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在土臺子上近距離的觀察着楊海富的不僅僅是福生一個人,狗娃也在關注着他。
其實,在貼告示這件事情上,狗娃從頭到尾都是處以從屬地位的,他自知沒有福生的機靈,沒有大壯身手靈活,姚先生是把這件事託付給了鬼心眼多的福生,大壯那個做事不過大腦的莽夫是個出力氣幹活的,而他楊鵬飛這個時候,真是應了那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尤其是他們一時大意被楊海富抓住機會一頓羞辱,還把他們扣在臺子上之後,狗娃心中更憋屈了,他很想不再顧及自己斯文的讀書人形象,像大壯以往那樣的不管不顧的上前衝着洋洋得意的楊海富的臉上狠狠的打上一拳。
不過,就在他按捺不住,想要搶上前去的時候,遠遠的姚甜甜招呼福生的聲音,又喚回了狗娃的理智。不論村子裡人在不在乎他狗娃讀書人的形象,甚至有時候他自己都在懷疑自己的堅持有沒有意義,但是這個遠道而來的小姑娘姚甜甜肯定了他的理想,理解他的作爲,並且鼓勵他向着自己的夢想努力,他不能讓她失望,不能讓她看到自己如同莽夫一樣的行爲。
可是,姚甜甜爲他題了醒之後,自己去被牽涉了進來,楊海富咬住她不放,這又讓狗娃得心提了起來,楊海富這個人心術不正,又有急智,這次還不定怎麼難爲姚甜甜呢。
但是,當狗娃看着姚甜甜無怕無畏的走上土臺子的時候,他提着的心竟然莫名的就是一鬆,他無端的就是相信,這個看似小小年紀的小姑娘身上蘊藏着無窮無盡的智慧,只有她算計人,沒有她被算計的份。
果然,姚甜甜不符衆望,滴水不漏的開場,讓楊海富吃了個暗虧,臉色難看了起來,自然而然的,狗娃的氣就順了,望向姚甜甜的目光裡又多了一分炙熱。
全副心思沉浸在自己即將的演說裡的姚甜甜沒有注意到身後兩道驕傲、熱切的目光,她讓自己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放鬆,清脆而又沉穩的繼續說道,“咱們楊家屯的鄉親們從黃大戶手裡買下的荒山不是一座廢山,而是一座物產豐富的寶山哪。”
楊賴頭剛剛在和福生他們的較量中獲得了最終的勝利,現在正得意地不知道東西南北呢,根本沒有看到他本家兄弟楊海富懊惱的神色,他微微的跨前一步,打斷了姚甜甜的話,“我說小姑娘,你不要大白天的說夢話了,要是那座山不是廢山,黃大戶那麼精明的人能把這麼一座山送給我們楊家屯麼?”
“荒山是否無用,端看在什麼人手裡了!”姚甜甜不爲楊賴頭咄咄逼人的氣勢所阻,依舊面向大家,凌然說道,“黃大戶爲富不仁,非要拿大家的口糧地改建獵場,這是枉顧他人生死的殘暴行爲是人神共憤的!這樣的人手裡即使有坐擁寶山也如同荒山!”
姚甜甜的一席話說到了楊家屯衆鄉親們的心坎裡了,黃大戶趁人之危,巧奪豪取了他們的口糧地這事,早就在大家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今天聽一個小姑娘義正言辭的說了出來,大家忍不住紛紛點頭附和。
看着大家都露出了贊同的神色,楊海富也忍不住了,他接替了楊賴頭的位置,大聲說道,“簡直是一派胡言!荒山就是荒山,難道你有本事能讓它變成寶山,供給咱們屯裡的吃喝不成?!”
“我不能。”姚甜甜不急不躁的搖了搖頭。隨着她的話音,臺下的衆人發出了一聲聲深淺不一的失望到嘆息。
而楊海富在聽到姚甜甜的回答後,長長的出了口氣,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神色來,他輕鬆的說道,“既然如此,你這個小姑娘就不要再在這裡浪費大人們的時間了,我們在商議大事呢。”
姚甜甜不爲所動,她面上從容、沉穩的笑容不改,聲音卻陡然提升了八度,“我姚甜甜是沒有改天換地的本領,但是在場的有人有!”
“誰?”
“是誰?”
“誰有?”
“……?”
“……?”
姚甜甜豪言一出,大家都忍不住齊刷刷的把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紛紛急切的詢問了起來。
姚甜甜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靜待大家稍微靜了一下,突然用手一指臺下,侃侃而談,“讓這座荒山變廢爲寶的不是別人,就是咱們楊家屯的鄉親們!大家辛勤勞作,友愛鄉鄰,卻飛來橫禍,讓大家失去了祖輩留下來的土地,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糧食來源,眼看着要變成受人驅使的佃農。上蒼有好生之德,不會讓好人蒙難,纔會讓廢山變寶,適宜耕種的。”
姚甜甜說道這裡一頓,看着臺下面面相覷的楊家屯衆人,在心中暗自測度着自己這番說辭,他們相信了幾分。她知道,在古代由於可以發展的侷限,人們對於虛無縹緲的神靈的敬畏是十分強烈,自己這麼扯上上蒼和善惡循環報應,他們會相信麼?能信上幾分?
