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巖城,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沒有了血戰的殺戮,沒有了死亡的威脅,春風依舊在,桃花相映紅。
巖城西邊的一處大宅院裡。
卓君彥正在陸玄遊的陪同下,一路欣賞風光。
陸大守備客串導遊,殷勤介紹:“此地原是馬家大宅,佔地一千五百畝,共分七進,七十八間房,主客僕皆有,前有武場,後有花園,水榭,風景絕佳。”
初聽卓君彥說,要好好做生意,陸大守備是詫異的。
你卓君彥最不會的,便是“好好的”吧?
然卓君彥擺明車馬,更開始籌備商行一事,顯見不是玩笑。
陸玄遊有心殺敵無力迴天,總算疤面殺神不與自己計較過去之事,那麼象爲卓君彥找個家,爲商行找幾處商鋪這類小事,便是份所當爲。
雙方便這般神奇的化干戈爲玉帛。
真正是打他越痛,交情越深!
這刻隨着陸玄遊一路慢行,繞過影壁,走過中堂,步入九轉回廊,來至中庭,過了那大宅院,又入小宅門,眼前是一片秀麗花園,水榭假山涼亭石椅皆齊全。
此時正是花季時,人間便是百花香。
紅綠橙藍紫白青,竹林取醉仙人釀。
確實是個鬧中取靜,曲徑通幽,令人賞心悅目的好去處。
駐足花園前,眺目四野蒼。若得此間地,遙遠不思鄉。
此間樂,不思蜀也!
卓君彥眼中春色足,口中漫聲言:“這裡原來的主人呢?”
陸玄遊滿面春風殷勤笑:“卓幫主要是看中此地,馬家願意拱手相讓,便是這一應下僕,也皆歸你。”
卓君彥搖頭:“我是買賣人,這強搶的事,不適合我。”
陸玄遊斜眼看他,想說什麼,終是未言。
身後鐵風漸反倒冷笑:“這巖城轄屬一城四縣,各家富戶的上萬兩銀子,原來是他們自願給出的。”
卓君彥笑:“你這人,還是那麼倔脾氣。不過呢,也是事實,正所謂這第一桶金,來之不易,難免多行不義。待功成名就,自然要洗乾淨了手,稱一聲當年糊塗,道一句不再爲之。如此,便可輕易洗白,彷彿過去罪孽與己無關。”
陸玄遊愕然。
你到是承認了?
只是這般口氣,聽起來也不象是在訴己非,更象是言他過。
ωωω●тtκan●Сo 然此間未見有此等厚顏無恥之人啊!
鐵風漸也詫異:“所以你還真打算把這宅子買下來?”
卓君彥點頭:“自然是要買的。不過我現在手頭錢也不多,不如先出一百兩吧。”
陸玄遊大笑:“使得,使得!”
鐵風漸撇嘴:“那不還是搶嗎?你不是說,功成名就便不再爲之的嗎?”
卓君彥便正色道:“我這不是還沒有功成名就嗎?所以如今還大方不得。不過也沒關係,可以給他打個欠條,我看這房子,怎麼也值兩萬兩。不若就先欠他兩萬。”
鐵風漸冷笑:“有欠無還?”
卓君彥不滿:“我怎是那種賴賬不還的小人?這巖城各家大戶,不是還要向我低價供貨的嗎?馬家的貨,可以不用那麼便宜,各家都是六折進貨,他們家可以按九折算,我許他衝抵三萬兩,連利息都給他算了,還是五成,夠仁義了吧?”
陸玄遊字字真誠:“絕對仁義!幫主高義!”
鐵風漸怒道:“那還是搶!”
卓君彥語重心長:“所有的人都被搶了,那便等於誰都未被搶!我這人,最是公平!斷不能讓馬家獨吃了這般虧的。”
陸玄遊抱拳:“卓幫主言之有理,玄遊受教了。”
說罷,手一攤:“幫主請!”
卓君彥笑眯眯:“大人請!”
二人已自花園去,對酒當歌水榭中。
竹林涼亭裡,卓君彥與陸玄遊把酒言歡。
旁邊是鐵風漸,張七斤等人隨侍,更有寧水漫寧二幫主親自斟酒,語笑嫣然,風情萬種,秋波橫渡,魅意無限。
彼此更是杯來盞往,飲酒不停,口中客套話,眼中迷離意。彷彿他鄉遇知己,到是一時好風光。
便此時,外間有吹打之聲,弦竹曲樂,吹吹打打,哼哼哈哈,好不熱鬧。
卓君彥眉頭一挑,道:“外面什麼情況?”
寧水漫細聲軟語:“是此地梨園。”
卓君彥笑:“原來是戲班子,怪不得如此熱鬧。”
陸玄遊便道:“卓幫主可要叫來聽上一曲?”
