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的婚禮在一個小教堂舉行。
儀式十分簡單,不簡單的是婚禮的歡慶。
在鄉村,平民的娛樂活動十分單調,一年到頭都在忙農活,慶祝婚禮是爲數不多的重大活動,況且還有男爵到場。
人們會舉行各種遊戲來搞熱氣氛,比如舉行手推車比賽,摸人遊戲等,一般都是年輕小夥子們上陣,但偶爾也有姑娘們參與。
比如今天,要舉行三人兩騎,兩個小夥子當馬,扛着一個姑娘,姑娘們彼此廝打推搡,誰最後還在小夥子背上,誰就是勝利者。
我是伴郎,自然少不了戲碼。
我和搭檔衝進姑娘們當中,搶了最漂亮的那個扛上肩頭,惹得姑娘們驚呼不已。
一場混戰當中,我們的姑娘被打的流了鼻血,我們兩匹‘馬’也光榮的倒在了地上。
我已經很久沒參與過這樣歡樂的活動了,我高喊着,大笑着,似乎忘記了一切,忘記了過去,忘記了仇恨,只盼永遠享有這一刻的歡樂。
活動快結束時,我身邊的姑娘吻了吻我的面頰,她說比利真不該讓你當伴郎,有你在沒人會注意新郎了。
也許是忘乎所以了,我抱着姑娘的腰轉了一圈,然後吧唧給了她一個吻,姑娘的臉都被我親紅了。
之後,我們開始享受食物和啤酒。
我聽到比利的父親在和鄰人談論奧斯卡男爵。
“男爵非常慷慨,我兒子的婚禮,男爵幫了我們大忙。”
“豈止是慷慨,我們簡直要感謝上帝了,能在男爵的土地上耕作。去年我家的牛死了,如果不是男爵免了我們的春耕,光是稅收就能逼死人。”
“……”
我才發現男爵根本不在婚禮現場,他的身份大概並不合適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沒有遲疑,我告別了比利,準備趕回城堡。比利今天結婚,男爵的貼身男僕只剩下我一個,可是我卻樂昏了頭,簡直什麼都忘了。
趕到城堡的時候,天都已經快黑了,我急匆匆換好衣服,向男爵的書房走去。
結果在書房的門口處,我聽到了一陣悠揚的樂曲聲。
那是小提琴。
曲子婉轉纏綿,像在夜晚獨自清唱的夜鶯,用悽迷的語調訴說愁腸。
我從來不知道奧斯卡男爵會拉小提琴,不管是前世還是今世,沒想到他演奏的這樣好。
走廊裡漸漸暗淡下來,變得漆黑一片,我沒有貿然去打擾這場演奏,而是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靜靜聆聽這首曲子,不知爲何,這首曲子的曲調如此悲傷,竟讓我陡然生出些心酸。
我就這樣靜靜的聽着,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冷意透過背後的牆壁沁入心脾,我擦乾淨眼淚,敲響了書房大門。
“大人,是我。”我推開房門走進去。
男爵正在書桌前處理信件,燭光映在他蒼白冷峻的面容上,顯得有些寂寥。
“婚禮都結束了?”男爵頭也不擡。
“是的,醉倒許多人,被妻子踹都還不省人事。”
“呵呵。”男爵輕笑了兩聲:“婚禮總是這麼令人愉悅。”
“婚禮總是令人愉悅,但婚姻卻不一定。”我搖搖頭說。
男爵的注意力從信件轉向我,他看了我一會兒,緩緩地開口:“婚姻不一定令人愉悅,但每個人都向往婚姻,不是嗎?”
