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都走遠點……對你們對我都好。”
望着幾匹快馬消失在小鎮之外,亞倫事成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回到了半閒堂。
這種發展,也是他有意推動之下的結果。
管他李逍是不是什麼劫運之子,若自己不想走,那就逼對方走!
對方離開了,小小的餘亢鎮,也就安靜下來,又可以逍遙自在很長一段時間了。
接下來一段日子,小鎮之上着實雞飛狗跳了一回。
雖然張成翔遵守諾言,將趙劍塵放了,但這位貴公子受此奇恥大辱,發誓要報復回來,甚至有所遷怒,將李家客棧都一把火燒了!
好在,李逍的姑姑、妻子、兒子都被他一起帶走,否則下場如何,還當真不好說的。
畢竟在古代,犯罪了牽連家人才是常態。
李逍或許會頭腦不清楚,但張成翔是老江湖了,又如何會犯這個錯誤?讓李逍家人被盛怒的趙劍塵報復?
自然是讓李逍將親人都帶走,一了百了。
好在趙大公子也知曉,李逍等人大概這輩子都不敢回來了。
因此,在燒了李家客棧之後,也就只能憤憤離去,然後讓官府將李逍一家也列入通緝。
但這一切,與亞倫已經沒有多少關係了。
等到官府中人都離開之後,小鎮上又陷入了久違的平靜之中。
李家客棧前。
?6?7亞倫望着焦黑一片廢墟,不由嘆息一聲:“真是禍從天降!”
“唉……能有什麼法子?這是李家命不好……”
錢掌櫃連一句狠話都不敢多說,畢竟民不與官鬥啊!
若是說了什麼怨懟之語,然後被小人捅到官府,那又是一場風波。
“也是……”
亞倫點點頭,抱拳道:“下月在下有成親之喜,還請掌櫃來喝一杯喜酒啊。”
“哦?方大夫終於要成親了?”
錢掌櫃略微一奇,然後抱拳道:“一定!一定!”
亞倫所說的成親,倒也不是假的。
而是一位清倌人看上了他的才華,贖身之後自願跟了他。
不過,亞倫倒是不想留下血脈,只准備日後抱養一個孩子,然後讓對方開枝散葉便了。
等到將妻子兒子都熬死了,自己這個身份也大概就要壽盡而亡,?6?7然後僞裝成自己曾孫、玄孫……再次出道!
這樣藉助凡俗掩護,便可以掩蓋自身長生不老之秘密。
並且……等到七八代、甚至十幾代、幾十代之後……半閒堂方家就是地地道道的餘亢鎮土著,身份來歷清清白白,可以去玄門正宗拜師了……
畢竟玄門正宗纔是此世正統,不管人家收不收,亞倫還是準備努力嘗試一次的。
他歷經世情,自然知道有通天大道不走,轉而去走羊腸小路,並自詡爲個性之人,有多麼愚蠢!
‘我畢竟長生不老,走錯路還有後悔的機會……普通人可就沒有了……’
…………
一月之後。
餘亢鎮、半閒堂。
處處張燈結綵,鎮子上的百姓似乎也想借助這個機會,一掃之前的頹氣,倒是比亞倫這個新郎官還要興奮。
方原畢竟已經來此定居數年,平素有一手好醫術,並且收費低廉,倒也頗得本地人心,自願來幫忙的人都有不少。
亞倫也不吝嗇錢財,直接擺開流水席,吩咐凡是來道賀的賓客,不論禮輕禮重,都可以飽飽地吃上一頓。
鄉鎮之人的宴席簡單,唯有一個用料紮實,油汪汪的紅燒肉、香噴噴的烤雞、七葷八素、還有大白饅頭……都是管飽,酒水更是流水一般端上來,倒也吃了個一個賓主盡歡。
亞倫穿着新郎官的服飾,還在暗自腹誹,這流水席意味不祥。
自己還在當太澤湖打漁人那會,凡是如此囂張的,基本最後都家破人亡了……
此念生出,他表情就略有些僵硬,不過,還是一桌桌過去敬酒。
到了最外圍之時,就見到一桌之上,坐着個老道士,一身杏黃道袍不知道打了多少補丁,也不知多久沒有漿洗,散發出一股怪味,周圍鄉人都刻意避開一段距離,顯得很是醒目。
亞倫先是心裡一驚,旋即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
只見這道人五官醜陋,尖嘴猴腮,雙眼處各有猙獰的疤痕,此時正抱着一隻雞屁股狂啃,胸前掛着一枚黑黝黝的龜殼,手邊還放着一杆小幡,幡面之上,一面寫着‘鐵口直斷’,另外一面則似乎是‘祖傳狗皮膏藥、專治跌打損傷’十個大字。
“這邋遢道人,也不知哪裡人,一早便來了,說了幾句吉利話當賀禮,我看就是來吃白食的……”
旁邊的幫閒憤憤道:“若不是方大夫早有吩咐,來者是客,我早就將他趕了出去!”
