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蕩。
月色下,沙灘上。
亞倫吸氣、吐氣、胸膛不斷起伏……
繼而,他的雙掌緩慢流動起來,形如流沙,隨心所至,一招一式間卻又頗有章法,不見絲毫散亂。
“這就是‘流沙意’麼?”
“說起來玄妙,其實也就是一種特殊的身體與心靈和諧狀態罷了……”
良久……
亞倫收掌而立,有些悵然:“想不到……終究還是‘流沙意’先成了。”
‘流沙掌’想要入勁,有兩個前提。
第一是拿捏住氣血!第二就是掌握‘流沙意’!
例如翟用,已經能感應氣血,但就是死活領悟不了‘流沙意’!
如果他有亞倫的境界,恐怕早就能練武入勁,進入內院了。
“畢竟三世爲人,在領悟力上我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但沒有用……這具身體氣血太弱……就很難感應。。”
亞倫閉上眼睛,按照特定的呼吸法,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但無論如何,就是感應不到所謂的‘氣血’!
“急乎哉?不急也……事緩則圓,慢慢來。”
亞倫看向自己的天賦。
“長生不老的我,不僅壽元無盡,身軀更是能一直維持最巔峰的狀態……也就是說,我不會擁有衰老、氣血滑坡等問題!”
“有着如此完美的條件,我遲早能攀登上武道巔峰!”
拿起毛巾,隨意擦了擦汗,亞倫來到烏篷船上,撐着船來到湖中心。
此時月色正高。
他摸出一把按照《趕海殘術》煉製的魚餌,撒入湖水之中。
嘩啦啦!
沒過多久,魚鱗在湖面上的波光閃動。
大量魚羣自動涌來,爭相搶食着魚餌。
亞倫很平靜地撒網,撈魚……
“目前以我的實力,魚市上能多賣一點錢,不至於隨意被欺負了……”
如果說之前的方玉,身上懷揣超過三兩銀子就會招來橫禍的話。
亞倫覺得此時的自己,抗災能力起碼提升到了十兩,甚至二十兩!
因此,完全可以多撈一點珍惜魚獲去賣,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洗錢了。
在什麼身份地位,就做什麼事, 這叫名副其實, 不會遭遇災禍。
……
魚市。
亞倫挑的都是刀魚、龍陽鱒等供不應求的珍惜魚獲, 因此賣得很快。
並且,價格也不錯,總計收穫一百二十個大錢!
“虎爺!”
他看見笑面虎過來, 頓時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呦,玉爺, 生意興隆啊。”
虎爺抱拳行了一禮, 讓周圍漁民紛紛側目。
“託福託福!”
亞倫數出六十個大錢, 交給虎爺:“該交的錢,咱一分也不能少, 這也是規矩啊!”
他又不傻,更不會因爲別人幾句恭維就真的以爲自己是個人物了。
得罪死老虎不算什麼。
但公然抗拒交數,就是對上整個‘金魚幫’, 幫派之中, 必然有着入勁武師存在!
並且, 在武館之中, 亞倫隱約打聽到,雖然‘金魚幫’只是三流幫派, 但也靠上了城中的世家,堪稱牽一髮而動全身,很不好惹。
只是, 別看現在亞倫乖乖交錢,實際上全部在心中記着賬呢!
以他要報仇, 百年千年都不晚的特性,這筆債遲早有一天能收回來。
“虎爺……”
一個手下看着虎爺望向方玉離開的背影, 臉色難看,不由上前一步。
“好……好一個方玉啊。”
虎爺雖然握着錢, 但表情不見一點欣喜:“這樣的人……要麼一棒子打死,要麼不能爲敵,只能爲友……”
他實在拿捏不準對方的態度。
並且,不驚動幫裡的前提下,要動用私人關係請來一位入勁武師殺人,消耗的關係與人情、銀錢都不是少數,他有些猶豫。
……
“此人斷不可留!”
亞倫走向漁陽酒家, 心中暗自判了那隻老虎的死刑。
“等到我哪天入勁了,就去偷偷弄死他!”
當亞倫走進漁陽酒家之時,那討論新花魁紅漁姑娘的聲音都變得小了幾分。
“玉爺!”
“玉爺來啦!”
