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三姨太太此話一出,錦繡坊堂內的氣氛頓時一轉,方纔虎妞和趙秀雲帶着火藥味的對峙氛圍一下子消弭於無形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家好奇和豔羨的小聲議論聲。
牛三姨太太問出了大家的心聲,一個穿着如此鮮亮大氣的貴女來成衣鋪子買什麼呢?難道錦繡坊的成衣還有比她身上穿的衣裳更漂亮的?她們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眼光齊刷刷的都集中在了姚甜甜沉穩的臉上。
錦繡坊的東家錦老闆卻沒有和大家一起好奇,她聽了牛三姨太太的問話,剛松下去一點的心又提了上來,她趕緊衝着小丫頭擺了擺了手,嗔怪道,“你拿的咱們壓箱底的好帕子呢,還不快給姚東家看看。”
“哎,”小丫頭答應着,捧着一疊帕子送到了姚甜甜的面前,陪着笑臉小心翼翼的說道,“姚東家雖對不起,讓您久等了。我們店裡所有的好帕子都在這兒啦,請您過目。”
“都在這兒?”姚甜甜隨意的撿起了幾塊帕子,漫不經心地瞥一眼又都失望的一一放回了小丫頭的手中,帶着濃濃的質疑問道。
錦老闆衝着孫五姨太和牛家大夫人彎腰告了個罪,趕緊走了過來,滿面春風的衝着姚甜甜說到,“姚東家好眼力,咱們這些確實是次了些,咱們最好‘並蒂蓮花’帕子賣斷了貨了,要不然您再等幾天?”
錦老闆一邊說着,一邊狀似無意的一撩姚甜甜的披帛,看着上面的繡花,她的臉色轉了幾轉,趕緊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姚東家和您的朋友衣衫很是別緻大方,這上面的繡花手藝也是一絕,比‘並蒂蓮花’的主人繡的一點也不差呢。不知道,姚東家從哪裡買來的衣衫哪?”
錦老闆可真是個急性子的人啊,當着她這麼多醫食父母的面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問起了這個敏感的話題,不知道她是急昏了頭,還是很有信心不會因此流失了客人呢。
姚甜甜心頭猜度着,笑而不語。
那些滿眼羨慕的富貴小姐們等不下去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趙家二小姐乾脆問出了聲來,“這位姚東家,你倒是說話啊。你這衣衫從哪裡買來的,咱們的錦老闆神通廣大的,也好給咱們去買幾件來。”
衝着趙二小姐讚許的笑了笑,錦老闆再次對着姚甜甜說到,“是啊姚東家,我錦繡坊沒別的本事,買賣成衣還是很在行的,只要您吐個口,我也好給咱們在場的夫人、小姐們個交代啊。”
錦老闆一邊說,一邊用眼風掃過滿臉羨慕的衆人,看到她們一個個的點頭認可,心頭禁不住一點點的雀躍了起來,彷彿一張張的銀票子在向她招手。
姚甜甜看着沉浸在自己美妙幻想中的錦老闆,忍不住輕輕地扯了下嘴角,眼光卻向着門口飄去。
“錦老闆此言差矣,你錦繡坊生意做的再大,恐怕也買不來姚東家身上這套式樣的衣衫。”不早不晚剛剛好,蝶衣坊的老闆蝶舞高聲說着話,邁進了錦繡坊的大門。
“你?你來幹什麼?!你想倒什麼亂?!”
錦老闆一看蝶舞,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雖然她的門口沒有懸掛着‘同行莫入、面斥不雅’的招牌,但是同行之間歷來是競爭的關係,沒事跑到人店鋪裡去溜達,自然是不會受歡迎的。近幾年崛起的錦繡坊和日漸衰落的蝶衣坊之間,一個是當今寧縣繡坊第一,一個是曾經的寧縣繡坊第一,他們的老闆之間是沒有任何情面、交情的。尤其是現在,蝶衣坊頻頻動作,大有起死回生之勢,逼得錦繡坊不得不降價促銷的當口。
彷彿沒有看到錦老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架勢,她溫婉的一笑,“錦老闆多慮了,你們錦繡坊開門做生意,我進來就是想買塊帕子而已,怎麼能說是搗亂呢?”說着話,蝶舞自顧自的走到了姚甜甜身邊,和棗花並排而立,衝着她眨了眨眼睛。
聽到蝶舞也是拿買帕子做藉口,而她又和這個所謂的姚東家帶來的人熟捻的樣子,錦老闆眼神一厲,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大聲的喝問道,“原來是你在搗鬼!你鬼鬼祟祟的買空了我的帕子,又三番五次的打發人來買‘並蒂蓮花’,今天憋不住自己走到前臺來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嘛,不想怎麼樣。一來是看看你們帕子,看能挑出一兩塊像樣的來不;二來嘛,也是來詢問一聲棗花妹妹,她的下一批繡活什麼時候可以繡好,咱們蝶衣坊也好開始出售啊。”
“棗花?”
