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心環破碎,杜止水進入的一刻,時間彷彿暫停了一般,卻又對每個人都有着不同的意義。
靳無心等人同時發出解脫的歡吟。
這一刻,他們的眼神徹底清朗,不再受惑心環的控制,他們的臉上也同時出現了欣喜與悲哀雙重情緒。
欣喜於自身的解脫,悲哀於心醉之人的沉淪。
愛,依然是存在的,只是恢復了底線。
於是心情矛盾,無以復加!
羽未央則如只受驚的小兔子,蜷縮在一角,悲傷的看着杜萱靈。
她的心中,擁有的唯只是無盡的悲傷與絕望。
卓君彥的眼前則是畫面再變。
代表着異寶的一欄終於打開,這讓他很滿意。
他也成爲在場中唯一露出笑容的人。
這笑容在這刻顯得如此詭異,一如殘忍之人對世間一切的冷漠與不屑。
杜止水望着自己的妹妹。
他一步步走過去抱住杜萱靈,顫抖着呼喚:“萱靈……”
杜萱靈衰老的彷彿一個行就將木的老人,但她還沒有死。
滿面的皺紋望着杜止水,她沙啞着嗓子:“哥哥。”
這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她看着自己蒼老枯槁的手,絕望尖叫起來:“不……不……”
杜止水一把將杜萱靈抱在懷裡,死死捂住她的眼睛:“別看!別看!這都是夢,一切都會過去的。”
杜萱靈拼命的想要掙扎,杜止水心一橫,幹錯一個手刀落在杜萱靈頸子上,將她打昏過去。
他抱着杜萱靈瞪卓君彥。
卓君彥嘆息:“你知道你妹妹做了什麼?你不會是心甘情願讓她用你測試的吧?”
杜止水沒有回答,他顫抖着撫摸妹妹的臉。
語聲悽楚:“她還小,她只是想爲杜家做些事……她不壞,只是有些倔強……”
眼中一抹淒涼,悲辛何處訴說,杜止水便如傻了一般,癡癡呢喃着。
卓君彥輕嘆:“她選錯了方式。”
“閉嘴!”杜止水大吼:“卓君彥你是什麼好人嗎?你動輒殺人,肆意破壞,你是什麼好東西?俠以武犯禁,而你們,連俠都不是!你們就是一羣敗類,惡棍,混蛋!”
卓君彥搖搖頭:“我沒說過我是好人,但我也沒殺過無辜。”
靳無心面色鐵青:“我靳無心更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至少今次之前,是這樣。”
杜止水吼道:“可你是捕頭!你配嗎?你配的上你那身官服嗎?”
靳無心滯住。
他低頭看自己的官服,只覺得好生諷刺,無比可笑。
是啊,自己配不上這身官服!
自己曾經最勇敢的時候,竟然是爲杜萱靈控制的時候——只要杜萱靈一句話,他就願意爲她揹負一切罪名,願意爲他去死。
但最終,救他的卻是他眼中最看不起的尊嚴。
這真是太諷刺了!
靳無心無奈低語:“是,我對不起我這身官服!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因爲這世道就是這樣。強人橫行,在這樣的世道,我能守住自己就不錯了……”
杜止水惡狠狠道:“假惺惺!我妹妹是做錯了事,但那是因爲她看到了太多象你們這樣的人!就因爲拳頭大,就可以肆意橫行,甚至自我標榜,稱神封聖!”
卓君彥點點頭:“是啊,她太聰明,看的太透了,所以她覺得只有變成那樣的人,才能對付那樣的人。惑心環給了她機會……這邪物,迷惑的第一顆心,就是它的主人。”
杜止水沒再說什麼,他低頭望着杜萱靈:“妹妹,你放心,我會治好你的。無論天涯海角,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說着他抱起杜萱靈大步向外面走去。
張七斤馬兆日等一羣虎幫幫衆同時拔刀。
屋內傳來卓君彥的聲音:“讓他們走,這次的事就到此爲止吧。”
衆人這才散去,杜止水抱着杜萱靈大踏步離開。
靠坐在牀上,卓君彥看了看靳無心。
他無話。
衆人亦無言。
時已過,事已結,衆人已清醒。
然,手尾難結。
官面上,怕是少不得一番麻煩的。
終究還是卓君彥道:“事情已經過去,我會跟方縣令說的。這事就這樣吧,至於杜萱靈和未央仙子的事,不要傳出去。”
靳無心點點頭:“我明白。”
卓君彥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靳無心想往外走,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他回頭看看卓君彥,道:“我想請辭捕頭,加入虎幫。”
“嗯?”卓君彥詫異。
靳無心道:“杜止水說的沒錯,我沒有資格做捕頭。你雖然不是好人,但至少比烈虎陽有底線,我想跟着你。”
隨着他這話,其他被杜萱靈控制過的人互相看看,同聲道:“願追隨卓幫主!”