“今日是我大喜日子,倒也不必如此。”
亞倫哈哈一笑,面色如常,上前敬酒。
到了瞎眼老道士這裡時,老道士忽然開口問道:“新郎官……老道身無長物,不如給新郎官看看相,就當賀禮,如何?”
“這倒不必了,君子信命不信運……道長吃好喝好,在下還要去敬酒,先不奉陪了。”
亞倫客氣一聲,就去了其它桌上敬酒,暗中卻是有了計較。
實際上,如果不是萬年的養氣功夫夠深,他可能會表演一出現場逃婚。
畢竟當初指點李逍的瞎眼老道人忽然出現,怎麼看怎麼有些不對。
‘又或者……是我太過杞人憂天了?方纔一見,這老道士的深淺,我竟然能看出一點來,最多在先天打轉……’
想到這裡,亞倫面色如常,與新娘拜了天地,自去入洞房不提。
…………
翌日。
他去鎮子上稍微打聽,就知道了那個老道士的行蹤。
之所以不讓人跟蹤,就是因爲這些普通人如何能跟蹤一位先天高手?必然會露出破綻!
但餘亢鎮是亞倫老巢,可謂處處都是他的眼線,想知道什麼事兒自然無比方便。
“錢掌櫃,你說昨天那老道士去了李家客棧的遺址憑弔?似乎是李家故人?”
亞倫藉着買東西的機會,跟錢掌櫃聊了幾句,不由若有所思。
這時,旁邊一個貨郎就插口道:“這老道士,我在元嘉城附近也見過,大概在哪個道觀掛單吧……”
這貨郎靠着一雙腳底板,走遍附近村鎮賣貨,乃是消息第一靈通之人。
錢掌櫃也沒絲毫懷疑,反正不過就是鄰里閒聊:
“貨郎張……最近生意如何?那老道士的事,也不要跟其他人說了,畢竟牽扯李家……”
“唉……”
提到這事,三人就一起嘆息。
良久之後,還是亞倫幽幽說了一句:“李家可惜……”
他倒是有些想念,?6?7李二孃的酒。
…………
春去秋來、秋去冬來。
光陰如流水,轉眼之間,便是匆匆二十年過去。
餘亢鎮上,半閒堂的匾額也帶上了歲月斑駁,反而有些古意。
亞倫已經是中年人模樣,穿着一襲漿洗得發白的青衫,留着鬍鬚,看起來頗有幾分文雅之氣。
此時提着一個籃子,裡面裝着不少祭品,就走出醫館。
一個正在前面抓藥的年輕人帶着幾個學徒,連忙過來行禮:“爹爹,又去拜祭孃親?”
“嗯。”
亞倫不鹹不淡地回答一聲,自顧自走出小鎮。
呃……他那位‘妻子’幼年之時虧損太多,身子骨太弱,縱然有他幫忙調理,也沒活太久,如今已經仙去三年有餘了。
至於留下這一子‘方希’,也只有亞倫明白是怎麼回事。
十幾年前,江南大旱,旋即又鬧蝗災,餓殍遍地,百姓活不下去,紛紛賣兒賣女,甚至拋妻棄子地逃荒……
亞倫就隨手在路邊撿了一個男嬰回來,當成自己孩子養大。
所幸這孩子並未長殘,小時候被他一天三頓竹筍炒肉伺候,不是熊孩子性格,倒也聊可安慰。
‘接下來就是等到幾十年後,熬死了這個兒子,就可以讓‘方希’在外面一夜風流的種迴歸祖祠了……反正有我這個老父親的手書爲證,當事人有種從棺材裡跳出來反對啊!’