“棗花是誰?”
“從沒聽過這個名字啊。”
……
衆人見明顯是有備而來的蝶舞沒有和姚東家套近乎,反而是和她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綠衣姑娘很熟悉的樣子,現在又說出一個陌生的普通的名字來,似乎是很有來頭的樣子,禁不住悄悄的議論了起來。
等着衆人議論的差不多了,蝶舞在姚甜甜看透了一切的注目下,親熱的拉起了棗花的手,大聲地說,“棗花就是‘並蒂蓮花’的繡者,她一直很謙虛,不肯認大師的名頭,非要親自來所謂寧縣第一的繡坊看看其他人的繡活,並請了姚東家來給張張眼。”
說着話,蝶舞彷彿嗔怪一般的對棗花說到,“棗花妹妹,這一次你總該相信了我的話了吧?姚東家的眼力在呢,她總不會騙你,會說公道話的。”
其實,今天棗花硬着頭皮跟着姚甜甜來到錦繡坊,確實是有看一看別人的繡活地意思在裡面,儘管之前蝶舞把她的手藝捧得很高,姚甜甜也一直給她打氣,她一直不大敢相信自己一個小小的村姑,真的會在寧縣拔了尖。
剛纔,姚甜甜在看錦繡坊的帕子,棗花也在看。她越看越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現在聽到蝶舞這麼說,不善言辭的棗花羞澀的一笑,輕聲說道,“蝶舞姐姐果然沒有騙我。”
棗花的話等於承認了自己就是那個繡‘並蒂蓮花’的大師,人羣裡頓時沸騰了起來。
近幾年來,伴隨着錦繡坊的崛起,他們賣的‘並蒂蓮花’的帕子是他們的一個招牌,也漸漸的被人們追捧,一些小姐妹都以擁有這樣的一塊帕子爲榮。尤其是這兩年,但凡不是特別窮的人家嫁女兒,必定會準備一塊‘並蒂蓮花’帕子做嫁妝的。
可是,儘管‘並蒂蓮花’帕子很著名,她們的繡者卻鮮爲人知,唯一出售這種帕子的錦繡坊對她的來歷守口如瓶。如果不是這兩日錦繡坊‘並蒂蓮花’帕子斷貨,蝶衣坊又大肆的宣揚她們請到了繡‘並蒂蓮花’的大師,寧縣的人們都習慣性的遺忘了她的繡者,理所當然的認爲這就是錦繡坊私人出品了。
現在,蝶舞高調的把棗花推到了衆人的面前,大家一下子譁然了,尤其是那些等着買‘並蒂蓮花’出嫁的小家碧玉們,更是一個個的喜極而泣了起來。
看着碟舞只是輕輕的一句話,就讓她家的客人動搖了,錦老闆臉色沉的快要滴出水來了,她大力的拍了三下手掌,暫時壓下了衆人小聲的議論,“諸位姐妹們,請聽我說!大家不要聽不相干的人說幾乎風言風語就被矇蔽了,咱們錦繡坊這些年來一直出售‘並蒂蓮花’的帕子,雖然這兩天被人惡意搗亂斷貨了,但我已經派了人去催了,相信很快就能給大家一個說話,大家要睜大了眼睛,不要被什麼冒牌的大師給騙了!”
錦老闆這話果然奏效,狂熱的大家頓時一靜,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蝶舞和棗花的臉上,等着她們給個說法出來。
“我,……”棗花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這樣的質疑,她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是自己了,禁不住委屈的眼圈一紅,眼淚就在眼窩窩裡打上轉轉,無助的向姚甜甜望了過去。
姚甜甜原本是笑眯眯的看着蝶舞和錦老闆鬥法呢,可是棗花被牽涉了進去,還成了她們爭執的焦點,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場面的棗花慌了,委屈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又習慣性地向親自的人求助了。
其實,站在在商言商的角度上來看,錦老闆這樣的反駁是最正常不過的了。可是,姚甜甜是個護短的人,棗花既然被她劃入了親人的範疇,就不會允許別人欺負她。
這些年來,錦繡坊靠着棗花的帕子闖出名頭,進而大發橫財,一躍成爲寧縣繡坊的第一,錦老闆卻沒有厚道的給棗花反饋哪怕一點點的利潤,她這樣貪婪的疏忽,才造成了今日被人挖了牆角,當衆逼迫的局面。
同時,姚甜甜已經選擇了和蝶衣坊合作,她們就是一體的了,她今天來到這裡,本就是帶着砸場子的意思來的,讓錦繡坊失了信譽和顏面,也就是對蝶衣坊最大的宣傳了。
因此,不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考量,她都沒有再給她錦繡坊的錦老闆留情面的必要了,蝶舞把她逼上了這條路,她姚甜甜不介意痛打落水狗,再給她雪中送上一塊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