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個瀰漫靜謐的場所。
這建立於維爾達城後方的山丘上——直接削掘巨大岩層而成的寬廣空間,是魔王威爾貝特的靈廟。
現在,野中柚希造訪了這偉大魔王靈魂的長眠之處。
當然,她不是獨自一人——柚希是隨行而來的。身旁是和她一樣,隨行來到這裡的胡桃。
而柚希眼前還有另外一人。在威爾貝特的巨大墓碑前,有個堅定地擡頭仰望的少女——澪。
來到這裡,算算已經有三十分鐘,澪始終佇立不語。不過——
她想待多久,就讓她待多久吧。
這是澪第一次到生父墓前致意。柚希對澪至今的經歷和現況也有充分了解,知道她心中充滿各種念頭和複雜的感情。
所以——即使無法得到迴應,她心裡也有很多話想對威爾貝特說吧。身旁的胡桃也明白這點,毫不埋怨地和柚希一起等待。不久——
“謝謝,已經可以了。”
澪這麼說之後,背對威爾貝特的墓碑回到柚希和胡桃身邊。
“舒服一點了嗎?”
柚希的問題讓澪微微苦笑。
“不知道啊。我本來就沒見過他,這又只是他的墓。就算跟我說裡面的人就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也沒什麼感覺……這樣很薄情吧?”
“不會呀,我覺得這樣很正常。”
兩手背在腦後的胡桃,仰望着威爾貝特的墓碑說道:“來看從沒見過的父親的墓還能哭得唏哩嘩啦纔不自然吧,像演出來的。”
“嗯,也對。”這麼說的澪,臉上苦笑更深了。
她或許是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吧,但她的表情卻十分地寂寥。
“怎樣啦,柚希?”
柚希的直視,讓澪不明就裡地問,表情已恢復成柚希跟胡桃所知的她,所以柚希回聲:“沒事”。
就算只是逞強也無所謂。
對於澪這部分,柚希直率地感到欽佩。柚希幾個一出生就理所當然地受勇者一族的教育、知道自己的使命;但澪的起點完全不一樣,她過去過的都是普通人的生活,當自己是個普通少女。
可是有一天,雙親忽然被人殺害——並知道自己不是人類,而是魔王的女兒。然而這位名叫成瀨澪的少女,基本上並不爲此向人泣訴或抱怨;即使煩惱、痛苦、迷惘從沒少過——但她依然一路前進;即使現在來到魔界面對自己的身世,這點也沒有改變。
“對了……來到這邊,有讓你比較清楚該怎麼做嗎?”
“沒有。我想了很多,不過還是沒有結論。”澪搖搖頭說道。
澪一旦下定決心,一定會引發一連串的狀況,沒有反悔的餘地。
因此——即使來到魔界已經三天,她依然無法決定。這影響的不只是澪,她身邊的慕寒天和柚希幾個都會受到波及,更將牽連整體魔界的未來,會猶豫也是難免。而且——
澪會猶豫,都是因爲那個男的……
野中柚希腦裡浮現的,是穩健派現任首領拉姆薩斯。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克勞斯每天都會露臉和澪說說話,拉姆薩斯這三天來卻固執地拒絕與澪會面。
不和雙方都溝通過,是不可能做出適當判斷的。事實上——澪在前往魔界前,就對柚希幾個明說自己沒有成爲新魔王的意思。所以就現實而言,選項只剩下依拉姆薩斯的要求,將力量交給穩健派,或是就這麼返回原來的世界兩個。而既然拉姆薩斯拒絕與澪對話,那麼答案應該很明顯了。
可是……
澪這麼猶豫,是擔心一旦拒絕穩健派的要求,自己可能會落入很危險的處境吧。澪能從現任魔王派的威脅中存活到現在,是萬理亞的功勞——也就是拜穩健派所賜。即使好不容易打倒了佐基爾,現任魔王派也依然健在,什麼時候遭到襲擊都不奇怪。
在這樣的狀況下,假如決定拒絕穩健派雙方的要求,自己會瞬間孤立無援。因爲勇者一族將澪視爲魔族,將現任魔王派要對她不利當作魔族內鬥,只會隔岸觀火。
再說……
倘若與穩健派交惡,就會讓萬理亞面臨兩難。儘管萬理亞自己說過若有萬一,她願意離開穩健派,和澪一起行動;可是,萬理亞發現雪菈平安無事,知道自己真的擺脫佐基爾的脅迫後的神情——流下的眼淚,澪都看在眼裡,應該不會答應她那麼做、要她放開與家人的感情吧。曾失去家人——在邂逅慕寒天前無法走出痛苦的澪,絕不會希望萬理亞遭受同樣折磨。
“那個叫拉姆薩斯的……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返回室外的陰暗通道上,走在柚希和澪面前的胡桃嘟噥着說道。
“如果那個叫克勞斯的老爺爺現在是想拖時間,還不難理解……”
“嗯。”
澪對胡桃的話點點頭,柚希則以沉默表示認同。企圖使澪成爲新魔王的克勞斯陣營,纔會想讓澪儘可能久留魔界,加深她對穩健派——威爾貝特和維爾達及其居民的感情,進而從中獲利;想從澪身上抽出威爾貝特力量的拉姆薩斯,應該會希望速戰速決纔對。
那個男的到底是……?
從旁人角度來看,這個對拉姆薩斯不利的局面,完全是他咎由自取。難道他真的是別有用心或另有謀算,只是沒人看得出來?
就在柚希懷着某種難以形容的不快,和澪跟胡桃在通道上走向出口時。靈廟地面,伴隨搖撼大氣的低響上下震動起來。
“地震?”
相對於錯愕地左右張望的澪,柚希當機立斷地大喊:“快跑!——到外面去!”
胡桃和澪立即跟隨拔腿就跑的柚希奔向出口。
這座靈廟是建立在直接從岩層削鑿而成的,類似洞窟的空間之中。
由於是偉大君王的靈廟,爲了防止不肖之徒的破壞等不測,內部設有禁用各種魔法的結界,墓碑周邊當然也經過能抵抗各種天災的設計,但通道就不一定安全了。倘若頂部坍塌,被磚石堵住出口,在無法使用魔法的情況下多半無法自力逃脫——因此,柚希三人一口氣衝過靈廟的通道。
即使震動已在半途停下,但不知是否會有餘震或震得更激烈,所以爲了確保安全並瞭解發生了什麼事,必須儘快離開靈廟。
“看到出口了!”
戶外光線跟着胡桃的叫喊出現在視線前端——緊接着,柚希三人逃離了靈廟。首先做的,是確認現況。
“你們兩個,沒事吧!”澪放聲問道。
對象不是柚希和胡桃,而是跟隨她們的侍女。在外等待她們回來的兩位侍女所幸平安無事,不過——
她們對澪的關心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佇立不動,從山丘遙望維爾達市區。因此下一刻,順侍女們視線望去的柚希等人也看見了同樣的畫面。
“那是……”
維爾達城外牆遭到破壞,敵人攻進了市區。
然而——若只是遭到敵人入侵,侍女們不會傻在這裡,至少該進靈廟通知發生緊急狀況,協助澪避難纔對。
那麼——究竟是什麼讓她們連這種事都忘了呢?答案就在柚希等人視線彼端的畫面中。即使這座山丘和市區間隔了一座維爾達城的距離,她們依然能以肉眼看見‘敵人’的入侵。
“那是什麼啊?”身旁的胡桃茫然低語。
難以置信的狀況,正在她眼前發生。三個身高至少二十公尺的巨人,攻進了維爾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