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以深輕“嗯”了聲,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方毅明顯的察覺到車裡的氣壓低了許多,但他還是硬着頭皮問道,“王叔說,如果以後白小姐還來找你的話,該怎麼辦?”
問完這句,方毅就做好了被罵的準備。其實爲了這件事,方毅和王管家昨晚探討了許久,最後王管家以“我年紀大了,臉皮薄,經不住少爺的斥責,你們年輕人應該多鍛鍊鍛鍊”的無恥理由,這個詢問的重擔便落在了方毅的身上。
車裡的氣氛有些壓抑,方毅的手心開始冒冷汗,也不敢去看後座位的老闆,只直直盯着前面的路,精神專注的開車。
大約過了兩分鐘,葉以深緩緩的開口道,“不用,就說我不在。”
“知道了。”方毅終於緩口氣,看來老闆不打算和那邊糾纏不休了,這就好了。
葉以深扭頭看着外面快速向後掠去的風景,心裡複雜萬千。
這之後,白依靈又打過來兩次電話,依舊是很簡單邀請吃飯,只當是老友相見,但都被葉以深以工作太忙拒絕,並且表示不想再見到她。
有次掛電話前,白依靈很有深意的問,“既然那麼不想見我,爲什麼電話號碼始終都沒有變?”
葉以深冷笑,“你覺得我有必要因爲你去換電話號碼嗎?”
只氣的白依靈在那邊跺腳,淡粉的指甲都快要掰折了,沒辦法,她只好晚上八點多來到葉家別墅。
門房的保鏢顯然得到了王管家的叮囑,這個女人來了絕對不能放進來。可是白依靈豈是好打發了,愣是站在大門口不走。
王管家怕少爺知道心軟放她進來,於是親自出來趕人。
“白小姐,我已經對你說了多次,不是老頭子我不讓你進來,是少爺真的不在。”王管家語氣溫和,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
白依靈穿着白色的貂絨大衣,看起來華貴之極,她淺笑着說,“王叔,以深什麼時侯回來呢?”
“這個我可不知道,少爺向來工作很忙,回來沒有個準點。”王管家一問三不知,雖然此刻葉以深就在別墅內。
白依靈一雙俏目望着他,“王叔,我只想見以深一面,說幾句而已。”
“白小姐,少爺真的不在。”王管家咬死這個理由不妨,油鹽不進。
“那好吧,”白依靈期期艾艾的嘆息了一聲,轉身離去的時侯,王管家叫住了她。
“白小姐請留步,我有幾句話想說。”
白依靈轉身,身姿窈窕的站着,雪白的大腿包在過膝長筒靴中,又直又好看。
王管家正色道,“白小姐,四年前你已經和我家少爺一刀兩斷,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少爺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你又何必在苦苦糾纏呢?這樣只會讓大家都不痛快。人嘛,總是要向前看,縱使以前少爺對你的感情有多深,既然你選擇背叛他離開他,就應該承擔這樣的後果,何不拿出當年性格,灑脫一點呢?如今這樣可太不像白小姐的風格。”
白依靈從他語氣中聽出了嘲諷,卻一點都不在意,而是長長的嘆口氣說,“以前的確是我的錯,我也不想打擾他,可是我是真的愛他……”
“得了吧,”王管家打斷她的話,語氣微怒,“白小姐你說這話臉不覺得疼嗎?愛他?哼!我看你是實實在在的利用他,你走吧,不要再來了,不管來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的。”
說完這些話,王管家轉身就走了。
白依靈遙遙看了眼黑幕中的那幢別墅,此時,別墅的一樓二樓亮着燈,三樓卻是全黑,他是真的不想見她,還是……真的沒有回來?
後悔嗎?
