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妝和喬鉞一同去宣裕殿東配殿看了喬執,約莫一個多時辰後,一同去了東錦閣,彼時的容徵已在等候,整個人果決利落,還是那個忠勇無雙的少將軍,還是那個無畏無懼的容徵哥哥。
容妝牽着喬鉞,如是想着,眼裡便不覺蒙了一層水霧,酸得很。
喬鉞見狀,攥着容妝的手緊了緊,像是給她安慰一般,二人一同落了座位,喬鉞擡手示意,讓容徵坐下,容徵行禮作揖,旋即落座在二人對面。
菜品一道道布好了,容妝端起了自己桌案上的酒壺,在喬鉞與容徵共同的注視下,緩緩走到了容徵桌前,壓低了身子,往他面前的酒杯裡住滿了一杯酒,壓低了神色掩蓋了面上的沉痛之色。
容徵目光擡看容妝,緩緩笑道:“謝謝妝兒。”
容妝點點頭,走回喬鉞身邊,坐下,二人一桌,共同面對容徵。
喬鉞端着酒杯,敬了容徵一杯,容徵連忙回禮飲下,喬鉞道:“你我自己人,不要拘束那些虛禮,現下你只管當我是容妝的夫君,你的妹夫即可,就當時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可行?”
容徵點頭忙道:“是。”
容妝兀自倒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她酒量不大不小,卻着實也不能多喝,喬鉞眼見這般,耐不住的阻止,容妝端起酒壺正要倒酒,喬鉞覆手再她要端酒壺的手背上,凝冷色道:“你真當要來個不醉不歸?”
容妝挑眉,目光微微示意了容徵在這,旋即道:“當然,我都說了,要和我哥不醉不歸,皇上不如允了,醉了就讓我哥留在宮裡可好?”
喬鉞亦是眉目無波的笑了出來,收回手端杯子置於她面前,“要喝也是朕和容徵喝,你只管倒酒看着。”
容妝正要反駁,一擡眼便對上喬鉞的墨眸,喬鉞又眉眼含笑的補充道:“喝醉了你照顧我,我值。”
容妝斂眸笑笑,“當然是我照顧你,哪裡容的了別人,喝吧,痛快一時是一時。”
喬鉞應聲點頭,微微揚首喝下杯中酒,杯隨手一空擲,待容妝倒好酒後又歸身前,示意容徵,容徵也忙擡杯,二人一同喝下,容妝喚宮人給喬鉞和容徵佈菜,一邊隨口漫不經心的道了句:“獨獨喝酒太傷身,吃點東西也好,也免得空腹醉的快。”
喬鉞和容徵看她,皆不由生笑,容徵道:“邊關苦寒,偶有夜深難寐之時,便在心裡一直想念咱們帝都的酒,和親人的暖。”
容妝正親手給喬鉞夾菜,聞聽這一句話,執銀筷的手登時一個停滯,旋即又恢復如常,聽得容徵繼續道:“在外也惦記拂曉,我不在,她在府裡一個人,空曠寒冷,日子大抵也不容易過。”容徵頓悟一般的笑笑,“委屈她了,所幸我這次死裡逃生,將來還有機會彌補,對她好些。”
容妝這次沒能忍住,手上的動作怔然一頓,連帶着筷子都掉了一隻,無盡苦澀蔓延開來,頓時淚水便奪眶而出。
她深深的低下頭,不肯擡頭,彌補?要怎樣彌補?如今拂曉她芳魂消逝,香消玉殞,碧落黃泉任何一處再也尋不到,縱然此刻容徵你把萬千寵愛都給她,還有何用,她看不到,感受不到,都沒用了,晚了,沒用了。
容徵自然意識到不對,便問道:“妝兒怎麼了?”
容妝搖搖頭,低着頭悶着聲音說道:“沒事,只是想起來念曉那孩子。”
“念曉?”容徵蹙眉,問道:“那是誰?”
容妝回道:“晚些我會讓你知道,來,接着喝酒。”
將在外,除卻緊急軍令,是收不到家書的,容妝不曾發過,也怕影響了他,萬一他思子心切急於求成,便是反而壞事,所以說來,容徵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已然有了兒子。
美酒金樽,玉盤珍饈,卻依然還是應着那句,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否則要怎樣去驅散無盡的傷痛累累,展顏以對。
容妝靜默了,倒酒喝了幾杯,喬鉞見她實在是難受的模樣,便沒再阻攔,卻也依然擔心她。
容徵一邊喝酒一邊同二人講述這一路的遭遇,原是和喬允疏死戰之後受了傷卻並未斃命,之後爲人所救,自家手下兵將幾次尋找不獲,又有人見他受傷,便以爲是同喬允疏同歸於盡了,便將消息報了朝廷。
容徵養好了傷後便急着回來了,至今傷也是剛好,本是不宜喝酒的,卻耐不住歸家心上高興。
聽過容徵緩緩倒來的這一番話,容妝只覺得,誤了拂曉,真的誤了,世事難料,容妝側目瞥喬鉞,應在能愛的時候用力去看,盡情的去愛,到頭來無論如何,只要無怨無悔便是正確的事。
拂曉是讓人敬佩的女子,哪怕表面柔弱溫婉,只能依靠男人,依靠夫君,她可以把男人照顧的妥帖有方,毫無顧忌可以大展拳腳,默默做男人身後的支撐,得妻如此,何嘗又不是男人的幸運,而一旦涉及到真正利害之時,骨子裡那份堅守,不管是對是錯,都是勇氣毅然。
毅然的女子讓人敬佩,不是每個女人都有這份勇氣和深情厚誼。
容妝想,身爲姐姐,她是爲拂曉驕傲的。
拂曉的事何嘗不是給了容妝一個提醒,讓她看清楚許多事,慶幸的是她從未犯過,她會和喬鉞好好過,好好走,絕不放開他。
酒宴持續了很久,到最後容徵已經醉了一半,容妝讓冉縝去照顧他,派人把他送到了封銘入宮時所住的流雲小築。
容妝和喬鉞同往流雲小築,二人站在闌干前,憑欄遠眺,望碧波盪漾,泛着瀲灩光痕,閃耀的容妝不由半眯了眼眸,喚姚姑姑帶人把兩個孩子抱來。
喬鉞側目,容妝看着他,定定凝眸,“等他醒來,我便讓他看到念曉,看看拂曉對他的愛,他會明白,遺失了什麼,遺失了多少,我也希望他明白一切之後,能夠更用力更用心的去好好活着。”
喬鉞擡手摟着容妝肩膀,緊了緊,安慰道:“你若難過,便看看我,我在這。”
“喬鉞。”容妝轉身雙臂環上喬鉞脖頸,埋首在他胸膛前,聞着他身上熟悉的馨香,心裡波瀾苦澀就像是得到了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