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端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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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逝世以後,後宮白清嬙的勢力漸漸沉匿,不再敢生任何事端。

白清嬙鋒芒盡數收斂,生怕牽連到自己,於是便整日裡閉門不出,禮數也是能免即免。

她便是再蠢,也該知道太后死因異常,連御醫都宣佈過,太后中毒以後不過因爲救治不及時才導致毒素侵體,頭腦不清,可她身體還好好的,試問又怎麼可能會突然之間長逝。

而喬鉞卻從未下旨意調查太后死因,態度可見一斑。

如今後宮蘇令蕪與元旖分庭抗禮,皆是衝着那皇后寶座使勁兒。

蘇令蕪雖然掌管着鳳印,然而元旖突然得寵勝過她太多,喬鉞多日來進後宮便只來過她千霽宮裡,衆人誰又能不側目?

何況還有容妝,御前第一大紅人兒,竟然被賞給了元旖,衆人便猜測喬鉞到底在乎元旖,否則也不會這麼做。

然而,容妝聽到這種傳言時,心裡五味雜陳,此事多少又將她捲了進去,這種時候,斷然不該再有事端惹上身的。

喬鉞當然不是在乎元旖,容妝也很清楚這一點。

如此頻繁的來千霽宮,其實容妝也不是沒想過,是因爲她在,可是也只能想想罷了,喬鉞不會。

那該是因爲什麼?因爲如今後宮裡風向變了,太后與白清嬙的勢力不再獨大了,已經不足以令他去費心。

然而其次便是蘇令蕪,他當初那麼給蘇令蕪面子寵幸她,只不過是爲了平衡太后白家勢力,如今需要平衡的白家都沉了,蘇令蕪這顆棋子,也用夠了。

然而,蘇令蕪聰明伶俐,手段高明,極會拉攏人心,治理後宮又井井有條,沒人能挑的出什麼,左右不過抱怨幾句她太過苛責嚴厲。若按照眼下境況如此下去,她豈非一枝獨秀?那麼後位,也不過囊中之物,早晚罷了。

況且此前朝中已有大臣上書,後宮頻頻事情不斷,請求喬鉞儘早立後,以穩定後宮惶惶之心。人選無疑就是蘇令蕪。至於那諫言的幕後之人,當然是蘇令蕪她爹,蘇煬。姜自然是老的辣,蘇煬很清楚自該避嫌,故而沒有直接自己出口諫言,撇清了自己可能惹起的嫌疑,利用別人之口,求立蘇令蕪爲皇后。

可喬鉞怎麼會允許,他不會讓蘇令蕪做皇后,起碼眼下他並無立後心思。所以容妝知道,喬鉞在利用元旖,抗衡蘇令蕪,分她的勢力,令衆人看不清形勢,揣測不出他的心思。

已是五月落梅天,宿燕翩飛於空,料峭春寒不復,不冷不熱的天氣極是喜人。

千霽宮後閣的院子裡栽了大片的梔子花,白皙的重瓣散着芳香,枝葉蔥鬱繁茂,碧綠沁光。

後閣是元旖的觀書閣,閣門大開通風,容妝手執着棕苕在院子裡清掃,腳踝的傷好的也差不多了,步伐緩慢的挪動着,清眸不時流連花間,眉心微蹙,流露鬱色。

閣裡擺着一圈紫檀木書架,銅鑄雕花鼎散着嫋嫋煙霧,元旖着一身藕荷織金的麗水裙,微微依靠在架子邊兒,手上拿着一本古籍翻閱着,偶有擡頭透過大開的門掃一眼閣外,便見容妝緩行在院子裡的身影,元旖上揚的脣角勾勒出一絲不屑。

約莫一刻,許詣高唱‘皇上駕到’的高聲響徹四方院子,元旖一喜,忙就拂理衣衫髮髻,而後走到閣門處跪地。

院子裡一衆宮人,也匆忙成排跪下,元旖暗自瞥了一眼容妝,心裡竟微微發憷。

她總明白,她如此爲難容妝,本不該被喬鉞看到,但事已至此。

容妝將棕苕放在地上,緩緩跪在細碎紅石擺成花草圖案的路邊,目光垂地,有墨黑衣袂緩緩略過。

容妝的心一動,越發垂下頭。

直到聽到元旖嬌嬈的喚了一聲‘皇上’,容妝的心方沉下去,而聽喬鉞淡淡的應了一個‘嗯’。

許詣叫宮人們起身,容妝站立後,對他輕笑,許詣看她身側拿着的棕毛笤帚,眼含擔憂的嘆了口氣,轉身守在閣門口。

容妝偷偷往裡窺視了一眼,喬鉞背對門口,負手而立,一襲黑衣映入目,格外令容妝的心凝重一分。

元旖走到門口,目光落在容妝身上,卻對衆人道:“你們都下去吧,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一衆宮人次第離開,容妝在最後,元旖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轉角後,方纔走回喬鉞身邊。

喬鉞坐在檀木椅上,似漫不經心問道:“你宮裡缺灑掃宮人?”