這樣麼?
卓君彥想了想。
自己很快就要回歸,迴歸之後什麼時候再來,來了是不是還在這兒,他都不知道。
但考慮到之前使命的種種情況,卓君彥意識到很可能下次再來,依然還是這世界,這地方……
他點點頭:“好,從現在起,你們就是虎幫的人了。靳無心,馬兆日,張七斤,你們三個暫時負責虎幫事務。接下來一段時間,我要休養療傷,幫裡的事交給你們,等我……等我養好傷後,我會安排幫中事務的。”
聽到這話,靳無心在不多言,轉身離開。
房間裡只剩下了羽未央。
她抱着膝蓋,呆呆的坐在那裡,這位人間仙子的精神同樣受到巨大的創傷,這刻如傻了一般。
卓君彥嘆口氣,忍着傷痛下牀。
來到羽未央的身邊,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羽未央神經敏感的縮了縮,卻沒有表現的太抗拒,只是蜷縮的如個無助嬰兒。
卓君彥收回手:“你是先天討厭男人,還是後天?”
羽未央看看他不說話。
卓君彥笑笑:“明白了,你其實也未必是討厭男人,只是正好愛上了一個女孩。也許你不相信,其實你這種情況,我見過很多。”
什麼?
羽未央詫異的看卓君彥。
卓君彥嘆了口氣,乾脆就坐在羽未央身邊,和她一起坐在地上,以長者的口吻,就這般循循善誘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是在爲她做事。這就是愛情的魔力,愛情很偉大,對嗎?至少對你來說這樣。”
羽未央低頭喃喃:“我現在不知道什麼叫愛情。我發現我根本不瞭解她。”
卓君彥笑了起來:“傻丫頭,就是要不瞭解纔有愛啊。太瞭解了,就沒有神秘了,也就沒有了嚮往與幻想。所以很多愛情,都是建立在對對方的無知基礎上的。”
羽未央不解:“你說什麼?可是……”
卓君彥止住她:“別相信書上的胡說八道。愛是傾慕,而傾慕來源於未知,這很正常。”
羽未央疑惑:“你愛過嗎?”
卓君彥頓住。
這個問題,戳了他的肺,刺了他的心,傷了他的肝,痛了他的脾,一時竟有種莫名無奈,心慌慌之感。
本能的想要回避,卻又意識到,這一剎那的猶豫,已是承認。
便乾脆點頭,故作大方:“是的。”
“你不瞭解她?”
“是的。”
“那後來呢?”
“我殺了她。”
羽未央心神劇顫:“你說什麼?”
卓君彥唏噓着仰頭:“她爲了一己之私,出賣了我和我的兄弟……本來我可以發現的……她露出的馬腳甚至比杜萱靈還多。可是愛情這東西啊,它讓人盲目,讓你無視一切疑點,甚至會自動爲對方去尋找藉口。因爲你不願意去懷疑你愛的人……我猜你當時也是這樣的,對嗎?”
羽未央捂住嘴巴:“你……你比……”
卓君彥點頭:“是的,我比你還慘。至少杜萱靈沒打算害你。而我深愛過的女人,卻親手把我和我的兄弟推下深淵。”
卓君彥語聲漸漸低沉:“我可以原諒她害我,但我不能原諒她害死我的兄弟,所以我殺了她,而我還會繼續殺下去。”
卓君彥起身:“我經歷的出**你更讓人絕望,但我還是挺過來了。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很絕望,但是相信我,時間會撫平這一切。等到某天你走的足夠遠了,回頭再看你就會發現,原來這些事啊……根本就不重要,毫無意義!”
說完心頭事,心間陡輕鬆。
卓君彥發現,這一刻黎馨兒帶給他的傷害,竟在這刻驟然減輕了許多!
口中竟是吟唱起來:“月光色,女子香,淚斷劍,情多長,有多痛,無字想,忘了你……”
羽未央怔怔的看着他。
她曾以爲這個男人就是個辣手鐵血無情男,卻不知他也有多情傷痛時,溫柔善感意。
怪不得……
怪不得他初至槐安,便肆虐縱橫,全無顧慮。
只因心死,生無可戀!
羽未央茫然問:“那什麼是重要的?”
卓君彥臉上便現出看淡風雲,無視衆生的笑:“什麼都不重要,包括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