白依靈無數次問自己這個問題,是的,她後悔了。
後悔到儘管好萊塢有大把的電影好資源在等她,她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回來了。
只是,她不後悔走上演藝圈這條路,她後悔的是,當年爲了踏入好萊塢而上了那個製作人的牀……
其實,按照後來葉以深的財富,只要她留在他身邊,他依舊會給她鋪一條暢通無阻的路,只怪當時她太心急,一心想要去最好的地方發展,所以才一時犯了糊塗。
然而好萊塢也不是好混的,尤其是她這種黑頭髮黃皮膚的華人面孔更不好混,學英語找關係跑龍套,不知和多少導演做了見不得人的交易,她才漸漸有了好的角色。好在她是很非常努力的人,只短短四年時間,就在好萊塢立住了腳跟。還得了兩個很有份量最佳女配角,兩個最佳女主角,一時間身價大漲。
隨着好萊塢電影打入國內市場的機遇,不少製作人和導演都看中了她這張華人臉,邀請她拍大電影的導演越來越多,當然,她此時已經不用陪睡了。
可以說,這四年來她過得很艱難,也過的很是風光。
然而不管什麼時侯,每當她累極撐不下去,或者站在領獎臺上時,她總是覺得孤寂,一種難以訴說的孤寂,那時她多想葉以深能在她身邊,只是一個擁抱或是一個眼神,她就會成爲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現今,她選擇回來,是因爲她有自信葉以深會等着她,他說過,會愛她一輩子,她相信他。
直到她吃了這麼多的閉門羹,她還是相信他是愛自己的,如果真的釋懷了,就不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恨意,連吃頓飯都不肯。
別墅三樓臥室的陽臺,葉以深雙手插在褲兜望着消失在大門口的車尾燈,神色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這一晚,他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海中浮現的全是當年的事情,好的壞的,一股腦的冒了出來,讓他難以入睡。
這個時侯他突然想起了夏晴天,如果那個女人在的話,狠狠折騰一番,應該就能睡着了吧。想着他摸到手機給某人打電話。
響了四五聲那邊才接起來,聲音還帶着迷糊,“喂?哪位啊。”
葉以深憋氣吼道,“你男人。”
夏晴天似乎被驚醒,半響才說,“葉以深,現在是半夜一點。”言下之意,你不睡覺發什麼瘋?
葉以深怎麼會不知道現在幾點,可是他睡不着自然不想讓她睡,怒聲說,“睡不着,你明天回來。”
此時此刻,葉以深無賴的像個孩子。
“我明天很忙,一天的戲,還有夜戲,回不來。”夏晴天的好夢被打攪也沒有好口氣。
“夏晴天!”葉以深語帶威脅。
女人的語氣緩和了許多,“真的回不來,過幾天好不好?過幾天沒有我的戲,我請三天假回去。”
葉以深聞言心裡舒坦了,可還是不放過她,“我現在睡不着。”
“我又不是醫生,你找我幹什麼?”夏晴天真想破口大罵,睡不着下去跑圈啊,或者讓方毅打你一棍,應該就能睡着了。
葉以深剛消的怒火又上來了,沉默着不說話。隔着幾百公里的距離,夏晴天也感受到了他的憤怒,爲了自己能順利的拍戲,她連忙說,“這樣吧,我給你念劇本,沒準你聽着聽着就睡着了。”
“可以。”葉以深勾勾脣角,他還以爲她一怒之下要掛電話呢。
電話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接着是紙張翻動的聲音,“我就念我明天要拍的機場戲吧,你要是有睡意了就說一聲……”
夏晴天的音色很柔和,在寂靜的夜裡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漸漸把葉以深那一刻褶皺的心撫平。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誰先睡着了,夏晴天大清早起來時,手機還是通話狀態,劇本就在枕頭邊。
昨晚……發生了什麼?
夏晴天扭着發酸的脖子回憶,慢慢想起半夜一點多某人的發瘋,一時氣上來,故意衝手機那邊喊,“葉以深,起牀啦!起牀啦起牀啦……”
一連喊了七八聲,直到那邊驟然掛了電話,夏晴天才神清氣爽的起牀洗漱。
你不讓我好好睡覺,那我也不會讓你好好睡。
葉以深頂着一雙熊貓眼坐在餐桌前吃飯,面色似是不愉,王管家關心的問,“少爺,昨晚沒有睡好?”
“還行。”葉以深給了個不鹹不淡的答案,前半夜沒睡着,後半夜在夏晴天的催眠下睡着了,但做了一晚上的夢,一會兒是白依靈,一會兒是夏晴天,兩人扭打在一起,葉以深在夢裡拉了一晚上的架,能不累嗎?
來到公司,員工們看到大老闆的臉色比昨天還黑,氣壓也低的可以凍死人,所有人都繞着他走。
“葉總,晚上秦氏舉行集團十週年晚會,邀請您參加。”秘書進來彙報進程。
“讓琳達替我去。”葉以深淡淡的說。
秘書有些爲難,“葉總,上次秦氏的千金小姐過生日您都推了,要是這次還不去……”
葉以深微微皺眉,略微思考了一下說,“好吧,你通知琳達,讓她陪我去。”
“好的。”
幾分鐘後,琳達扭着小蠻腰進來了,精緻的小臉上全是不滿,“葉總,我一個月拿你多少錢啊,下班了還要聽你調遣,你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葉以深頭也不擡的說,“反正你也閒着,就當是有效利用。”
“誰說我閒着?”琳達櫻桃小嘴一瞥,“我要陪我家小寶貝,沒空!再說,你老讓我去參加這種應酬,我家寶貝會懷疑我喜歡男人的。”
葉以深終於從文件中擡頭,“要不……我打個電話在她那給你請個假?”
