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鳳君悟胸前的傷口也逐漸在癒合的時候,冷非言心知他已經度過了生死難關,臉上這才顯出一絲笑意,伸手將他從水中撈起,安置回牀上後,才步履蹣跚的離開了房間。
此時的客廳只剩千貞顏一人呆坐着,其他人各懷心思卻不便插手,只好眼不見爲淨,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從房裡出來的時候,冷非言依舊沒有看千貞顏,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
因爲他不用看就知道千貞顏此刻一定很糾結,很痛苦,而他,從來不想成爲她心中的負擔,即便從地球追到這顆星球,他也只是想要保護她,愛惜她,讓她不再受傷而已。畢竟,他是後來者,只要千貞顏願意跟鳳君悟會合,他哪怕再心痛,也會毫不猶豫的放手!
這是一個男人的尊嚴,也是一個男人對深愛女子的尊重!
當冷非言虛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時,千貞顏才似從夢中驚醒,回頭看着冷非言的背影進入一個房間,緩緩關上房門的剎那,她緩緩站起身,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沉默了一下,這纔將目光轉向另一個房間。
房門是開着的,裡面躺着鳳君悟,可她爲何覺得只是這幾十步的距離,卻似咫尺天涯?
一站又是半日,當她的心還在左右牽扯,糾纏不清的時候,卻見離火兒黑着臉從房裡跑了出來,看着她無比陌生的問,“你爲什麼不進去看看他?”
千貞顏微怔。目光卻更猶豫,更糾結。
“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離火兒憤憤的咬了咬牙,竟是有些厭惡的看了她一眼。邁步跑了。
她經過千貞顏的身邊時,帶着一陣冷風,這才拉回了千貞顏零亂的思緒,她猶豫了一瞬,終究邁開腳步,緩緩地,緩緩地走向那個房間。
明明只有幾十步的距離。卻似相隔萬水千山,從地球到大荒,他們終於是要面對了嗎?
千貞顏腦海裡。不斷閃爍着當初在密室裡,自己手起刀落,削髮斷情的一幕,當時的鳳君悟。頭也未回。就那麼決然的離去,曾讓她心碎如絞,再也不敢相信愛情,更不敢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她曾經不相信男人,認爲所有的男人都會背叛,直到冷非言的再次出現,終於融化了她塵封的心,冰冷的心。如今她的心溫暖了,那個讓她心碎的男人卻突然又出現。如同一面平靜的湖水,突然刮來的微風攪起了一池的漣漪,令她身不由己。
終於踏進了房間,她卻停下了腳步,怔怔望着前面牀上,靜靜躺着的潔白身影。
他的身上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在升騰,那是體內丹藥揮發後將殘餘病氣驅逐體外的現象,他的臉色已經不那麼慘白,胸口的傷顯然也已經治癒,只是那一抹異樣的殷紅,還殘留在潔白的衣服上,觸目驚心。
千貞顏只是微微放出神識,就可察覺鳳君悟體內的元力波動近乎沒有,這讓她有些心驚,不敢相信他的傷勢竟如此之重,若不是他們這麼巧遇上,他一定會殞落在漫漫白雪之下,根本不會被人知道。
這個認知讓她一直緩慢跳躍的心房突然加速,身形也不受控制的掠了過去。
伸手探向他的脈搏,氣息已經逐漸平穩,體內的暗傷也在緩慢痊癒,可她依舊能感覺到,之前的鳳君悟幾乎是經脈盡斷,五臟六腑全被震碎,若沒有結續丹,他會毫無懸念的殞落!
這個想法一出現,千貞顏就難掩焦急的從懷中掏出了一顆半步仙丹,這是一顆風行丹,有助於修士恢復元力修爲的,只不過鳳君悟如今似被打散了丹田,導致元力全無,也不知這顆風行丹,能不能助他重新結成丹田,重新凝聚元力!
只要丹田重生,輔以藥物和三生池水的幫助,加上她的那些基礎修煉功法,可以很容易讓鳳君悟的修爲恢復到原有的境界,只是這個過程會很緩慢,她覺得沒有時間陣法就太漫長了,乾脆意念一動,直接將他移進了玉塔空間,然後讓小紫進去布了個時間陣法,又讓木靈兒在竹樓外照看。
直到此時,她的心跳才恢復自然,一種怯後餘生的感覺讓她有些震驚,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了,爲何突然這麼在意鳳君悟了?她曾經不是那樣恨他嗎?不是曾想與他死生不復相見嗎?可是爲何現在她會這麼害怕,害怕鳳君悟真的死在她面前了?
怔然從房裡出來,她看着冷非言休息的房間,幾次三番,卻總是邁不開步子,該解釋嗎?如何解釋呢?她真的不想傷了冷非言的心,卻又不可能眼看着鳳君悟死在自己面前,她甚至不敢想像若鳳君悟真的在她面前殞落,她會怎麼樣?
“貞顏,我們已經耽誤好幾天了,是不是先出發再說?”從屋外走進來的古墨忍不住開口問。
從理論上說,古墨雖然也喜歡她,卻不願趁虛而入,加上她與冷非言已經是道侶,所以他從未想過橫刀奪愛,只是覺得愛情這種東西,不能勉強,順其自然就好。
可是現在,他心裡莫名就有一股怨氣,不知是爲冷非言鳴不平,還是爲千貞顏居然心中還有別的男人而生氣!
