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條街上,薩摩緩步走在前頭,漢斯低垂著頭跟在身後,尼路等三人則聰明的遠離暴風中心,跟在大後方。
“你是來喝酒的嗎?”薩摩輕聲問,聲音中聽不出情緒起伏。
“不……不是!”漢斯理屈地回答。
薩摩聞言,也不說廢話,直接追問:“原因?”
漢斯見薩摩追問,更是窘得垂下頭,吞吞吐吐好一會才道:“我…我問了大半天……沒有消息,後來……跟那裡的人聊起來……才喝了點酒……”
聞言,薩摩突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冷冷地看著漢斯,平靜的雙眼中難得地出見了怒意:“喝了點酒?以你的功力能醉成這樣,你喝了多少?從剛剛到現在,酒氣還逼不完,你喝了多少?”沒有怒罵,薩摩平淡的反問,卻顯得特別駭人。
漢斯聞言頓時語塞,再見到薩摩那種冰冷的模樣,更是嚇得不知怎麼回答。尼路等人第一次看見薩摩發怒,雖想幫忙說情,可偏不敢開口。
漢斯沒有回答,薩摩也不追問,反倒是反問起來:“你知道酒會誤事嗎?”
漢斯乖順地點頭。
“剛纔,尼路只要加上一成勁,你就非傷不可,你知道嗎?”
漢斯再點頭。
“你知道你可能在酒醉的時候泄漏什麼嗎?”
漢斯這次沒點頭,反倒愣了起來。
薩摩沒有理會漢斯的怔愣,繼續道:“你們是龍人族的重要人物,你知道的東西有多重要,你知道嗎?”
連續幾個反問,真個問得漢斯酒意全消,連尼路等人也完全沒了求情的念頭。他們聽懂了,先不說酒後受襲的危險性,光說他們在龍人族中的地位,酒後泄密更是嚴重。
漢斯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連忙惶恐地承諾:“我……我……不會了!”
薩摩見漢斯懂了,也不再責備,反而放緩聲音道:“我不反對你喝酒,但是,要看時間、地點!”就在這短短几句話的時間,薩摩的怒意就像出現一樣突然,轉眼便消散了。
漢斯見薩摩這樣循循規勸,心中大是歉疚,連忙點頭保證:“知道了!漢斯記住了!”
聞言,薩摩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伸手輕拍漢斯的肩,意味深長地道:“希望你真的記住了!”
漢斯聞言又忙不迭地拍胸埔保證。薩摩但笑不語,雙眼看向遠方,繼續邁步前行,衆人自然連忙跟隨其後。
又走了一陣子,薩摩突然腳下一頓,喃喃地道:“戲快開演哩!我們走快點吧!”說著,正想加快腳步,卻又突然停步,兀自皺起眉頭來了。
衆人本已準備跟著薩摩前去看戲,但薩摩這突如其來一個停頓,又不說話,倒是把衆人搞得滿頭霧水。
“怎麼了?王子?”看著薩摩微皺的眉頭,尼路疑惑地問。
薩摩不語,反倒是偏過頭對漢斯招招手。漢斯一臉迷惑,但還是立刻趕到薩摩身旁。薩摩也不說什麼,直接便將手掌按向漢斯的背。衆人原想再問,但一看到漢斯身上不停蒸騰而出的霧氣,還帶著濃濃的酒味,馬上就明白了。敢情是漢斯身上的酒味太濃,濃到足以泄漏他們的行蹤。
約莫過了兩分鐘,薩摩的手終於離開了漢斯。
“……謝謝……”漢斯愧疚地道謝。
薩摩不語,只是輕輕拍拍漢斯的肩,便繼續邁步前行。
※※※
話說耐達依受薩摩吩咐前去盯著那位人族少女麻宓,自然沿著來路往監院找回去。當耐達依找到麻宓時,她正在監院前那條大街慢慢走著,低垂著頭倒像在思索著什麼事。耐達依沒有驚動她,而是小心隱伏著。看著少女麻宓順著大街直往港口而去,不片刻便來到一艘豪華的大船前。這艘船除了大了一點外,並沒有什麼特別,要說有扎眼的地方便是船身上刻著幾個圖騰。其它圖騰耐達依不識得,倒是最大的那個圖騰他認得,那是巴耶帝國王室的標誌。看來這女孩跟巴耶帝國的王室有關,身份不簡單!
