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試探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看文的寶貝幫着挑挑錯字也好啊~端仁宮,太后寢宮。

太后倚靠在臨牆梨木榻上,白清嬙手裡拿着小暖爐,雙手細細摩挲着暖套上的緞子紋路,坐在榻邊矮凳上一臉沉悶,眼眶通紅,好像落過淚一樣。

見太后闔眸假眠,白清嬙喚道:“姑母,您倒是和嬙兒說句話啊。”

“說什麼?”太后漠然啓脣,緋紅的脣色和染了大紅的指甲相應一色,奪目妖嬈。

“那個蘇令蕪擺明了和我作對。”白清嬙憤恨道:“今兒又多出了個容妝,那個賤人害我失去了心腹婢子,不等我收拾她她倒敢送上門來了。”

“你這急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了。”太后淡淡言,依舊闔目。

白清嬙攬了攬纏臂紗,憤懣的道:“今兒她讓我難堪,我也必然不讓她好過!別看有皇上撐腰,可到底也不過是個奴婢!”

“你什麼時候能多動動腦子,凡事多走走心,哀家也就不必爲你而操心了。”

白清嬙湊上去搖搖太后的胳膊,撒嬌求道:“還請姑母指點指點嬙兒。”

太后睜開眼睛,神色便顯得凌厲,白清嬙顫顫的鬆開手,太后道:“哀家當然會幫你,只是不急在一時,你的性子太急,需得好好歷練歷練,這次虧吃的也不全然是壞事,正好讓你看清楚衆人形勢。”

太后端起案上的茶盞,拿杯蓋拂去浮葉,啜了一口放下道:“蘇令蕪深得聖心,由皇上的神色即可看出,那一穗嘉禾,着實給她添了不少榮光,至於容妝,早在宮變那日就已露出端倪,你進宮前你爹必然告訴過你,她是皇上的人,那夏歸年的閨女兒夏蘭懿既然有心幫着容妝說話,可見夏蘭懿她與你殊途。”

白清嬙恭聽,而太后凝着她,眸裡森寒,定定道:“哀家要你知道,無論蘇令蕪,還是夏蘭懿,加一塊都抵不上一個容妝。”

白清嬙瞪大了眼睛,黛眉緊蹙,疑惑問道:“姑母開什麼玩笑,她就是一個奴婢!爲皇上做事是因爲以皇上爲主子,哪來什麼資格和我爭!”

“蠢。”太后搖頭,遂解釋道:“今日容妝摔倒時,你們所有人都在看容妝,只有哀家,哀家看的卻是皇上!哀家沒有興趣去看一個奴婢,哀家只需要盯着皇上的神色!再加之從前的種種事端,容妝與皇上,決然非同尋常。”

太后忽而冷笑:“然而,哀家今日卻看到了例外,就在那容妝摔倒的時候,皇上的神色變了一變,然後是緊緊皺起的眉頭。”

白清嬙恍然一笑道:“姑母多慮了,皇上那肯定是因爲容妝是御前的人,出醜丟了他的面子。”

太后搖搖頭,目含冷色道:“哀家在這後宮生活了半輩子,看人待物,遠比你細膩明白,當今皇上喜怒不形於色,幾乎從未因此等小事動過顏色,若真只是個婢女,是斷然引不起他一絲一毫不同尋常的神情……”

“那姑母的意思?”

“怕就怕是日久生了情,動了心。”太后看着白清嬙,眼中閃過狠戾,“可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了,那對後宮嬪妃來說是滅頂之災!就如當年先帝與……”

話至此,太后突然噤了聲,垂下眸子不再言語。

白清嬙不可置信的搖搖頭:“這不可能,後宮嬪妃這麼多,皇上怎麼可能喜歡一個卑微的奴婢……”

太后驀地冷笑,“你別忘了,她爲何當了奴婢,她是爲了皇上,而她的爹是容策!”

白清嬙愣住了,靜默了半晌,她惡狠狠的道:“那就,讓她沒有機會!”

“不急,讓哀家再爲你探探皇上的心思。”太后閉上眼睛道:“夜已深,哀家要就寢了,你退下吧,素蒲,送麗妃出去。”

***

翌日趁着喬鉞上朝之際,容妝得了閒暇,應約定去存酒堂看了姚姑姑。

許久不曾長談過,一時聊得甚歡,竟忘記了時辰,待猛然想起來時,慌忙回到宣宸殿,已經晚了。

喬鉞早已端坐在案內,赤金桌案上是許詣上的茶,容妝盯着那白玉茶盞,彷彿灼灼昭示着她犯了錯誤一般。

喬鉞啜了一口茶,微微蹙眉問道:“幹什麼去了?”

“奴婢……去看了故人……”

“故人?什麼人?”喬鉞挑眉問道。

“是存酒堂的姑姑,同奴婢早年相識。”

“嗯。”喬鉞低下頭練字,容妝識趣的走到他身邊,細細研着墨。

許詣通報道:“皇上,太后來了。”

喬鉞漠然半晌,後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許詣領命離去,只消一會兒,太后便到來了,她一襲珊瑚紅細絲鳳裳,鮮豔的紅狐皮披肩裹在肩膀,指甲以鳳仙花汁子染得猩紅,一身火紅色妖豔如燒。