我看着晃動的燭光說:“嚮往婚姻是因爲嚮往愛,如果婚姻無法得到預想中的愛,那麼這樣的婚姻自然不讓人愉悅。”
我想到了父親、母親的婚姻,父親母親年輕時是村子裡最般配的男女,父親英俊,母親美麗,他們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結爲夫妻,幼時我也見證了他們相愛的畫面。可艱辛的生活磨走了愛情,最終父親離開家討生活,再也沒有回來,母親帶着我們兄妹幾個,變成了酒鬼蕩|婦。
我這樣想着,身體一動不動,眼睛也一直注視着那明亮的燭光,直到燭芯蹦出了一個火花,我才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男爵一直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嘆息了一聲說:“今天我看到你和村裡的姑娘嬉戲……我覺得很羨慕,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辦法像正常人那樣找到愛情的,即使如此,我也渴望婚姻,即使沒有愛情,即使並不愉悅。”
我驚訝的看着男爵,他從來都不曾對我吐露過心事,沒想到他竟然想要結婚。
“我希望沒有愛情的婚姻,最終也可以演變成親情,演變成愛情,我渴望得到這一切。”
說完這句話後,男爵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我愣愣的看着他,腦海中不知爲何,又想起了他今夜演奏的曲子。
前世時,我愛上了高貴美麗的凱瑟琳小姐,即使我滿懷愛戀,也從未想過能真正跟她結婚,因爲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天壤之別,倘若真的相愛結婚,也只能給她帶來不幸。我只想守候在她身邊,默默承擔這份愛。
可沒有想到,我自以爲得到的愛情,不過是一場笑話,是一場騙局,身處其中的我就像個傻瓜一樣。
爲了這份絕望的愛情,我卻背叛傷害了信任我的奧斯卡男爵,甚至直接害死了他。
而直到今時今日,我才終於稍微看到了男爵的內心,通過那首悲涼的小提琴曲。
男爵說他想要結婚,可我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並不是婚姻這個傳承千年的形式,他要的東西,就如同他今夜演奏的曲子所告訴我的,他想要一份愛,他想要得到每個普通人都向往的東西——愛情。
可這樣的東西,太難得了,即使普通人也不見得能輕易得到。
因爲愛是這個世上最容易得到,也最難得到的東西。
我們可以付出一切,只爲得到愛情,我們也可以毀滅一切,只因爲得不到愛情。
前世時,男爵會對我那麼好,也許並不是因爲他愛上了我,也許只是因爲他在渴望愛。
而我,不僅僅傷害了一個愛我的人,更傷害了一個渴望愛的人。
這個夜晚格外漫長。
遙遠的夜空帶來了失去溫度的水,半夜時分,轟鳴而至,磅礴而下,使我夜不能寐。
我站在窗邊,遙望着二樓男爵臥室的陽臺,他已經早早就寢了,他不知道我正在看他,他不知道這裡有個揹負罪孽的人正難以承受良心的鞭笞和譴責……
第二天,天朗氣清。
莊園的花園經過昨夜驟雨的洗禮,變得青翠美麗,但幾乎所有的小路都泥濘不堪,這樣的日子本來不應該有訪客,可是卻有一輛馬車不顧道路的顛簸難行,依然來到了德爾曼莊園。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面頰消瘦的女子。
她是男爵大人的母親,愛麗絲夫人。
希爾頓管家在門口迎接了這位夫人,他半彎着腰,牽着她的手走進了莊園。
“希爾頓,奧斯卡呢?”愛麗絲夫人問,她的聲音低靡而冷酷,帶有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傲慢情緒。
“尊敬的夫人,男爵大人每天清晨都會去騎馬。”管家回答說。
“的確是呢,連這樣的日子都沒有停下。”愛麗絲夫人不需要任何人領路,徑直去了二樓溫暖的小客廳,她吩咐道:“我要在這裡住幾天,讓我的女僕把我的東西送去臥室,不要讓毛手毛腳的傢伙亂動我的東西。”
“遵從您的指示,夫人。”管家先生一直等到她消失後,才直起了彎着的腰。
希爾頓管家是那種絕對一板一眼的人,從一絲不亂的頭髮,到一塵不染的手套,再到毫無起伏的說話腔調,他就像從書上搬下來的管家模型,謙遜、低調、嚴肅、認真,你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到什麼情緒,尤其是對待客人的情緒。
可是對待這位愛麗絲夫人時,你卻能感受到希爾頓管家的那一絲絲不耐煩,看來這位夫人並不招人見待。
沒過多久,男爵騎馬回來了,他似乎去樹林深處散步了,黑色天鵝絨披風上還沾着薄薄的一層水汽。
我替他脫下披風時,在他耳邊輕輕稟報:“大人,愛麗絲夫人來訪。”
男爵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他平靜的點了點頭,吩咐我說:“去書房,我還要處理一些公務。”
他竟是連見都不打算去見見自己的母親,直接去了書房。
我發現男爵跟他母親的長相竟是非常相似的,他們都高高瘦瘦,有一頭濃密的茶色頭髮,擁有消瘦而蒼白的面孔,都不怎麼美麗。
而且他們的性格也有些相似,都頗爲嚴肅,頗爲傲慢。
而他們的不同也是頗爲明顯的,男爵會吩咐我說,天氣還很涼,讓廚房給所有人都準備熱湯。而愛麗莎夫人,她高昂着頭顱,簡直沒有看到任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我看到有親想要《紳士》的定製,但是現在晉江把定製關了,所有人都定製不了了,要不你們就等等吧,也許十一月過後就好了呢?
國慶哦,爭取給你們日更幾天~
要給人家留言哦,作者太孤單的話,後面不給你們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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