碼頭苦力、漁民們紛紛打着招呼。
亞倫一一回禮,也沒有去跟他們湊一桌, 給大家找不自在,而是自己坐了一桌。
果然,酒家裡的氣氛頓時就鬆快不少。
並且,後續老餘頭來了,掃了亞倫一眼,寧可去店門口蹲着喝,也不來跟亞倫拼桌。
成爲‘玉爺’之後,敢跟他一張桌子吃飯的人已經不多了。
“呦,哪裡的春風將玉爺吹來了?”
四娘抽出胸口塞着的粉紅絲巾,親自上前接待亞倫。
“這不是剛剛賣了魚麼?”
亞倫哈哈一笑:“給我上兩碗酒,嗯,再來三盤白切肉!”
自從練武之後,他飯量大增,這點其實也就剛剛飽。
“不愧是玉爺,就是豪氣!”
四孃親自爲亞倫倒酒,期間不時來點香豔摩擦,倒也讓亞倫大飽眼福。
“娘……”
就在這時,後廚門口跑來一個女童。
她大概只有五六歲,生得玉雪可愛,眉心一顆硃砂痣,分外醒目。
“囡囡你怎麼來了?”
四娘表情一變,臉上的風騷盡數消失,過去抱起女兒,匆匆進入後廚房。
“四娘竟然有女兒?我還是第一次見。”
旁邊一名酒客詫異道。
“聽說是那個死鬼丈夫的,但也有說是城內軍爺,反正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自然不是我的,但是不是閣下的種,誰知道呢?哈哈……”
“我看那也是一個美人胚子,長大之後當不遜其母,不遜其母啊……”
一羣老光棍又開始說着各種帶點顏色的笑話。
倒是四娘不再出來,大概是照顧女兒去了,讓一干酒客好生惋惜。
“來一碗燒刀子,越烈越好。”
這時候,又一個人走到櫃檯買酒。
他身上衣衫破爛,帶着強烈的魚腥,混雜着其它臭味,讓亞倫這個老漁民都有些受不了。
配合着木然的臉龐,死魚一般的眼珠,以及缺了兩根手指的左手,亞倫不由嘆息一聲:“小楚……好久不見!”
“玉……爺?”
小楚死人一般的眼睛轉過來,看了亞倫一眼,旋即又看向酒碗。
“小楚啊……不是我不關照你,只是請你去邊角喝,不要打擾我們做生意。”
店小二爲難地道。
小楚並不說話,似乎外界的事情他毫不關心,拿起酒碗,咕嚕嚕就喝了下肚。
然後,他宛若行屍走肉一般轉身,路過老餘頭的時候也不停下,慢慢離開了漁陽酒家。
“小楚經常來麼?”
亞倫好奇問了一句。
“哪裡啊……這還是第一次見呢。”店小二陪着笑回答:“畢竟家裡出了那種事,想來借酒澆愁也沒錢啊……”
“說的也是。”
亞倫嘆息一聲,讓店小二將酒葫蘆裝滿,提着葫蘆走出了酒家。
……
兩個月後。
天意漸秋。
亞倫木然地打窩、撒網、撈魚……一切都成了機械化的本能。
“咦?”
他將漁網撈出水面,望着裡面翻滾跳躍的各種魚類,忽然表情一動。
在那些青黑色的魚鱗中,一抹赤紅異常顯眼。
“赤血鯉魚?”
“總算又給我抓到一條!”
亞倫忙不迭地將漁網打開,把赤血鯉魚抓了出來。
這鯉魚有小孩手臂長,魚鱗赤紅,雪白的魚腹處有一道紅線,魚脣附近更長了兩條龍鬚……特徵如此明顯,絕不會令人認錯!
“好傢伙……”
“縱然城中世家子弟,想要吃赤血鯉魚也很難……這魚湯比什麼大補湯藥都好使呢。”
亞倫略微有些興奮。
他知道赤血鯉魚幾十兩的價格,是漁民賣貨的價格,最終到了那些練武之人手中,說不定要幾百兩!
“這是我目前都兜不住的巨利……但我也沒準備賣。”
“此物大補氣血,正好適合我用!”
“只可惜……縱然以‘趕海殘術’煉製的魚餌,捕獲赤血鯉魚也是小概率事件。”
抓到赤血鯉魚之後,亞倫也不打漁了,直接將船停泊在一處荒島,搭起火爐與瓦罐,開始熬煮魚湯。
沒有多久,伴隨着濃郁的香氣,一鍋淡紅色的魚湯就呈現在亞倫面前。
看着這鍋魚湯,亞倫思緒略微起伏,又回憶起剛剛覺醒的那一夜……
雷雨、帆船、魚湯……
“弱肉強食,這就是自然法則……”
懷揣着對食物的感激,他撒了一把鹽下去調味,然後慢慢等到湯變溫下來。
這時也不用碗了,直接捧着瓦罐開動。
吸溜!
