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軟來不及感嘆沐槿衣鞭子的威力和動作的瀟灑,只覺腦後一寒,跟着一柄硬物便抵在了她的後腰上,弄蛇女阿罌尖脆的聲音自她腦後幽幽傳來:“都別動,否則我殺了她!”
沐槿衣神色微動,眼見唐小軟竟被比她矮了半個頭的阿罌控制住了,還眼珠子亂轉,一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一時很是無語。唐小軟被沐槿衣略帶無奈的眼神掃過,心中頓時羞愧無比,怎麼也是集中火力訓練了一個月的,也教了她一些防身術,怎麼這麼容易就被拿下了,還是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兒!
唐氏兄弟倆與阿磊也停了手,桑坤瞪着沐槿衣,一手仍按在脖子上。唐愷悄悄挪步想接近阿罌,卻被她察覺,尖聲嚷道:“誰敢動一下,我立刻殺了她!”
由於各有質子,衆人都安靜下來了,正各自心中盤算,沐槿衣忽然輕喝一聲:“手肘!”
唐小軟只愣了千分之一秒便條件反射地擡肘向後一砸,阿罌吃痛,手臂一鬆,一直伺機而動的唐愷急上一步便順勢扭過了她的胳膊:“小丫頭,還敢學人挾持人質了!你有你叔叔的力氣麼!”
而與此同時,白影驟閃,唐小軟只覺身子被一把抓住轉了個圈,暗香撲鼻,眨眼間已被沐槿衣拉入了懷裡。她定了定神,正要歡呼沐姐姐好棒,沐槿衣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手中軟鞭飛出直逼桑坤面門。桑坤轉身想逃,那細韌的軟鞭卻靈蛇般纏住了他的脖頸,只一拽便將他拽得連退數步,唐小軟這次反應倒快,不等沐槿衣開口便持刀架在了桑坤脖子上,仗勢叫道:“都不準亂動!”
沐槿衣睨她一眼,沒吭氣,唐小軟吐了吐舌,頓覺自己威風了不少。
“阿爹!”阿磊見桑坤被制,不由分神,唐煒記着剛纔一拳之仇,動作飛快地撿起地上的手槍對準了阿磊,喊道:“站着別動!”見阿磊站定,他冷笑一聲,一手持槍,另一手衝着阿磊兜臉便是一拳,這才心中舒坦,暗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以後能用槍還是別用拳頭,媽的,打得老子渾身疼!
“姨媽,姨媽快救我!”阿罌被唐愷反折了手臂痛得臉色蒼白,忍不住就向阿薩求救。
阿薩白着臉,眼見侄女與桑坤、阿磊竟眨眼間全部被制,心頭大急,舉手要抽鞭子卻抽了個空,一看沐槿衣腰上正歪歪斜斜地掛着她的鐵鞭,她一怔,又去摸腰封裡的符紙——也一張都沒了。她臉色僵住,暗暗咬牙,死丫頭,手腳倒快,什麼時候偷走的?
前後只幾分鐘的時間,局勢轉了幾轉,現在沐槿衣一行是絕對的上風,只剩阿薩一人,無論如何也扳不回局面了。沐槿衣看一眼藥粉線外的小蛇,竟被桑坤丟出的蠍子蜇死了七七八八,唐愷撿起唐煒的衝鋒槍對着地上的蠍子和蛇便是一頓點射,木屋裡瞬間瀰漫開一股濃濃的腥臭之味。
“阿薩巫師,現在你可以帶我們去見大祭司了嗎?”沐槿衣也不多說,淡淡問道。
阿薩仍自躊躇,又望一眼內堂,緊閉的木門裡屋沒有半點聲響。她皺了皺眉,終於十分不得已地點了點頭。
第十章流螢明滅夜悠悠
沐槿衣遞給唐愷一個小瓷瓶:“裡頭有四顆藥,你給他們吃了。”
唐愷依言接過,見沐槿衣掌心正託着一隻肥肥白白的小蟲,不由一怔:“這是什麼?”
沐槿衣卻不看他,平攤了掌心向着桑坤淡淡道:“桑坤阿公,你可還認識它?”
“子、子母蟲?”只一眼,桑坤臉色驟變。“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會有母蟲?”
