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相依

自從容徵和拂曉離開後,哪怕是喝過了酒,容妝的心裡依然不減低落,入夜時分沐浴更衣,來到了宣宸殿。

雕花寶鼎裡煙靄冉冉,綿綿塵色,蒼穹月明潤如玉,綺窗花櫺月華縷縷,清寒穿羅幕,庭前流光疏影,靜夜繾綣。

喬鉞伏案忙於批折,容妝添香磨墨,彼時望着喬鉞微微蹙起的眉心,與專注的神色,落在容妝眼裡,無疑覺得這一場景如此平實而美好,這樣的喬鉞,難怪能令夏蘭懿那樣恬靜出色的女人付出一片癡心。

而容妝心中何嘗不去想,如此靜默時光,夫唱婦隨,四目相對,便是歲月裡難得的柔和光景,惟願慢一點,再慢一點,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伴着他。

其實容妝近日並不喜歡來宣宸殿,似乎內心有意去逃避,每每在宣宸殿矗立,她望着一衆宮人,唯獨卻了許詣,心裡的酸楚溢於言表,也不敢對喬鉞說,怕引起他心中不舒服,只能自己默默忍着,也是煎熬,所以宣宸殿能不來,則不來,直到能從悲痛裡完全抽出身來,彼時方能安。

玉漏聲細,不時目光交匯,喬鉞眼神中的沉靜讓容妝亦是覺得安心,約莫初更末時,喬鉞方處理完政務,與容妝共同回了宣裕殿,容妝伺候他沐浴換上寢衣歇息,喬鉞遣離了守夜宮人,與容妝共寢。

容妝躺在龍牀上,透過帷帳看着外面的燭火色,半闔眸,狀似思索,須臾後,她驀地起了身,撩起帷帳出了去,喬鉞微擡身,想看清她在做什麼,卻忽然間光亮陡暗,喬鉞微微蹙眉,眼見着燈盞被一點點吹熄,喬鉞問道:“你做什麼?”

容妝在黑暗中聲音低沉,回答道:“我知道你不喜歡睡覺時有光在側,所以不要爲了遷就我就不讓宮人熄燈。”

喬鉞起身掀開被子下了牀,藉着月色的光亮隱約能看清容妝的輪廓,緩緩向她走去,直到容妝面前,喬鉞伸出手摟着她的肩膀,道:“你也別逞強,我也知道你怕黑,你等着,我去傳人掌燈。”

喬鉞方轉身,容妝已經扯住他的衣角,黑暗裡喬鉞聞聽容妝清淺的笑,容妝說:“你不必去,有你這麼一盞最能照亮我的燈盞在,我又怕什麼。”

喬鉞笑出了聲,轉身回來罷了點燈的念頭,摟着容妝的腰往回慢慢的走,黑暗裡的相互依賴與眷念,兩人心照不宣的情愫。

重新躺在偌大的龍牀之上,容妝完全脫離了自己的部分,整個人黏在喬鉞懷裡,緊緊貼着,喬鉞一直隱忍着沒有開口,直到喘息濃重之時,容妝方意識到自己錯的時候,可也晚了,一個朦朧間,喬鉞已經整個人覆上她的身軀,溫熱的喘息傾灑在她的臉頰。

容妝心裡暗歎一句,莫非這就是自作自受,送羊入虎口?

玉漏聲,夜正濃,自是一番久違的纏綿不提,翌日裡是個晴好的天氣,容妝一夜睡得踏實,比自己睡在紅妝閣更加的踏實,因爲喬鉞在身邊,日頭都高照了,方醒來,朦朦朧朧中擡手往身側拍了拍,卻只摸到柔軟的緞面,容妝緩緩睜開眼睛,轉頭側目瞧了瞧,意識清醒時方想起來,喬鉞今日早朝,應是早走了,大抵朝中近來事物繁多,否則也該下朝了,容妝往外瞧瞧窗紙透進來的明暖日光,若是事疏,也不至於拖到此時。

容妝半眯了眼,望着雕花窗櫺半晌,才緩緩起了身,姚姑姑早在外頭候着,同容妝回了紅妝閣。

理畢一切之後,容妝尋思着去早朝大殿後等着喬鉞下朝,便帶着姚姑姑出了紅妝閣,走在九曲長廊之上久久,眼見着就要到了,卻遇見了夏蘭懿。

彼時夏蘭懿清姿毓秀,靈透如水,一身蒲光錦的外裳,披帛加身,難掩了窈窕芊芊身姿。

容妝挑眉,面對岔路走過來的她,微微蹙着墨眉,眼裡眉間難掩寒色,待二人漸漸走進,容妝方挑起脣角,微微笑了起來,對夏蘭懿相迎行禮,“昭儀娘娘萬安。”

夏蘭懿微勾緋脣,盈盈虛扶起容妝,笑道:“姑娘別多禮,我可不敢承受呢。”

雖知夏蘭懿臉上帶着笑意,說出這句話也是玩笑罷了,但容妝還是心下微微不順,容妝順勢起身道:“娘娘折煞了,我給你行禮理所應當。”

夏蘭懿擡起素白的手掩掩鬢髮,柔聲道:“姑娘纔是言重了,你是皇上的人,我雖在嬪位,但也不敢怠慢了。”

容妝沉默了半晌,這樣檯面上虛僞的話,不該是和她夏蘭懿這等聰慧的女人相持的,容妝輕微的笑着,“娘娘,你在我眼裡可和旁人不一樣,這樣綿裡藏鋒的話,我們之間就不必了,否則,我倒是白高看你了。”

容妝一言罷了,清眸昭然凝視夏蘭懿,對視間,夏蘭懿突然一笑,道:“你說的是,容妝,你在我眼裡,也從來都是後宮裡最獨特的女人。”

容妝亦是一笑,相對間保持的笑意,有一絲鋒芒與心照不宣,容妝她受做了請姿,二人並肩而行,寬闊的長廊白石地面很是光亮,映襯着二人衣袂簌簌,隨風而舞。

夏蘭懿先開了口道:“容妝,你可是要去迎皇上下朝?”

容妝斂眸,目光落於地面,思索了少許,輕道:“並不,我只是覺得天氣尚好,出來走走散散心罷了。”

夏蘭懿輕輕‘嗯’了一聲,旋即道:“不瞞你說,我是要去迎皇上下朝的。”

容妝微微側目,便見夏蘭懿身後的宮人提着食盒,容妝冷漠一笑,無非又是親手做了什麼東西要給喬鉞獻殷勤,幾次三番的,倒真是煞費苦心。

容妝笑道:“娘娘辛苦,這般惦記皇上起居,也真是難得。”

容妝的話語咬重了‘難得’二字,夏蘭懿不是聽不出來。

而夏蘭懿言語中捎帶的醋意,容妝自然也是聽得出來,容妝也毫不掩飾,便又加了一句,“娘娘倒是替我分擔了許多。”

容妝末尾冷哼一聲,夏蘭懿微微側目望她,旋即笑道:“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也很生我的氣。”

容妝神色淡漠,回了一句:“娘娘多慮了。”

夏蘭懿微微蹙起了柳眉,道:“方纔是你說的,你我之間不要那套虛僞的說辭,如今怎麼卻明知故犯?”

容妝微微一笑,言道:“娘娘,莫非你要我告訴你,我討厭你,甚至恨你,你就開心了?不會的,因爲沒有人喜歡聽有損自己的話,你不例外,我也不例外。”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更完了 留言減少我心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