琳達一雙美目波光流轉,笑眯眯的說,“請假就算了,不過,你壓榨我的剩餘價值,總該有些賠償吧。”
琳達是葉氏集團的老員工了,當年挽着袖子和葉以深打江山,性格和身材一樣火辣,就是取向有些不同。葉以深知道的時侯,只是淡淡的“哦”了聲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琳達愕然,問不說點什麼?
當時葉以深怎麼說的?
對了,他說,“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你不喜歡男人只有喜歡女人,難道要喜歡人妖?”
琳達當時覺得這個老闆有股子邪性,她跟對了。
“說吧,要什麼?”
“真俗氣,”琳達嬌俏的說,“給我一週假,我要和我家小寶貝去度假。”
“沒問題,等這個收購案談完,準你假。”葉以深很大度的說。
“那就謝謝葉總啦。”琳達扭着小腰往外走,彷彿突然想起一事,轉身問,“葉總,上次那個乖乖的小妹妹呢?”
葉以深再次擡起頭,“她忙着。”
“哦~我以爲你把小妹妹甩了呢,還說……”
“別打她主意。”葉以深警告道。
“嘁,這麼寶貝。”琳達看似幽怨的抱怨了一句,一扭一扭的走了。
晚會設在A市最高檔的酒店,香車美女,熱鬧之極。
葉以深挽着琳達出現時,出現了不小的騷動,秦氏的董事長親自前來迎接,將兩人客氣的領進場內。
葉以深兩人早已習慣了這種場合,相熟的人知道兩人的關係,也不開玩笑,趁着這個機會紛紛溝通感情。
這時,門口出現一陣騷動,把場內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
葉以深心裡一跳,也默默的看着那一處。只見秦氏的總經理,也就是老秦的兒子滿臉堆笑的帶着一個女人進來。
他的目光一滯,想要將視線挪回來,大腦卻一點都不聽使喚,一雙深邃的眸子釘在她身上。
白依靈,我們,還是見面了。
只見她穿着一身大紅色的禮服,緊貼着玲瓏有致的身體,她的皮膚很白,欺霜賽雪。臉上的妝容很淡,像是素顏,卻又眉清目秀的分外好看。尤其是那雙眸子,似乎是染了水一般熠熠生輝。
這麼多年了,她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琳達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輕碰了下葉以深的胳膊,小聲說,“你不是說你家乖乖女忙着嗎?”
葉以深終於收回視線,聲音很低,“她不是,只是長的有點像。”
“是嗎?”琳達又去看了好半天才道,“的確不是,你家乖乖女很清純,這個很嫵媚,不過長的也太像了吧。”
葉以深輕抿了口紅酒,沒有說話。
白依靈當然知道他在這裡,目光只掃視了一圈,就很容易的在人羣中找到了他。
他側身而站,半張臉的輪廓硬朗而俊美,只那麼簡簡單單站着,卻氣度非凡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好像沒有變,卻又變了很多。
他比四年前更加成熟了,也更加有魅力了。
只是,白依靈的目光落在挽在他胳膊上的那隻手,那隻手的女主人剛纔盯着她看了許久,不可否認,她長的的確很漂亮。
她嬌笑的在他耳邊低語着什麼,葉以深沒有回話,眼神卻帶着溫柔的笑意。看到這一幕,白依靈的心被紮了一下。
她明知道他有女朋友,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可是親眼看到還是忍不住傷心。
“她在看你呢,”琳達在他耳邊低語,她是何等聰明的人,心思一轉便猜到了什麼,笑着說,“葉總,你們該不會認識吧。”
葉以深默認。
琳達心裡誇張之極,臉上卻笑的更歡快了,“原來你今天拉我來是當槍使啊,那不行,酬勞要翻倍。”
葉以深扭頭睨笑,“要不要給你放一個月?”
“可以嗎?”琳達假裝欣喜。
“做夢。”葉以深不客氣的回絕。
琳達笑意不減反增,“老闆,她過來了,要我幫忙嗎?”
葉以深臉上笑僵了兩秒,嘴角上彎,擡手輕柔的將她肩膀的一縷長髮摟到肩後,皮笑肉不笑的說,“你覺得呢?”