“阿公記性不錯。”沐槿衣眼光微垂,“這還是上次你給我的臨別贈禮,只是阿公太過小氣,只給了子蟲,我只好自己動手,捉了母蟲帶走。”
唐小軟伸頭湊過去看那蟲子,只覺它胖得離譜,在沐槿衣玉雪的掌心趴着,一扭一扭,忍不住便道:“好像蠶寶寶啊。”
沐槿衣睨她一眼,將胖蟲子扔回了一個小簍裡。“子母蟲,顧名思義,母蟲一死,子蟲無法獨活,死前體內毒素散出,腐蝕五臟六腑,桑坤阿公,你說,屆時又會如何?”
“會……會腸穿肚爛,最多一炷香的時間就……”桑坤臉皮抽動,立刻警惕地瞪住了正要給他們幾人喂藥的唐愷。
“阿公知道就好。”沐槿衣說罷,微微側臉,示意唐愷動手。
“這裡頭是小蟲子?”唐愷打開瓷瓶看了一眼,一想到藥丸裡裹着的竟是蟲子,頓覺一陣噁心。
沐槿衣微不可見地點一點頭,眼見桑坤與阿磊都是嘴巴緊閉,死不肯吞,唐愷撩起袖子就要硬掰,她淡淡道:“吃不吃由你們,反正你們死了,我再慢慢找大祭司也總能找到。”
唐小軟一聽說沐槿衣竟然要堂哥喂人吃蟲子,心裡略微有點反感,覺得她下手狠了點。可轉念一想,這蟲子就是老頭子的,並且當初他還用來害過沐槿衣,倘若現在被抓的人是他們,搞不好被喂蟲子的也就是他們了吧?這樣一想又覺得沐槿衣的做法沒什麼問題了,該,就該給這些壞人吃蟲子。
“要是見到大祭司,你……你把母蟲還給我嗎?”桑坤顫聲道。
沐槿衣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如果大祭司爲你們說話,我就還給你。”
桑坤神色糾結不定,內心明顯正天人交戰。一旁唐煒卻已失了耐心,擡手對着他帽子便是一槍,老頭被嚇得一陣腿抖,連聲叫道:“別開槍!我吃,我吃!”
“嘿嘿,知道怕就好,我可是暴脾氣,你不吃蟲,我就給你吃槍子兒!”唐煒一邊罵一邊搶過唐愷手中的藥丸,捏住桑坤的下巴頦兒,一使勁就將藥丸給塞了進去。“死老頭,快吃吧你!”
“你,你們……你們得罪我,就是得罪我們全族——唔——”族長阿磊正要發狠,轉眼也被如法炮製塞進了一顆藥丸。因有着剛纔的私仇,唐煒這一下捏得尤其使勁,阿磊的下巴頓時烏青一塊。
阿薩與阿罌姨侄倆好女不吃眼前虧,也不廢話,自己接過藥丸就吞了下去。眼見一切就緒,沐槿衣這才安下心來。苗人施毒用蠱防不勝防,她自己倒是好說,唐小軟和唐家兄弟二人要是不小心着了道可就麻煩了,爲免萬一,只好出此下策。本來她更擔心的是裡屋的大巫師,可觀陣法圖,白虎額前帶血,想來那大巫師必然正在做什麼要緊的法事閉關不出,趁此機會正好去見大祭司。
當下再不遲疑,押了四人就走。繞過山腳,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一路上綠竹漸盛,山路兩側開滿不知名的野花,但最令唐小軟興奮的是她發現了好多螢火蟲,一大片一大片地集聚着,綠瑩瑩的冷光將筆直冗長的山道照映得清清楚楚,比堂哥們的手電都好用。
不多時,眼前出現一個綠竹小院,推開柴扉進去是一座兩層的吊腳小屋,普普通通並不惹眼,一條青石小道直通樓下,兩側種了許多不知名的奇花異草。疏篁一徑,流螢幾點,飛來又去,清冽的花木清香薰得唐小軟陣陣心醉,又見眼前幽光明滅,潺潺如溪,忍不住暗想,這大祭司莫不是神仙般的人物吧?住的地方都跟仙境似的。
小屋裡亮着燈光,令唐小軟微微奇怪的是,莎階寂靜,那門竟然是半掩着的,彷彿一早就知她們會來。
阿薩揚聲叫道:“大祭司,有漢人闖入寨子,逼我們吃下子母蟲,還請您老人家見她一見!”
唐小軟一怔,不禁暗罵:這老女人,這就告上狀了?怎麼不說是你們先動的手!
