想通了，決定親手結束這一切…迪安，謝謝你們陪我走完最後一程…”
傑西看向重新變得澄淨的天空，嘴角咧開一抹釋然和解脫的微笑，
“最後，永遠，永遠…不要與魔鬼交易。”
“傑西…傑西？”迪安眼前，漆黑眼眸失去了神采，她半透明的身體羽毛一般輕盈地片片飄飛到了空中。
迪安伸手輕輕觸碰這些羽毛，掌心的乩板卻沒有絲毫髮熱。
他意識到，傑西的靈魂也隨着肉體一起破碎，灰飛煙滅。
……
“唔…”身邊傳來兩道輕哼，翠施姐弟從昏睡中甦醒，“迪安，還好嗎，你怎麼渾身是血？”
“別擔心，都是怪物的血。”
“傑西女士呢？還有那隻老鼠人！”
迪安悄悄把人面鼠的屍體收了起來，“她們已經離開了波浩縣，去很遠的地方旅遊。”
“什麼意思，哥們兒，說清楚啊，傑西之前救了我們的命，我們要好好感謝她！她就這麼不告而別？”
“你們的感謝她收下了。”迪安轉身看向兩姐弟，轉移了話題，“現在，你們只需要知道一個好消息，死皮徹底被消滅了，你們從今以後不用再擔驚受怕。”
“真的嗎？嗚嗚、太棒了，總算結束這該死的噩夢！迪安，走吧，跟我們回家，我讓媽媽爲你煮一道拿手好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