“走吧。”千貞顏卻目不斜視,直接無視他走出了房屋。
古墨的心猛然一沉,似被千斤巨錘猛砸了一下,直接跌入了谷底。原來在她心中,自己什麼也不是啊!長嘆一聲後,他腳步沉重的去叫醒了冷非言和其他人,收起黑匣子的時候,古墨已經知曉那個男人被千貞顏收進玉塔空間了,心中又是一痛。
九蓮之上,衆人各懷心思。沒有人說話,從初入北荒時的熱鬧非凡到現在的冷冷清清,落差太大。讓金陽忍無可忍,“你們都幹什麼?不就是個垂死的男人嘛,就算他長的好看,也不至於讓你們一個個這樣吧?”
這話有點奇怪,熾火第一個忍不住笑了,他一笑,冰冷僵硬的氣氛忽然就消融了不少。冷非言伸手化出個光罩阻擋了飄飄揚揚的白雪和凜洌的寒風后,轉問古墨,“我們是先去‘天機城’與宗門會合嗎?”
古墨點點頭。收起滿心的落寞,不再糾結感情的問題,畢竟現在的情況,不容他過多去想兒女私情。
“那好。”冷非言悵然道。其實去哪裡又有什麼關係呢。他的心早已經亂了。如此也好,先與宗門會合,暫時分開一下,讓彼此都冷靜冷靜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千貞顏感覺得出冷非言身上的落寞,想要出聲安慰又不知說什麼纔好,終究還是別過頭,轉移話題問古墨,“藍飛雪她。可是在前面等我們?她投靠妖族了嗎?”
“不確定,聽說藍長老失蹤了。可師父說她不會背叛師門。”古墨聲音平淡,恢復了一慣溫和的性子。
千貞顏想起之前藍飛雪對她的設計陷害,暗中握了握拳,“如果有機會碰到她,我會帶她回書院的。”
古墨沒有說話,他和藍飛雪的交情不算淺,自然不希望看到千貞顏與她生死相對,如有可能,他還是希望將藍飛雪帶回書院,交給師傅按規矩處置。
經過這麼一打岔,之前籠罩的沉悶氣氛徹底被化開,紫衣和金陽開始聊起天,討論着煉器的事情,之前受到打擊,金陽決定奮發向上,努力修煉,定要讓離火兒對他刮目相看,而在座諸人,紫衣的器道無疑最強,幾乎是超越了整個大荒的存在,他當然要好好請教。
金翅鵬族最強手的不是修爲,而是煉器之道,這個認知他早就從父親留下的書簡中知悉。
千貞顏擡頭望着漫天的積雪,心情紛亂無比。她很明白,如果到達天機城,冷非言會回到宗門,暫時與她分開,這樣也好,讓他們都冷靜一下,可她還是希望冷非言信任她,相信她能儘快處理好三人之間的糾葛,早日理清心情的思緒。
北荒紅海離天機城已經不遠,大約半個月就可以過去,這讓她想起了洛清竹,便取出玉簡同他聯繫。
洛清竹很快就回復了,原來他也正在趕來,千貞顏心中略安,同他約定在天機城會合之後,暫時收起了玉簡。
恰在此時,她感覺到玉塔空間裡,一直在沉睡的鳳君悟醒了,他先是茫然了一陣,然後緩緩坐起身子,四下打量一番後,走出竹樓,四處張望。
千貞顏突然就僵住了,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有些不能呼吸。
感覺到她的變化,冷非言和古墨同時看了過來,千貞顏感覺到兩道凌厲的視線後,立刻收起了身體的僵硬,假裝若無其事的低頭抿茶,可他們倆都不傻,立刻猜到原因,面色各自一沉。
氣氛再次僵硬,沉默的行駛了三日之後,終於在天機城外降落。
北荒第一大城池“天機城”就座落在眼前,冷非言卻忽然心中鈍痛,雖然只是短暫的分別,他卻突然很害怕,害怕千貞顏最終選擇放棄他,那他生來還有何意義?
從九蓮上跳下來之後,他就強行支撐着自己不顯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僵硬的跟在衆人隊伍後面入了城門後,才強顏歡笑道,“我先去和宗門會合吧,你們要出發的時候,通知一聲。”
他依舊不敢擡頭看千貞顏,眼中的落寞卻出賣了他強行掩飾,讓衆人都看得很難過,就連單純的金陽都感覺心裡有點不舒服,將幽怨的目光轉向千貞顏。
千貞顏明白他眼中的意思,略定心神才走上前,伸手拉住了冷非言的手道,“等着我!”
等我結束和鳳君悟的一切就會回到你的身邊!這是千貞顏想要傳達的意思,卻並沒有緩解冷非言的擔憂,他憂傷的閉了閉眼,勉強笑了笑,慢慢放開了她的手。
看着他幾步就消失在視野裡,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千貞顏心裡也不好受,可讓她現在丟下鳳君悟不管,她也着實做不到,這件事情,總該有個了結的時候,卻不是現在,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