喬鉞頭也未擡,依舊兀自寫着字,大幅宣紙上由烏黑鎮紙壓着,平鋪在桌上,印着墨黑字跡,鮮明淋漓。

喬鉞的字剛勁有利,一勾一劃皆是力度磅礴,容妝在心裡讀着宣紙上的字跡,那是《詩經·邶風·擊鼓》。

擊鼓其鏜,踊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容妝的目光最終落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句上,這是多少有情女子的華夢啊,正因難得,才稱之爲夢,且是萬千難求的華夢。

反正,她這一生,大抵也只能想想,看看別人了。

看別人?她怕是也看不到了,且不論白頭偕老,單說宮裡的人,有幾個是善終的,寥寥的心計高深者而已。

原是意難平,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就釋然了,既然都是如此,那麼自己也沒什麼好悲慼的,反正,有那麼多人葬送在這裡。

人就是如此,容妝亦不能免俗,一個人孤身則覺悲觀淒厲,若是有人共同擔着赴着,何況還是這麼多人,那麼反倒覺得無所畏懼了,反正有人同自己一塊煎着熬着,怕什麼。

太后對喬鉞笑着,虛僞不言而喻。

喬鉞擡眸一霎,旋即低頭淡喚道:“太后。”

太后走上來,鳳髻上的明金嵌紅玉步搖粼粼顫動,她傲然笑道:“皇上在寫什麼,寫的這麼入神,竟連哀家來了也不知道?”

這話可就是明顯的苛責了,喬鉞聞言擡眸,冷清的眸子含了一絲笑意道:“朕當然知道,只不過……”喬鉞看向宣紙,笑道:“朕分得清輕重緩急而已。”

太后的臉色變了一變,嫣紅的脣垮下了一分,勉強笑道:“原來哀家在皇上心裡還不如一張紙。”

“朕在說笑,莫非太后聽不出?”喬鉞幽幽冷笑,“太后並非命比紙薄之人,又怎會不如一張紙,莫非太后不是這樣覺得?”

太后任是再會僞裝,這會兒依舊冷了神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眼珠靈動的一轉道:“甚好,那皇上不妨把這張重於泰山的紙張,送給哀家。”

喬鉞回道:“恐怕不能如太后所願了,這張字朕已答應送給容妝。”喬鉞側目眼神示意,容妝定定道:“回太后,正是。”

喬鉞撿起宣紙,遞給容妝道:“收起來吧。”

“是。”容妝接過,轉身放在架中。

回頭便看見太后盯着自己,微有打量和算計之色,容妝垂下眸子。

喬鉞問道:“太后來所謂何事?必定不是隻爲了和朕閒話吧?”

“當然。”太后愔愔舒眉,笑道:“哀家來向皇上求個恩典。”

“何事?”喬鉞挑眉問着,見她盯着容妝,喬鉞微微蹙眉,隱隱察覺出她的意圖。

果不其然。

太后看着容妝笑道:“哀家身邊的素蒲是個老人兒了,打從哀家入宮就跟在身邊,如今她年歲也大了,早年大冬日裡守夜凍傷了身子,如今大弱了,一到冬日裡就病痛個不斷,哀家身邊也沒個可心的人兒,上元夜宴上瞧着皇上身邊的容妝處事兒大方得體,就想着不妨皇上把她調到哀家的端仁宮裡當差吧,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容妝面色無波,心下卻微微驚動,太后與喬鉞不合是衆所周知之事,她容妝是喬鉞的人,也是盡人皆知的事兒,如今裝模作樣,怕不是真爲了要人,莫非是試探?可她有什麼好試探?想得到什麼有用消息?

這些容妝都不知,她只能走着命運已定的道路,還有喬鉞指定的路,再無其它選擇。

喬鉞聞言,看了一眼容妝道:“原來是太后宮裡沒得心的宮人,這有何難?”

喬鉞斜睨容妝,厲色道:“容妝,去傳朕的口諭,命內廷司給太后宮裡挑上十幾個宮人送過去。”

“是。”容妝領命離去。

太后蹙着眉頭沉吟着,如此一來,她端仁宮裡反倒有了喬鉞的人,她怎能不憂煩。

喬鉞氣定神閒的將狼毫置入筆洗之中,清水滌着筆尖,濃重的墨色暈染開一圈朦朧,一絲絲一縷縷纏綿蜿蜒着,不一會兒便已將筆洗中的水盡數染成了黑色,恰似夜空蒼穹。

太后沉默着,喬鉞目光凝着筆尖,手拿着筆身一點點洗濯着,悠然道:“容妝是朕的人,誰也要不去,帶不走。太后就別再動這份兒心思了,萬一憂思多了傷了身體,朕和容妝自是不必承擔這份責任。”

太后眼見喬鉞的話不容置噱,只得道:“倒是哀家的不是了,光想着容妝這姑娘伶俐可人,倒沒看出她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在皇上心裡,這麼……重……”

太后故意咬深了‘重’之字眼,眼裡瞭然的看着喬鉞,眼角被濃重脂粉掩蓋的細細紋路皆攀上笑意。

喬鉞脣角上揚,不着痕跡的隱下一抹嘲色,“既然現在知道了,那麼就請太后斷了對容妝的念頭,是非之時,若出是非,那太后怕是無法置身於這是非之外了。”

喬鉞的言下之意,若是容妝此時出了什麼事,太后休想脫離關係。

太后是何等精明的女人,一聽便知,遂瞭然的笑道:“皇上多慮了。”她以指尖點染梳的平穩的髮鬢,輕笑道:“哀家如今啊,求點安穩都來不及呢。”

喬鉞冷笑,厲色畢現的眸光直視太后,“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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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太后,在踏出宣宸殿那一刻,緩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