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甜甜想起了這塵年段往事,一時之間有些迷離,那位剛強的薛寶釵寶姑娘說的好,柳絮本無根,是劣勢也是優勢,一陣無端而起的輕風就可以托起它,直送雲霄,大觀園中的寶姑娘是這麼說得,也是這麼做的,在賈府錯綜複雜的角逐中,她爲人和善、察言觀色,和什麼人打交道都遊刃有餘,最終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東西。
現在的狗娃——楊鵬飛和大觀園衡蕪院中住着的寶姑娘處境何其相似,甚至是他還沒有寶姑娘的背景呢,他的爹窩囊,後孃勢利刻薄。他沒有薛寶釵‘白玉堂前春解舞’的華麗背景,他只有‘老祠堂前春解舞’的一次偶然而起的文鬥比試,可他同樣發出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的感嘆!
想到了這裡,姚甜甜心頭一跳,她往日裡還真是有些小瞧了狗娃這個孩子,原本以爲他是木訥的,雖有有着讀書出仕的想法,也是受書本上一些文人墨客的思潮影響,是人云亦云的想法罷了。
可是,現在聽到他別闢蹊徑的柳絮詞,姚甜甜知道自己以前想錯了,叔叔的學生真是個個都不簡單啊,這個狗娃在木訥的書呆子表象下藏着一顆不安於現狀,不安於平凡的心!有想法是好事,但是若轉化爲執念,再沒有人適時地提醒他的話,執念很可能就變成野心。
一時之間,姚甜甜想到了很多。而老祠堂內有想法的不僅僅是姚甜甜一個,聽了狗娃的吟唱之後,一直懶散着,對於比試不大上心的魏星言慢慢的坐直了身子,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狗娃一番,他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鼓起了掌來,“好一個‘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我若送你一陣好風,你可真敢上天摘月撈雲?”
魏星言作爲文鬥比試的一方,還沒等主持比試的七叔公點評呢,他首先肯定了狗娃的詩句,這樣的話,比試結果似乎不言而喻了。狗娃爹大字不識一個,更不知道詩詞的好壞,但是他從魏星言這個黃府請來的高人的表情讀出了一點欣賞的意味。
本着爲兒子前途着想的意思,楊冬初站起身來,一扯兒子的衣角,對這位魏星言一個躬身,謙卑的說,“若是先生肯提攜小兒,我們一家都感激不盡!”
“楊冬初,記住你自己的身份。老祠堂的祖宗牌位前,長輩們都在呢,哪有你說話的份?!”楊海富生怕自己請來來的靠山財神爺被姚潤之一方搶了去,面對狗娃爹的謙卑請求,楊海富立即跳了出來。
這幾日一直很低調的老村長也搖了搖頭,勸到,“冬初啊,你不要太心急了,鵬飛這孩子既然有本事,總不會被埋沒了的,現在三叔公和七叔公都在呢,長輩們會給這孩子做主的。”
楊冬初爲了兒子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說話,卻先被楊海富指着鼻子呵斥,後被老村長委婉的勸阻,他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臉色漲得通紅,佝僂着身子退了回來。
這時候,七叔公說話了,他站起了身子,臉上還明顯的帶着狗的娃詩詞對他的震撼,“好,好,好啊!鵬飛這孩子有想法,有志氣,七叔公之前小看了你。咱們屯子的後生晚輩有這份魄力,是列祖列宗的庇佑啊。”
七叔公對着一排排的祖宗牌位拱了拱手,讚歎的說完,彷彿還意猶未盡,想了想,他又補充說,“年輕人,以後,你有什麼空閒了,不妨來找我聊聊,七叔公家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着。”
七叔公說完這些,坐回了太師椅上,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纔對着魏星言問道,“老朽聽海富說魏先生是個風水先生,是打算收徒麼?”
魏星言拋出了橄欖枝之後,狗娃那個當事人沒有說話呢,反倒引起了老祠堂內新一輪的爭吵。現在,他們的七叔公倒是反過來盤問他的底細了,魏星言皺了皺眉,沒有理會七叔公的詢問,而是對着狗娃拋下了一句,“你若有意借東風,黃家獵場來找我!”
說完,魏星言沒有再看任何人,起身離座,飄然而去,把老祠堂的衆人晾在了當場。
魏星言走了,黃府二管家也站起了身來,他對着七叔公拱了拱手,才跺了跺腳,恨狠的說,“你小子不知道哪世修來的福分,能入了魏先生的眼,卻還不識好歹!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我就再給你個機會,別人去獵場幹活,十天給三文錢,你若來,我每天給你一文!”