卓君彥大笑搖頭:“我這人,粗魯莽夫,不懂斯文。聽曲,那是聽不懂的。”
寧水漫便笑:“只怕是有羽仙子在側,別家的小曲,聽不進去吧?”
是了,羽未央可是唱曲大家,坊間傳言,羽仙子一曲仙音繞樑三日,嗓子定然是極好的。
卓君彥搖頭:“我知她會唱曲,但未聽過。”
寧水漫詫異:“說起來,卓幫主還真是英雄不近美色呢。”
卓君彥大頭猛搖:“寧幫主這話不對。是英雄便當近色!試想天下英雄,風裡來,雨裡去,沙場兵戎,刀光劍影,生死一瞬,朝夕不保。若沒些追求,如何肯豁出性命?然這天下值得拼命的事,也不過那麼幾樁。吃飽穿暖?太過簡單,非英雄所圖。正所謂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既非飲食,便是男女,如何能不圖?”
說着大手拍案,語重心長:“人無追求,難有上進!”
卓君彥從來不是不近女色之人,只不過他先傷於情,又逢異世生殺,再遇杜萱靈這般姑娘,自然是心生警惕,不敢輕易接近。
但要說從此不沾,也不可能。
否則豈不就成了那GAY公公唱悟空,要這鐵棒有何用?
萬萬不可!
如今功已成,名也就,便得豪邁吐真言。
陸玄遊卻是不解:“既如此,爲何你卻不碰未央姑娘。”
卓君彥連連搖頭:“碰不得!”
“爲何?”
“她是我手下愛將。自家的將,碰了,便上下不分,易壞規矩!再說她這般女子太過重情,若近了,甩不脫。我豈可爲她一人,捨棄天下花叢?”
聞聽此言,衆人有數,笑而不言。
寧水漫悄悄往卓君彥身邊靠了靠:“所以,若有那無憂無慮無後果,有閒有心有容顏的,風流一夕亦可爲之?”
卓君彥正色:“也可以不止一夕。”
鐵風漸再度不識好歹:“那你該去青樓。”
卓君彥搖頭:“不去。”
“嫌她們?”陸玄遊問。
卓君彥搖頭擺手:“非也!我這人無潔癖。風流不過皮囊事,不嫌朱脣萬人嘗,只是殺神終需威,豈容他人論短長?我那家底小,不可爲人知!”
聽罷此言,衆人再次鬨堂大笑。
原來這疤面殺神也有風趣自貶之時!
越是小人物,越是愛吹噓,越是大人物,越是僞自謙。
卓君彥大不大的,不好說,這僞自謙的氣度已是有了,連自家家底小這等話都能說出來。
假謙虛,真無恥!
陸玄遊指指卓君彥:“幫主神通無敵,神力無雙,牀上必是龍精虎猛,我看你是怕露了根底,愧了他人,可見宅心仁厚!”
卓君彥一本正經豎大拇指:“陸守備,知己也。”
他當然不是家底不成,但也確實名氣太大。若青樓出入,將來姑娘們牀邊閒話,怕是要把自家的表現都說出去,包括習慣,喜好,常用姿勢等等。
好歹將來是統霸天下的大人物,豈可街頭巷尾論短長,人盡皆知自傢俬?
到時候這一傳十十傳百,卓君彥未必身高七尺,那話兒卻成丈八蛇矛。
若有詆譭誹謗者,說不得還要編排說辭,對卓君彥來一番:
“萬花樓裡擲千金,直換來百花爭豔。有雄心十丈,色慾九重,欲八方顯威展七尺雄風,卻只得六寸五短,四肢乏力,三人不成行,鴛鴦難雙飛,一場春宵,終只得半盞茶時。”
又或是:
“半夜相會一更時,得梅開二度,給三分顏色,佳人便傳四方話。話是子時戰五更,血戰六合無人敵,實是七錢小臘腸,八釐方寸地,卻要九分不捨,十分難離,百般吹噓,徒有千般豪情,亦只是空擲萬金。”
總之,要編排你,路數有的是。
是故,卓君彥可以沙場崢嶸留惡名,輕不願青樓瀟灑傳騷言。
這刻聊至興起,一拍桌案:“今日言談甚歡,既開心,當盡興。七斤,把隔壁的梨園班子,請過來吧。”
張七斤點頭離去。
片刻後回來,道:“他們問,幫主出價幾何。”
陸玄遊老臉一沉:“好大的膽子,竟敢問價?真真是不知死了。”
卓君彥已阻住他:“無妨!梨園都是苦出身,生活不易,這錢,該給!”
轉頭對張七斤道:“告訴他們,該多少錢,便多少錢,若不放心,亦可先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