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改變

人的一生,實在是最奇妙不過了。

許多人活了一輩子,猶是渾渾噩噩,直若行屍走肉一般。一輩子忙忙碌碌得沒有半點閒暇,卻不知道乾的是什麼,臨死時略作盤點,居然一生之中,沒有留下哪怕一丁點兒深刻的印象,翻遍了平生閱歷,心中唯餘一些乾巴巴的面孔,沒有一點鮮活的記憶。

這無疑是最爲可悲的事情。

對於一個人來說,哪怕只是稍微在心中有着那麼一些些,可以珍藏一輩子也不能或忘的東西,那就是彌足可貴的了。

對於嘉麗爾、愛莎兩人來說,這實在是離她們太遠的事兒了,也許她們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一些道理,但那一次,她們真的是被震撼住了!

嘉麗爾、愛莎,可謂是綠柳鎮中的天之驕女了,雖然幼年喪母,但她們依舊有着老父的關愛,真是被視作掌上明珠一樣,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裡怕掉了,疼得不得了,什麼事都不要求她們去做,什麼都由着她們。

但這樣的人生其實也並不一定就幸福。

過分的寵愛關懷,衣食無憂無所事事,雖然沒有將兩女變作嬌蠻得不成樣子的富家女一樣。但卻使兩姐妹好似遊離於世界之外一般。

面對着無論什麼事情,有沒有她們都是無關緊要的情況,甚至自己插手了反而一團糟的情況,那種對自己人生價值的否定感,讓她們一直有着一種從心底發出的無力感覺。

直到那一天,她們找到了自己生命中新的意義。

那一日,像往常一樣,正當百無聊賴之際,被突然產生的興趣所驅使,兩姐妹帶着阿大阿爾兩個彪形大漢作保鏢,出了家門兒,興匆匆的去了鎮南的神殿建設區。

其時日正中天,正是下午兩三點鐘的樣子,地面兒上被太陽烘烤得火辣火辣的,一眼看去,地面上嫋嫋的冒着青煙。

連高大的闊葉樹都被曬得有些蔫兒了,枝條上的葉子有氣無力的耷拉着。知了的叫聲鋪天蓋地得,讓人聽了就覺得陣陣心煩。

兩姐妹才一出門兒就後悔了,心裡這後悔啊就甭提了。

此時手搭着涼棚都覺得曬得慌不說,腳底下實在是燙得不行了。一向沒幹過什麼重活兒,兩姐妹雖然也一直是赤着腳得過活着,但兩隻纖細的小腳卻依舊嬌嫩,腳底下繭子實在不多,就有些禁不住燙,一燙就不得不踮着腳尖兒,像個兔子一樣蹦蹦跳跳的。

天氣真是太熱了,兩姐妹心說,神殿那兒有沒有人都難說,曬着這麼毒的太陽跑去那巨大的工地,實在是昏了頭了!

不過兩姐妹都是犟脾氣,做什麼事兒都不願意半途而廢:說是當老闆娘,非得當過了纔算,說要去神殿那地兒,就一定要去了再說。

也罷,就當去看看神殿的進度怎麼樣了吧。

一面兒想着過會兒從神殿處出來之後,就去河邊兒柳蔭之下乘涼洗腳,一邊兒倆姐妹踮着小腳尖兒,蹦蹦跳跳的不多時就來到了神殿處。

入目那繁忙的景象,讓兩姐妹當時就看得呆住了!

神殿這裡,密密麻麻的,足有數百上千位鎮裡的民衆正在揮汗如雨得勞作着。

他們有的光着膀子,躲在樹蔭之下,拿着粗糙的石塊在石材上打磨光滑,手上一道道的,是鮮血淋漓的傷痕,看起來如同遍佈着一張張嬰兒的小嘴兒一樣,讓人看了就想打寒戰。

有的穿着衣裳,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都被曬得碳一樣的黑,在赤日炎炎之下,他們手扛肩挑,將一塊兒塊兒光滑如鏡,重有數以百斤的石材工工整整的擺好,砌在神殿主體上。

有的伐好了樹木,幾個人一組,將枝葉去淨的粗大樹幹擡到神殿之中,當做材料備用。

兩姐妹躡手躡腳,好似小偷一樣得在人羣之中穿來走去,看到眼前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是一份熱切的心情,順着額頭滾滾而下的汗水,遍佈全身好像洗澡一樣的汗水,將地面都打得溼漉漉的。

嘉麗爾、愛莎默默無言得看着,心中卻不由得感到了一陣難言的羨慕。

這些人,做着自己力所能及,能爲自己帶來安慰帶來快樂的事情,而自己呢,有手有足,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無是處之極!