說完這些,黃府二管家也不再停留,轉身追着魏星言的背影出了楊家屯的老祠堂。
黃府二管家恨恨的離場而去,楊海富馬上就坐不住了,他飛快地站起身來,爲難的說道,“七叔公,你看這事?這,這……”
七叔公擺了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了楊海富的話,“嗯,不用爲難了,你快跟着去照應着吧,畢竟黃府的人是你請來的,大傢伙打短工賺點零花錢的事還要看人家的臉色呢。”
楊海富帶着他的小跟班楊賴頭也匆匆的趕了出去,老祠堂內一下子空蕩了不少,坐在右排首位的三叔公擡了擡手,他身後的芳兒爹趕緊俯下了身子,小聲地問,“爺爺,您要什麼?”
三叔公沒有說話,而是衝着狗娃的風向使勁地伸了伸手,芳兒爹猜測到,“爺爺,您是想讓狗娃,不,鵬飛那孩子過來麼?”
三叔公點了點頭,對面的七叔公對這着狗娃招了招手,說道,“來,到前面來,三叔公有話囑咐你。”
見狗娃還在恍惚着想着什麼,福生趕緊在背後捅了捅他,小聲地提醒道,“三叔公喊你呢,快去。”
“哦,是。”狗娃一下子醒過了神來,驅步來到三叔公身邊,恭敬的說道,“三叔公,鵬飛在呢,請您老教誨。”
“別,別去。”三叔公一把抓住了狗娃的手,艱難的說道,“那,那個姓魏的沒,沒安好心。你,你年紀還小,不要去找他!”
“我,……”狗娃聽清了三叔公的話後,一時說不上話來。他今天能進入楊家屯的老祠堂,並且獲得七叔公的賞識,起因都是那個讓人看不透的魏星言。從某種意義上說,魏星言就是狗娃這團無根無基的柳絮一陣及時地風,帶他飛到了半空中,然他有機會俯瞰大地。
現在,這陣清風說能繼續帶着他,讓他飛的更高,這怎麼讓狗娃不動心呢?雖說他不知道自己目前能做些什麼,但是,黃府二管家臨走前開出的一天一文錢的價碼也足夠他動心的了,更別說魏星言沒有言明的那份隱隱的富貴。
狗娃眼神閃爍着,悄悄地向着末端姚甜甜的位置上望了過去。
狗娃的猶疑和心動,姚甜甜看在了眼裡,也非常明白他的糾結,一個胸懷大志,卻投報無門的鄉村少年,遇到一個能讓他登高遠眺的機會,在這個尋覓能青睞自己的清風的少年人眼裡,怎能不是個難以拒絕的誘惑呢?
就是因爲看明白了狗娃的動心,姚甜甜才更加的動心,那個有着獵鷹一樣犀利眼神的魏星言他的身份遮遮掩掩,他的目的無人窺得,他給狗娃拋出橄欖枝,是真的欣賞他的詩文才華,還是看重了尋覓清風,等待一飛沖天的野心,抑或是緊緊是因爲他是叔叔姚潤之的學生?
若是大家都反對狗娃去找他,他一時想不通就逆反着去了,到時候反倒更容易被人家擺佈,不若讓事情先緩一緩,讓狗娃也冷靜的思考一番,再做一個正確的決定好了。
接到狗娃求助的眼神之後,姚甜甜的心思在電轉之間轉了好幾轉。最後拿定了主意。姚甜甜對着狗娃點了點頭,算是迴應了他的求助,然後清脆的解圍到,“三叔公,這不是件小事,您老給鵬飛容點時間,讓他好好想想。反正黃家修建獵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個魏先生總還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的,咱們慢慢摸摸他的底細再定好了。”
“嗯,”老村長點了點頭,贊同的說道,“小甜妞說的也有道理,三叔公,咱們穩一穩,再看看好了。”
“是啊,三哥,”七叔公也湊了過來,對這三叔公說道,“黃家有子弟在京裡,能認識些顯貴能人也是有的,人家既然肯提點咱楊家的子弟,咱們也不好因爲沒有見識過,就辜負了人家的好意,斷送了咱們鵬飛的好前程。”
在衆人的勸說下,三叔公終於輕嘆一聲,鬆開了狗娃的手,“你,你還是找,照姚先生商量,商量下。”
“會的,三叔公,我會的,先生教會了很多的東西,我會去聽聽先生的建議,會慎重考慮長輩們的意見的。”狗娃鄭重的點了點頭,保證到。
“既如此,今天就散了吧。”七叔公滿意的點着頭,宣佈了這次文鬥比試的正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