正在思忖著,就見麻宓毫不猶豫地進了大船。耐達依沒有進去,只是躲在另一艘小船上小心的盯著出口。不一會,麻宓又出來了,身後還跟著八個身強體壯的壯漢,壯漢身後則跟著一個文文弱弱的中年男子。幾個大漢面無表情地跟在麻宓身後,倒是那位文弱中年男子苦著臉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耐達依好奇心起,凝神細聽,微弱的聲音立刻便飄進耳朵。
“表小姐!屬下求您了!在這裡千萬不要鬧事啊!要鬧大了,連皇后娘娘也保不了你啊!”中年男子低聲哀求。
表小姐?皇后娘娘?耐達依不禁開始猜測起這個少女的身分。他是公主嗎?似乎不是,因爲那個男子叫她表小姐。難道是皇后的親戚?唯一可確定的是,這個叫做麻宓的少女背後的靠山應該就是巴耶帝國的皇后了。
耐達依還在這邊猜測,麻宓尖銳的斥責聲倒是響了起來。只聽她氣勢高張地道:“他們是我的保鑣,我受委屈他們當然要替我出氣啊!難不成你要看堂堂巴耶帝國的公主受那個低賤傢伙的氣嗎?在說,本公主不能得到的東西,那個低賤的奴隸憑什麼擁有?!”
聞言,中年男子顯然無言以對,沉默了一忽兒之後,終於還是猶豫地道:“可是…。這裡是伊闊利市啊!在這裡鬧事不好啊!”自由港市可是大商人撐起來的,他們王室再有權勢,得罪這些大商人還是很不好說話,更別說帝國有很多貴族都暗地裡受這些大商人的供養,得罪這些大商人就等若得罪了那些貴族。尤其這些貴族所掌控的帝國議會是僅次於長老院的龐大勢力,足以左右帝國決策,要是他們橫起來,就算是帝國皇帝也得妥協。
麻宓似乎也很清楚這一點,只見她步伐一頓,轉過頭,放緩了語氣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了他,我只是要拿我想要的東西,我不會讓乾孃爲難的!”說完兀自領著八個壯漢走了,留下中年男子在那裡長吁短歎。
耐達依聽到這裡,對照前後文,多少猜出了麻宓的身分。看來她的確是王室的人,因爲她自稱公主。但男子又不叫她公主,而她也說不會讓乾孃爲難,那麼,沒錯的話,就是皇后的乾女兒了!
耐達依的確猜對了。麻宓其實是皇后的相當遠的遠親。十年前,皇后從小小的嬪妃成了皇后時,許多親人都前往皇宮祝壽,這其中也包括了麻宓的父母。那時麻宓的父母其實已經是落難貴族,生活比不上其它貴族,只是死守著貴族的光環,不肯卸下。那次,爲了向皇后祝賀,他們花了所剩無多的積蓄,來到皇宮,賭的就是他們能不能重新再起。所幸,他們有一個相當討喜美麗的女兒,皇后見了他十分喜愛,加上皇后沒有女兒,因此當下決定收她爲乾女兒。那位幸運的女孩─麻宓就這樣成爲巴耶帝國的“公主”,她的父母也因此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地位,而有了地位,財富也就不缺了。
皇后對於這個甜美的乾女兒十分疼愛,常常三不五時就將她接到宮中作伴,到後來,麻宓幾乎是整年都住在皇宮裡了。只是麻宓越大,性格卻越是跋扈、任性。常常鬧得服侍她的人手忙腳亂。也就是說,雖然他不是正牌公主,卻把正牌公主的架勢、脾氣學得半點不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在其它“重要”的人面前,麻宓卻十分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取得他人的疼愛,也因此,讓皇宮中的人對她的看法十分兩極。
麻宓雖然名義上是“公主”,但宮中的其它公主卻不容許下人叫她公主。因爲,她根本不是!一開始,麻宓曾爲此向皇后抗議,但,的確,皇后當初只是口頭上認定麻宓是她的乾女兒,但實際上並無公告,加上,麻宓也的確跟皇帝一點血緣也沒有,所以到最後也是抗議無效。麻宓雖然不甘心,但也只有認了。也就是這樣,下人們叫她表小姐,但她可是自稱爲公主的。
耐達依不知道這些曲折,大略猜出少女的身份後就小心翼翼的尾隨而去。
※※※
另一邊的明斯克呢?他順著記憶中谷韃離去的方向,一番好找纔看到在路旁踽踽獨行的谷韃。他跟上谷韃之後,只遠遠的吊著他。
谷韃先是到處晃盪了一陣,買了一些看來十分便宜的雜貨,最後晃到港口去。這時,麻宓正好離開港口,兩方正巧錯身而過,要不然這場戲恐怕要提早開演了。
谷韃在港口到處問人,似乎在問回航的船期。問了好一陣子,就見他與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拍掌,似乎已經塵埃落定。谷韃隨即離開港口,接著就七彎八繞地在巷弄中鑽,若不是明斯克對自己隱匿的功夫很有自信,一定會以爲谷韃發現了有人追蹤,打算甩開自己。