她們的生活雖然無憂無慮,心情卻好像沙灘上的城堡一樣,空虛不說,而且根基不穩,隨便一點風雨就承受不住。

正在懊惱之時,一個頎長的身影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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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位看起來一臉淡然,卻摳門兒之極,曾經讓兩個嬌嬌女咬牙切齒恨得牙癢癢的那個牧師,他後來真的用幾袋糧食從兩女手中將珍珠換了回去,好似一點都看不出兩女對那珍珠的喜愛一般,讓兩女幾乎把他恨得透了。

此時他沒有了往昔那一臉惹人討厭的淡笑,赤着古銅色,健壯而肌肉勻實線條感十足的上身,手裡拿着一隻巨大的骨錘,旁邊一堆稀奇古怪的工具。

他一臉專注得拿着那隻骨錘,彷彿手中握着整個世界一般,旁邊的萬事萬物不縈於懷,眼中是包含着熱切與冷靜的複雜情緒,對着眼前那一塊兒碩大的石頭一下又一下,使足了力氣,渾身的肌肉收縮拉張,帶着強大的力量感,對着不同的角度使勁兒的敲擊着。

石頭是橫放着的,從上到下細細長長,大體上已經有了一個細緻的輪廓,是一個人形的樣子。

尼斯牧師敲敲打打,不多時就又換了手中的傢伙,換上了一隻堅硬的狼牙骨,全神貫注得對着眼前的石料精細的雕琢了起來。

那隻粗陋的狼牙骨,在他的手中恍如有了靈魂一般,一下一下輕盈的篆刻着,彷彿那並非是堅硬的石材一般,不多時就在石料上雕刻出了一片簡約的線條,那線條流暢飄逸,粗粗的看起來就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尼斯牧師,這是在雕刻着神像吧?”

嘉麗爾問向了旁邊一位打磨着石料的鎮民,她知道這時候不是打擾柴尼斯的時候。

“是啊”那鎮民咧着嘴一笑,一邊用一張抹布擦着汗水淋漓的額頭,一邊滿是欽佩的說道,“尊敬的尼斯牧師已經從早忙到晚,幹了接近一天了,他做的比我們所有人都做得都要多,而且每天都是這樣!”

原來這樣啊!

看着揮汗如雨,在太陽照射之下,忙的不亦樂乎的牧師,兩姐妹互相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靜靜地站到了柴尼斯的身前。

人可以幹活一干半天,但卻不能在汗水滾濺的工作中一連半天不喝一口,很快,柴尼斯停下了手裡的活計,一邊轉動着看起來似乎酸澀不堪的手腕,一般隨手端起了不遠處蓋着一張皮罩子的陶甕,一仰頭,咕咚咚得就是一陣狂飲,喝完,淡淡的就問了一句“說吧,你們倆想幹什麼?圍着我看了老半天了。”

“誰看你來着了”愛莎皺着鼻子小聲切了一聲道。

“我們想在這裡找上一份工作,你看我們可以幹些什麼嗎?”嘉麗爾沉聲問道。

“你們等了近半個小時,看來還是有誠心的,我就安排一些活給你們吧。”柴尼斯道,“我歡迎所有的人爲神殿的建造出上一把力,不管是誰。也希望你們不要抱着玩兒票的心思來做這項偉大的事業。”

“我們是認真的,前所未有的認真!”

如此,兩位大小姐在神殿的建設處開始了堅持不懈的工作。

從燒製青磚開始,接着在地上鋪設方磚,然後打磨石料,一步步的工序做起,兩位大小姐雖然力量不大,能做的也不快,但卻做得一絲不苟,漸漸地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柴尼斯開始教給了兩人雕刻的技巧,讓兩姐妹從粗糙而無技術含量的工作中脫離了出來,加入了對神殿主體的雕刻工作中來。

兩姐妹當然並非如同表面看起來的那樣輕鬆,嬌生慣養的兩女每次勞作之後回到家中,那癱成一灘爛泥的樣子不知道讓她們的老爹多麼的傷心,甚至老先生想要和尼斯拼了的心思都有了。

暗自飲泣了不知多少次,一天辛苦的勞作之後,那渾身的酸動感多少次讓她們一早上癱在牀上難受的只想哭,連動都不想動。

但那一腔勞動過的喜悅,那種找到了自身價值的滿足,那種心靈有了依託的安心,卻讓她們禁受住了這所有的苦難,反使之成爲了砥礪心靈的磨練,在痛苦的邊緣磨練了自己的身心。

所以無論怎樣的艱苦,無論怎樣的困難,無論是天氣異常還是身心疲敝,兩女念着主的名,向主虔誠的祈禱着。

“神明吾主,您是大地之神,您是大地的化身,您是魔網的主宰,你是修煉的源泉,您是信仰的皈依,您是仁慈的,您在天上看着我,永遠與我等同在,我信仰您……”

一年多的磨練,兩女都褪去了青澀,不僅僅在外表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身心也是如同脫胎換骨一般,發生了不啻於翻天覆地的變化。

過往一切,在這一瞬之間涌上心懷,看着神殿之中那偉岸的神像,兩女一時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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