亞倫走出餘亢鎮,上了一座小山坡。
在山坡之上,散落着許多墳冢,有些無人打理,已經長滿荒草,有些卻還簇新。
亞倫在一座墳墓前停了下來,簡單祭祀一番。
旋即,他便施展輕功,身形宛若一道黑煙,瞬息間遠去,消失不見……
…………
元嘉城外。
這裡亞倫早已慣熟,不過今日卻不是來找小姐姐的。
他身法幾個起落,就來到一處道觀之外。
這道觀也不大,香客寥寥無幾,牆院內開着幾株梅樹與桃樹,正有一枝桃花出牆而來。
這二十年來,亞倫除了每日打磨煞氣之外,就是暗中打聽瞎眼老道人的消息。
此時,不由掃了一眼屬性欄:
【姓名:辛辰(方玉、亞倫)】
【天賦:長生不老】
【年齡:45】
【境界:凝煞】
【功法:萬蠱書凝煞篇(1000/1000)】
【技能:蠱術(100/100)、靈蛇劍法(100/100)】
…………
‘辛辰的資質着實一般,我修煉了二十年,才堪堪將百毒煞氣修煉至巔峰境界,一口煞氣無色無味,最能陰人……’
‘只是不得五臟六腑蠱,終究無法破入外罡境界……’
除此之外,亞倫也將蠱術與靈蛇劍法練習得純之又純,堪稱出神入化的宗師。
此時以巔峰狀態,再來探一探那瞎眼老道人的底。
只要有心,肯花時間,都不需要怎麼打聽,亞倫便知曉了那個瞎眼老道人在這家‘五通觀’掛單。
不過雖然得知這個消息十幾年了,他卻也沒有冒然動手,只是旁敲側擊地打聽着情報。
而最近,這位瞎眼道長,似乎都到了大限,即將坐化了!
‘又熬死了一個,咦?我爲什麼要說又?’
亞倫細細思索:‘先天最多百壽,那瞎眼老道人功成先天,外表看着比實際年輕,上次我大婚之時,就起碼六七十了……’
‘此時再過二十年,已經年近百歲,行將坐化……倒也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啊……’
修士先天之時,能有百歲左右之壽元。
而凝煞、外罡卻不增長壽元。
非得等到玄光境界,才能按照各自功法,各有延壽。
到了金丹,便號稱仙道宗師,可開宗立派,活過千年都是等閒!
‘看來……我太高看這瞎眼老道人了……他真的就是個先天罷了,不是什麼扮豬吃老虎……’
亞倫一個鷂子翻身,翻牆入了道觀。
沒有多久,就找到了瞎眼老道人的房間。
不過,他並未強闖而入,只是默默觀察。
這種事兒,他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倒是今天,顯然有所不同。
瞎眼老道人臉色坨紅,?6?7精神比往常好不少。
但在亞倫看來,心中卻只有一個評價——‘迴光返照’!
“徒兒!”
瞎眼老道士以先天傳音入密之術,呼喚了一句。
沒有多久,一個年輕道童就跑了進來,見到瞎眼老道士如此,喊了一聲:“師父……您身子可大好了?”
“唉……”
瞎眼老道人摸着這道童的頭,嘆息一聲:“傻孩子,爲師這是壽數到了……可憐我五通觀一脈,雖然號稱仙家門派,實際上功法卻殘缺太多,至多修成先天,卻跟普通江湖武林門派沒甚區別……”
老道士嘆息過後,就將一直隨身的龜殼取了下來,交給道童:“這是本門祖傳的法寶,你祭煉之後,就可獲得操縱之法,本門擅長推演之術,以此龜殼相助,可事半功倍!只是萬萬切記……這龜殼每使用一次,就要折損本身壽元,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
等到這道童含淚答應下來,老道士才長笑一聲:“童心徒兒,不必傷心,爲師魂遊太虛,不亦快哉!”
大笑過後,他頭一低,最後一口氣全部吐出,赫然氣絕!
“師父!”
童心道人不由哭號起來。
亞倫就在一牆之隔,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卻沒有動手。
凡人畏果,菩薩畏因!
他從辛辰記憶中得知,此世因果糾纏,幾如天條。
自己冒然出手搶奪寶物與傳承,就容易結下因果,日後牽連進劫數當中!
‘還是再等等、再看看吧……大不了熬到他道統斷絕,我再來接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