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修養是個極精細的活,即便辰叔叔服下了那幾種靈藥,也過了三百年才醒來。
他醒來的那日,辰龍劍發出的一陣一陣龍吟之聲,響徹在整個沉仙谷,吸引了不少不明所以的村民。
凰久兒卻知道大約是辰叔叔要醒了。
自她還在襁褓中,就是辰叔叔在照顧她了。
辰叔叔看上去不像是會照顧人的,事實上他是真的不會。
凰久兒被她母親封印進星若世界後,又被彥辰封印進乾坤陣中,自行吸收天地靈氣,直到會走會說話,彥辰才撤下了陣法。
那個時候,凰久兒已經會記事,見到彥辰的第一句話就是,抱着他腿喊的一句“爹爹”。
彥辰眉頭微不可查的跳了跳,垂下眸來盯着腿上的小小一團,“記住,立要挺,坐要直,如此不可。”
凰久兒大大的眼睛望着他,滿是不懂。
彥辰也沒有多解釋,將她從自己腿上提下來,邁着長腿,往前走,沒有回頭瞧跟在後面,走路搖搖晃晃,還摔了幾跤的凰久兒。不過,他向前的步履卻不由放緩了下來。
彥辰帶着凰久兒來到逸婉居的書房,站在畫像前,負手而立,“跪下,給你父母磕頭吧。”
凰久兒看着畫像上一對好看的璧人,很乖巧聽話,按照彥辰的吩咐磕了頭,再爬起來移到他腿邊,短胳膊又是往他腿上一抱。
那個時候她還不夠彥辰小腿高,仰着小腦袋望着他,感覺好高好遙遠。
她烏黑的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眼底有着一絲希翼,糯糯的奶音吐出一句,“哥哥,抱。”
彥辰瞧着她掙扎了許久,才彎下腰將她抱起來,大眼瞪着小眼。
這一抱,在凰久兒印象中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她知道辰叔叔一直希望她能做一個堅強的人,知道他要醒了,凰久兒努力將自己僞裝成什麼都沒發生過,心裡卻是即興奮又難過。
然而,所有的僞裝在聽到那一句熟悉又久違的“久兒”時瓦解,她還是很沒出息的,趴在他懷裡哭了半個時辰。
一千年時,晶幽果成熟。
縱然很希望墨君羽快點醒過來,但人也不能失了誠信,她依言將晶幽果送去給了魔蛟龍。
人活着就怕什麼希望都沒有,有了希望,多長的時間她都願意等。
只要她還活着,就會一直等下去,等他醒來。
同時,這一年,在星若世界中修煉的那一批人族兄弟,也至此全部達到半神,跟着在沉仙谷住了下來。
再一個一千年,墨君羽服下了所有靈藥。
辰叔叔服下靈藥三百年才醒,凰久兒便將三百年這個時間期許成墨君羽醒來的時間。
只是三百年復三百年,墨君羽沒有醒。
不知道多少個三百年過去了,他還是沒有醒。
清秋時節,白露爲霜,所謂良人……執子之手,相伴到老。
紅毯的盡頭,正廳中,首位上坐着的是墨家主跟墨夫人。
他們二老在人族一直隱居修煉,在三千年前,達到半神,隨第一批升爲神族的一羣人一起來到神族。
據說,是蘇子陌親自送的他們。
二老的樣子沒有多大變化,幾乎還是在人族時見到的那樣。
凰久兒心裡很躊躇,不知要怎麼跟他們說起墨君羽。但也知,紙包不住火,帶着他們直接去了墨君羽修養的山洞。
二人傷心之餘,墨夫人拉着凰久兒的手,眸中水意晶瑩,還藹聲安慰着她,“久兒,你一直陪着他,辛苦你了。如果沒有你,這小子怕是早撐不過去了。他都已經服下了靈藥,還不肯醒來,你不能這麼慣着他,得給他一點壓力。我們再給他一百年的時間,他若還不醒,就將他扔在這裡,母親再給你重新找一個夫君。”
凰久兒知道墨夫人是開玩笑,並沒有放在心上,心裡卻始終是含了一絲期待,或許他能聽到,他若能聽到,一定很急,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
或許他一急,就醒了。
這想法終究是有點太幼稚了。
一百年後,墨君羽沒有醒。
墨夫人也沒有真給她重新找個夫君,她也還是一直在洞中陪着墨君羽,日日夜夜。
墨君羽沉睡的第六千八百五十二年,三月春暖花開,沉仙谷百花錦繡。
初春的晨露還帶着些許涼意,一縷陽光灑在洞外石頭縫中花香濃郁的黃色花朵上時,悠揚的琴聲也響起。
似遠山上縹緲的雲霧,似月色下幽幽流動的泉水……
婉轉的琴音自凰久兒十指中幽幽飄出,她眸光柔和,視線正聚集在躺進躺椅裡的男子身上。
金色的陽光灑在他傾城的俊臉上,朦朧的,有種神秘的美。
六千多年了,墨君羽你還不醒嗎?
陡然,“久兒……”
“錚!”琴絃斷,琴音頓了一瞬,又繼續響起。
凰久兒看着躺椅上的男子,正含笑望着她,這熟悉的一幕,她曾不止一次幻想過他醒來時的情景,也是像這樣一般。
或許,這一次也只是她的一個幻覺吧。
墨君羽俊臉上閃過一絲迷惘,久兒看上去竟然如此平靜?
他俊秀的眉輕皺了一下,伸了伸手腳,再懶懶的站起身,步履優雅又很緩慢的走到她跟前,看她身旁的位置似乎還有很多,便坐了下來。
或許是太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摟着她說時,幽幽的含着一絲委屈,再柔柔的喚了聲,“久兒……”
凰久兒十指依然撥動着琴絃,墨君羽卻察覺到了琴音中的繚亂,摟着她時,她身子明顯的顫動。
凰久兒勾脣笑了笑,輕輕的從喉間溢出一聲極低的“嗯”來。
以往,他在她的幻覺中,只是靜靜的含着淺笑望着她。
不曾想這次的幻覺竟然如此的真實。
會跟她說話,也會摟着她,連懷抱都是溫暖的。
凰久兒垂眸,撥弄琴絃的動作輕緩,小臉上卻露出幾分滿足。
這樣真實的幻覺,她突然不想醒來。
等的太久,等的都迷茫了。
驀然,下一刻,頸間傳來一陣痛意,琴聲戛然而止。
凰久兒眸中含着巨大的驚喜和激動,猛地轉頭瞧向他,“墨君羽,你,醒了?”
“久兒,對不起,讓你等太久了。”
再也忍不住,凰久兒撲進他懷裡,哭成淚人。
六千多年,他終於醒了。
清秋時節,白露爲霜,所謂良人……執子之手,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