明斯克最後跟著谷韃來到一個偏僻而且可以說是非常陰暗的破屋子。或者說它是屋子還恭維了它,它早已破得只剩骨架和幾片不完整的土牆,連房子都稱不上了。谷韃象是十分熟悉似的進了“屋子”,沒多久又出來了。這時他身上又多了一隻灰白色的小小行囊。看來,這裡竟是谷韃在伊闊利市的“居處”!明斯克沒空爲他唏噓,連忙又跟著谷韃“鑽”出巷弄。看他走的路線似乎象是要走回港口。爲什麼呢?方纔才從港口離開啊!明斯克雖然心裡滴咕,腳下卻沒慢,仍舊遠遠吊著谷韃。
耐達依跟著這一羣人好一陣子,發現這羣人根本象是無頭蒼蠅一樣,胡亂地不知在找什麼。後來,麻宓似乎也發現了這個事實,於是她指揮著衆人分往四方而去。耐達依見狀有短暫的猶豫,但隨即決定繼續跟著麻宓。畢竟,麻宓是這羣人的主人,跟著她就不怕其它人跑了。
少女麻宓並沒有加入尋找的行列,她仔細地挑了一間看來消費不菲的茶棧。坐在裡頭“悠閒”地喝茶兼“賣弄**”。這是耐達依的想法,因爲,麻宓雖然進去喝茶,聽起來很悠閒,但實際上卻忙得很。她忙著觀察有多少人在注意她,又忙著對這些人不假詞色怒目以對,還忙著比較茶棧中的女性,更忙著對那些沒有理會她的年輕男子搔首弄姿,又是嘆氣,又是蹙眉的。耐達依越看越覺得有趣,他知道女人多少喜歡比較,但還真沒看過像麻宓這樣把這一個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女人。
過了一陣子,八個壯漢中的其中一人出現了。只見他急急忙忙地在街道上亂轉,耐達依想,他應該正在找茶棧中忙得不亦樂乎的少女。他恐怕沒料到麻宓會跑到茶棧裡,因此正爲見不到麻宓而焦急哩!找了許久,這位壯漢許是急壞了,竟是開始喊了起來。
“表小姐!表小姐,你在哪裡裡?”
少女顯然聽見了,只見她不悅地皺起眉,接著不耐煩地站起來,丟下一枚銀幣,擡著頭,離開了茶棧。
麻宓纔剛踏上大街,壯漢立刻便發現了她,急衝衝地上前道:“表小姐!找到了!”
麻宓本想發作,一聽到這個消息卻立刻轉怒爲喜。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一枚短笛,嘴一對上,也不管會不會嚇到路人,就猛地一吹!
“嗶───嗶─嗶─”尖銳的笛聲響起,夾雜著路人的驚呼聲。幾個路人不悅地看了少女一眼,但很顯然地,少女完全沒理會四周傳來的低咒聲,兀自收起短笛,問起一邊的壯漢:“在哪裡裡?”少女問。
“就在前面那個旅棧左邊的巷子裡!看方向應該是往港口去了!”壯漢抹抹剛剛播急出來的汗水,恭敬地道。
麻宓點點頭,也不走,卻在原地跺腳,似乎有點不耐煩。看樣子是在等其它七個人!
過了一會兒,七個人陸續到齊了,當然還是免不了被麻宓當衆罵了一頓。九個人隨即浩浩蕩蕩地往港口而去。耐達依自然又跟了上去。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
薩摩領著四人穿街過巷,神情專注。尼路等人見薩摩這般專心也不敢打擾,只好加緊腳步跟緊。薩摩一語不發,偶爾加速前進,偶爾停下腳步像在思考什麼,偶爾又走回頭路,尼路等人雖然跟著薩摩團團轉,但因爲知道他們此行是要跟上明斯克和耐達依,所以都大略猜到薩摩此舉應該是在探知那兩個人的位置,故並不多問。只不知薩摩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得知明斯克和耐達依的行蹤。
原來,薩摩此刻正以龍神對龍人的感應,搜索明斯克和耐達依的位置。但一來,明斯克和耐達依的位置不斷變動,龍神的感應範圍有限,追蹤不易。二來,街弄錯綜複雜,又非筆直,有時候順著路反而偏離位置,大白天也不好穿房過屋,因此纔會有薩摩帶著尼路四人象是毫無章法亂鑽的情形。
幸好也沒繞多久,薩摩在鑽進一條小巷後,突然浮現篤定的表情,大步往前疾走。衆人見狀哪裡還不知道薩摩已經查知正確位置,因此也不多問,連忙跟上。
明斯克跟著谷達在巷弄中鑽,眼看港口就要到了,危險的氣息似乎也逼近了。他清楚地察覺到前方有一羣人,帶著淡淡的殺氣。明斯克不知道該不該示警,畢竟,王子只交代他跟著谷韃。
就在明斯克猶豫間,谷韃轉過轉角,似乎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猛然往後飛退。只可惜慢了,兩個人已從後面包抄而來,谷韃頓時陷入包圍當中。
“你們是誰?”看著圍上來的八個人,谷韃謹慎地問。他沒什麼敵人,所以實在不明白爲什麼有人來意不善地堵住自己。他想,他看起來絕對不像有錢人,所以應該不可能遇到強盜,更何況這羣人身上穿的比自己最豪華的衣服都還要好。難道他得罪了誰嗎?這也不大可能。因爲他是脫籍奴隸,所以行事格外小心,不可能得罪別人。這下,谷韃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