就在臺上臺下都在沉思,現場一片安靜之時,又是楊海富首先打破了沉寂,陰沉着問到,“小丫頭,你說那片荒山變寶山了,可有什麼證據?漂亮的話誰都會說,可是那不當飯吃,不抵衣穿,現在大家都等着米下鍋呢,可沒多少時候陪着你挖石頭,等結果了。”
楊海富的話也說出了不少鄉親們的心聲,他們紛紛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姚甜甜,對方方纔說的話有些疑慮了起來。
姚甜甜不慌不忙,在大家注視的目光中,微微側身,一指懸掛在老槐樹上的棕櫚貝葉製作的告示說到,“證據自然是有的,大家看,那是樹葉縫在一起,然後刻上文字的。這樣的東西大家之前沒見過吧?這就是在山裡找到的,上天賜給大山的寶貝之一。”
“就這東西?”楊賴頭嗤笑了一聲,誰知道你們叔侄從哪裡弄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矇騙咱們老少爺們的。
“賴頭,你不知道就閉嘴!”隨着洪亮的話音,五奶奶分開人羣走到了土臺子前面,轉身面對大夥說到,“這種樹葉子是老婆子在那片山上找到的,福生、大壯和狗娃他們三個採了下來,小甜妞提議煮了以後縫起來,姚先生在上面刻了字。從頭至尾,我都知道的,不是來歷不明的東西!”
“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啊?者東西一不能吃,二不能穿的,能有啥用?”楊賴頭對着五奶奶的背影頂了一句。
“那個不能吃,這個能吃,總能算了吧?!”在人羣中突然傳出了一個童稚的女童聲音。
就在大家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地時候,八歲的小福妹牽着棗花爹的手走出了人羣,她一邊走還在一邊小聲地和棗花爹說着,“大叔,怕什麼的,您就實話實說呀,難道您還沒有我一個小孩子有勇氣啊。”
“……”
“走吧,走吧,沒有人會吃了您的,您看哥哥他們都在上面呢。”福妹小聲的勸着,一邊拉着棗花爹的手往土臺子上爬。
“咦,老憨,你來湊什麼熱鬧?去,去,去,回家磨你豆腐去!”楊賴頭看着福妹扯着棗華爹上來了,眉頭一皺,不屑的說道。
看到楊賴頭一副支高氣昂的樣子,棗花爹的臉色變了變,向後退着的步子停了下來,他仰起頭,“俺,俺爲什麼不能來?”
“你?就你?”楊賴頭居高臨下的上限打量着棗花爹,撇了撇嘴,“你的嘴笨的跟棉褲腰似的,你來,能頂啥用啊?”
“我的嘴再笨,也比你到處賴吃來喝得強!”棗花爹氣得臉色鐵青,嘴脣哆嗦着,又往上走了幾步,盯着楊賴頭說道。
“說,說,看你能說出什麼來。”楊賴頭見棗花爹一反往日的懦弱,反而一步步走了上來,他也只得退了一步,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
“我,我,我說實話。”棗花爹略一停頓,瞅着吊兒郎當的楊賴頭理直氣壯地說。
說完,棗花爹撫摸了下小福妹的頭,把她打發了下去,自己則返身順當的走上了土臺子,他舉起了一個黃綠色的菜糰子,憨厚的說,“鄉親們,這個菜糰子是俺閨女棗花帶回來的,她說這是蕎麥菜糰子,是用姚先生在山上爲大傢伙找到的吃食做的,俺嚐了嚐,比咱們用玉米苞谷做的還好吃呢。俺,俺明天就跟着姚先生上山開荒種蕎麥去。”
棗花爹這番話,一石激起了千層浪,大家如同炸了鍋一樣,又紛紛議論了起來。
“這是真的麼?那片荒了這麼多年的山上真的長吃食?”
“我看這回錯不了,連老實的憨頭都這麼說了,能讓他離開豆腐坊的事可不多啊。”
“憨頭那是誰啊?那是棗花他爹,沒看到臺子上帶頭和海富唱對臺戲的是誰麼,那是秋忙家的福生,幫他就是幫棗花啊,爲了自家閨女,他憨頭就是再憨,也會離開豆腐坊的。”
“三大爺說的也有道理,咱們啊,還是再等等看吧,看姚先生的侄女還能拿出什麼荒山變寶山的證據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