屋內很快響起一道慈和淡然的聲音,似遠似近,幽眇難明:“貴客駕臨,等你們多時了。快請進來吧。”
唐小軟看一眼沐槿衣,見她率先拾階而上,推門便入,忙跟了上去。一羣人浩浩蕩蕩進了小屋,只見廳正中的牆上懸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白虎下山圖,唐小軟猛一擡頭,幾乎嚇了一跳。怎麼又是老虎?
白虎圖下襬着一張竹椅,一個穿一身黑色法袍的女人正端正地坐在那裡。唐小軟好奇地打量幾眼,只見那女人一頭銀雪般的長髮,乍一看只因爲是耄耋老人,可面容卻不見蒼老,身形也並不佝僂,事實上她面色紅潤,皮膚緊緻,身形挺拔,瞧去最多也就三四十的模樣,容貌端秀,一雙眼睛生得卻很是威嚴。她就是沐槿衣所說的大祭司?這不是白髮魔女嗎……唐小軟暗自嘀咕,一擡頭,不知是否她多心,那大祭司竟恍如猜到她心中所想似的,一屋子所有人她都不理,就只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唐小軟有點犯怵,忍不住將身子藏到了沐槿衣身後。
沐槿衣對這大祭司倒是十分恭敬,彎身便行了一禮:“晚輩沐槿衣,見過大祭司。本不敢打擾大祭司清修,只因有夜郎墓的消息,這纔不遠千里而來,還請大祭司不吝指教。”
“遠來即是客,都是年輕人,都是勇士,不錯不錯。我腿腳不便,就不招呼你們了,自己坐。”那大祭司微微笑道。
唐小軟走了這半天,也確實累了,一見沐槿衣欠身坐下,也老實不客氣地擠到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偷眼看那大祭司一眼,見她又在看着自己,不由一慌,忙轉開臉去。
大祭司笑道:“這位小姑娘倒是有趣。”
沐槿衣正色道:“她正是唐家嫡傳血脈,傳說中能開啓夜郎墓大門的巫師之血。”
大祭司微微一怔,一雙利目自唐小軟臉上轉了一轉。“當真?”
沐槿衣看一眼身側的唐小軟,止水般的眸光很快撞到唐小軟回看過來的眼神,她微偏過臉去。“是。”
大祭司似是想說什麼,轉眼卻看到阿磊正對着唐煒怒目而視,她又看一眼站成一排的其餘三人,不禁微微動怒:“你看看你們幾個,印堂發黑,天庭晦暗,我說過多少次,不要亂用毒蠱,巫術反噬折損陽元,到頭來,害的還是你們自己,還有你們的子孫。阿磊,當年老族長將重任交託給你,原是看重你年輕有爲,行爲果斷,如今你卻要令他九泉之下也死不安心嗎?”
阿磊聞言臉皮陣陣抽動,動了動嘴似是想要分辨,卻終究沒有開口。沐槿衣察言觀色,心底已然安了不少,看來這夥人雖是揹着大祭司做了不少壞事,可對於大祭司本人他們還是敬畏的。
阿薩眼珠子一轉,搶道:“大祭司,這姓沐的不是好人,她逼我們吃下子蟲,用母蟲威脅我們帶她見您,一定是有陰謀,還請大祭司拿下她,替我們幾人做主。”
那大祭司聞言冷冷一笑,“你是當我老糊塗了嗎?你們幾個眼睛發紅,腳步虛浮,分明吃的是銜草丹,中氣不足而已。自己學藝不精,就不要渾賴別人害你。”
四人都愣住了,桑坤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是了,那子母蟲餵養要求極爲繁複,對環境的要求尤其嚴格,沐槿衣能自行解開蠱咒取出子蟲就算不錯了,憑她一知半解,又在山外的環境怎麼可能飼養母蟲存活至今?不知道是被那死丫頭拿什麼破蟲子給耍了!待得想清楚一切,桑坤一張老臉氣得通紅,可當着大祭司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好怒哼一聲走到沐槿衣身前,伸出手。
沐槿衣也不多說,解下腰間裝着雙頭蛇的竹簍丟給了桑坤。桑坤如獲至寶般抱在手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餘三人一見桑坤離開,也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跟着走了。大祭司看着幾人的背影,搖頭嘆道:“子孫越來越浮躁,竟妄圖以巫術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