琳達很識相的將腦袋靠在他肩上,笑的明媚動人,“兩週假哦。”
“可以。”葉以深幾乎是咬牙說出這一句。
從遠處看,這一對郎才女貌堪稱絕配,衆人不由的紛紛揣測,什麼時侯葉氏公關部總監和總裁走到一起了。
白依靈一步步走近,看着旁若無人繾綣溫存的兩人,眼底不由的升起一股妒意,可她的演技向來很好,所以沒有人看出她一閃而過的嫉妒和憤怒。
琳達笑吟吟的看着她走過來,見葉以深鎮定自如的喝酒,和對面的同行談生意,她也不率先打招呼。
敵不動,我不動。
在距離不到兩米的距離,白依靈站住了,她知道有不少人在看她,就連葉以深對面的幾人也停住了話頭看她,只有葉以深還那麼站着,彷彿不知道有她這麼個人,只依舊喝着酒。
白依靈是想等他自動轉過身,可等了快一分鐘,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氣氛有些古怪,她略顯尷尬的笑道,“葉先生,好久不見啊。”
葉以深喝了口酒,還是背站着,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琳達嘻嘻一笑,一隻手輕輕的搭在葉以深寬闊的肩膀上,“這位小姐認識以深?”
白依靈眼睛一刺,她很想說何止認識,可還是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幾年前認識。”
“幾年前?那好久了嘍,”琳達扭頭親暱的去問葉以深,那紅脣都快親上他的耳垂了,“以深,這位美女說你們認識呢,你不打個招呼?”
葉以深這才慢悠悠的轉身,隨手摟住琳達纖細的腰肢,他用陌生的表情看着對面的女人,語氣一貫的冷漠,“不認識。”
白依靈的表情有些受傷,琳達完全抱着看好戲的樣子,又嬌笑的問,“這位美女你別生氣哦,以深就是忘性比較大,不知道您貴姓?沒準你說了他就記起來了。”
對天發誓,琳達是真的不知道眼前這位美女是誰,她平時從來不看電視和電影,陪她家小寶貝是她最重要的娛樂活動。
這句大實話落在白依靈的耳中卻成了諷刺,明星總有個高傲自大的毛病,以爲自己出名了這張臉就是名片。
“你好,我姓白,叫白依靈。”白依靈很誠懇的做着自我介紹。
“原來是白小姐,”琳達扭頭故意問葉以深,“以深,你記得這個名字嗎?”
他怎麼會不記得這三個字?當初他還像個毛頭小子般差點把這個名字紋在他身上,幸虧沒有,要不然洗的話多疼啊。
葉以深神色寡淡,“不記得了。”
白依靈又是一僵,臉上的笑快要撐不下去了,“以深,你……”
“我們去那邊吃點甜點,你剛纔不是說餓了嗎?”葉以深及時打斷她的話,對身邊的琳達親切的說。
“好啊。”
兩人款款走向甜品區,琳達隨手拿了塊起司蛋糕,笑着問,“葉總,該不會是你以前對不起人家,這會兒人家回來找你討說法了吧。”
葉以深冷哼了聲,淡淡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琳達臉上嬌笑,眼中卻全是疑惑,“葉總,那你家那乖乖女……”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葉以深塞了一口蛋糕堵住,“別那麼多好奇心。”
琳達千嬌百媚的輕捶了下他的胸口,語氣去卻忿忿的,“我晚上減肥,你居然給我吃這麼高熱量的東西。”
葉以深笑而不語。
當晚,葉以深和琳達形影不離,白依靈的目光則全跟着他走,完全不避諱別人的目光,反正她是要把他搶回來的。
主人致辭結束,接下來是晚宴,葉以深喝了好幾杯酒,覺得有些悶,對琳達說了句“我去透透氣”,然後轉身出了會場。
室外很冷,一股涼風襲來,葉以深的腦袋清醒了許多,他沿着石子路慢慢的散步。其實,他對她的出現剛開始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明白了,她顯然是知道他也要來,所以纔跟過來的。否則,以她的身份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商業酒會上呢?
“以深。”
身後傳來柔情似水的一句呼喚,葉以深的腳步頓住,用挺直的背對着她。
白依靈上前幾步走到他面前,仰頭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眸,那雙眼睛似乎藏着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一個冷漠如霜,一個淚眼汪汪,就這麼僵持了好一會兒,白依靈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葉以深嘴角噙笑,語帶諷刺道,“很好。”
“是嗎?”白依靈擺出一副後悔莫及又思君念君的表情柔聲說道,“可是……我過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