“不……”元旖娥眉蹙起,觀喬鉞神色道:“不缺。”

喬鉞隨手拿起一本案几上的書,無言翻閱,唯留元旖茫然驚動在旁,坐都未敢坐,立也神色慌張。

許詣越門進來,道:“皇上,奴才想起一事。”

“說。”喬鉞頭也未擡,許詣道:“太后的七祭日眼下就快到了,沉香塔的師父說需得取後宮嬪妃中德高望重的一位,手抄佛經焚燒,爲太后祈禱。”

“哦?”喬鉞挑眉,輕笑,看向元旖,而許詣同樣覷了一眼元旖,又道:“可是德妃娘娘管轄後宮瑣事,已然脫不開身,如今後宮得人心的,也便只有謹嬪娘娘了。”

“還真是。”喬鉞笑。

元旖咬脣,驚訝事情轉變如此之快,而後忙對喬鉞篤定道:“這等積福積德之事,且還是爲皇上分憂,臣妾自然願意。”

她當然只能願意,且不說此事之重要,便是喬鉞的期望,她也不可能去辜負,只得應允了下來。

“謹嬪娘娘仁心仁善,是後宮之福。”許詣奉承道,卻在低頭瞬間不禁嗤笑。

“朕還有事,你安心抄錄佛經,改日朕再來看你。”喬鉞起身,走出閣外,許詣緊緊跟在身後。

元旖望着他的背影,俯身道:“臣妾恭送皇上。”擡眸裡,盡是疑慮。

而喬鉞走出閣外,側目看了一眼許詣,道:“你倒長本事了,爲她出頭。”

許詣則道:“奴才跟着皇上久了,皇上的心思多少也能知道些,奴才不單是爲了她,也是爲了皇上。”

這個‘她’自然是容妝,喬鉞但笑不語,許詣也算老奸巨猾了,不過這次奸猾的,倒符合他的意思。

元旖這佛經,怕是得抄的比容妝清掃院子還累的多。

從在觀書閣前被元旖遣開之後,容妝便回到宮婢寢閣,原空無一人,歇息了一會兒,卻有幾個同住的宮婢亦是回來了。

容妝便問她們爲何不回閣裡伺候,這些千霽宮的宮人原本不愛搭理容妝,畢竟容妝爲元旖所厭,宮人都是看主子的臉色行事,當然也就隨着看不上容妝。

但也有好事兒的人回答了,所以容妝知道喬鉞令元旖抄錄佛經之事,元旖專心待在閣裡,並不需要太多人伺候。

已是黃昏光景,時候倒還早,可容妝已準備燒水沐浴,難得不用守着,打算完後早早入睡,可突然便有夙玉宮的宮人來請,因元旖已應允過可去夙玉宮,此刻也不便打擾她,容妝便隨着去了,想來元旖不可能在此等小事計較。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走在宮道上,容妝一直遲疑着,爲何容衿這麼晚了還叫她過去,心下慌亂不能平息,便問那內監宮人,“公公可知夕昭儀爲何這麼晚了找我?”

那內監領路,頭也不回便道:“姑娘可高看我了,主子的事兒咱們哪裡能知道,姑娘也莫急,到了便知道了。”

尖銳的聲音越發刺激容妝的不安,一路眉頭都未鬆一分,走了約莫一刻方到夙玉宮,容衿近身侍婢拂曉已恭候在宮外,一見容妝便道:“大小姐,快進去吧。”

因爲拂曉是從家裡帶來的陪嫁侍婢,如今對容妝尚未改變稱呼。

容妝突然明白,如此重視,必將不是小事,心裡的不安漸漸擴大,蔓延入心,令容妝慌亂不已。

越過夙玉宮大殿,來到容衿寢閣。果不其然,裡面一個宮人都沒有,只有容衿自己站在香爐旁,一襲寬鬆不合體的碧色大衫,完全看不出她秀氣的身形,她在漫不經心的拿長挑玉匙撥弄着香灰。

寢閣昏沉無光,只點燃了一燈如豆,光芒微弱不足以構成通明。容妝勉強看的清容衿的死寂神色,心裡的不安轉化爲冷凝,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強自鎮定告訴她,不會有事。

這才能穩定了心神,不能怪容妝,她從沒看過向來歡愉的容衿有過這等近乎赴死的神情,她怎能不憂,怎能不寒。

容妝漸漸走近後,拂曉從外面關上寢閣門,守在閣外,而閣裡失去霞光來源,頓時更加昏暗。

一片沉寂,容妝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那麼快,那麼不安。

容衿擡頭看她,將手裡的玉匙放在梨木高案上,身子微微挪動,落在容妝眼裡,一舉一動皆是那麼僵硬。

容妝走近她開口道:“衿兒你這麼急匆匆找我來有何……”

‘事’之一字還含在嗓中,尚未吐出,卻停滯在口中,她見到一步之遙的容衿,撲通跪在她面前,膝蓋落地的聲音令她一震,回過神來徑直去扶容衿。

容衿推開她的手,面色還是沉寂無波,彷彿死心,也彷彿無力。

容妝見她推拒,便退後一步,靜待她開口。

靜默半晌,容衿啓脣,嗓音沙啞冷寒,“求姐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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