淡紅色的魚湯進入小腹,立即化爲一股股溫和的暖流,遊走四肢百骸。
伴隨着亞倫不斷吃着魚肉、喝着魚湯、這種熱流也變得越發明顯……
“呼呼……”
亞倫丟掉瓦罐,直接跳上沙灘,開始演練‘流沙掌’。
通過不斷的動功輔助,他體內的熱流非但沒有減少,反而似乎變得更加壯大。
漸漸地……
亞倫的臉龐變得坨紅,身上汗水蒸騰,冒出絲絲白氣……
隱約間,他彷彿聽到了體內血管中血液的流動、感受到了一種特殊的契機……
“原來……這就是氣血!”
“氣血非血,是更加形而上的東西!”
“拿捏這個詞,用得也很有味道,因爲人體的氣血是活得,不斷運動的……一旦停下,人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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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先要感應氣血,然後嘗試拿捏,接着是搬運,煉化氣血爲勁力!”
亞倫雙掌齊出,整個人忽然靜止不動。
此時的他,已經施展開‘流沙意’,流而不散、沙而不亂。
全身原本分散的氣血,就如同流沙一般,在‘流沙意’之中,被他把握住了某種趨勢,開始煉化爲一種全新的力量——明勁!
於運功之中,時間不知不覺間流逝。
旭日東昇,光芒萬丈!
亞倫睜開雙眼,一掌按在船頭。
砰!
明勁勃發之下,木板裂開,浮現出一道淺淺的掌印。
“終於……入勁了。”
“從今日開始,我就是明勁武師,正式踏入武道!”
亞倫興奮地長嘯一聲,旋即皺起眉頭:“明勁消耗太快了……剛纔只是一掌,我就感覺勁力被消耗掉一半,必須繼續煉化氣血才能補充恢復。”
“而這具身體的氣血,的確有些偏弱……換句話來說,就是習武天賦不行。”
入勁之後,還需要修行明勁武學,煉化全身皮肉,才能明勁大成!
接着,則是衝擊骨髓暗勁的門檻!
亞倫琢磨着,自己得了赤血鯉魚之助,都如此艱難,修行明勁必然更加緩慢。
十年、二十年才能明勁大成,的確就是他的未來!
‘換成普通人,這麼一算,大概就要絕望了……等到氣血下降之時,都未必能修煉到明勁大成的地步。’
‘不過我不同。’
‘只要每天都能有進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也足夠了!’
亞倫的拳頭緩緩捏緊:
“今天就不去賣魚了,直接去太澤府城,真正拜師……拿到明勁功法。順帶將青山武館的假虎皮變成真虎皮!”
“還有葛老那裡,也需要去經營一下了……畢竟赤血鯉魚雖好,卻不能天天都有這運氣啊。”
“最後,則是幹掉那隻死老虎!”
……
打定主意之後,亞倫直接開船上岸,步行來到太澤府城。
青山武館。
門庭依舊,似乎沒有絲毫變化。
守門的依舊是翟用。
他看到亞倫走過來,表情略微詫異:“方師弟,你又湊夠十兩銀子了?”
“不,我來真正拜師!”
這個消息遲早會傳開,亞倫也就沒有隱瞞。
“什麼?你……你入勁了?”
翟用臉上甚至掩飾不住嫉妒,失聲道。
“是的。”
亞倫道:“怎麼?還不帶路?”
“哦,師兄裡面請。”
翟用一躬身,陪着笑:“方師兄日後進入內院,還請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
亞倫跟在翟用身後,忽然詢問:“跟我一起的那幾人如何了?”
“唉,這還真出了點事……”翟用嘆息一聲:“那黃大成借了驢打滾的銀錢,又學了兩月,還是沒成……到了最後,他甚至喪心病狂地偷襲了宋三斤!”
“哦?”亞倫詫異:“竟有此事?”
“大概是練武不成,失心瘋了吧?不過宋師兄因禍得福,同樣煉化氣血入勁,拜入內院。”
翟用臉上不無羨慕:“那黃大成則是被逐出武館,然後就被那些放印子錢的傢伙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