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諷刺的話讓他們當場變了臉色。

伊麗莎白的神情冷若寒霜,她高挺着胸脯和下巴,兇巴巴的說:“你怎麼可能是牧師!你沒有這個資格!你這個下等人!”

我的話讓她惱羞成怒了,她表情猙獰,渾身顫抖,簡直像只戰鬥狀態的大公雞。

她身旁的一位男士急忙擋在她身前,氣沖沖的對我說:“你是誰?爲什麼對伊麗莎白小姐如此無禮!”

“他是我們同父異母的兄弟。”約瑟夫插嘴道:“因爲從小殘酷惡劣,欺負母親和我們姐弟,甚至毆打我姐姐,父親挽救不了他如同惡魔般的可怕性格,所以送他外出上學。長大後他卻不知感恩,回來勒索我父親錢財,我猜他不過是靠勒索來的錢裝一裝上等人,其實根本是個泥腿子!應該找僕人把他轟出去!”

“約瑟夫你長大了,越來越像你母親了,賊喊捉賊倒是學的很溜。我還沒有質問你們呢,你們倒是先指責起我來了。你們虐待安娜的事情,我跟你們沒完!”一想起這兩個人虐待安娜的過往,我就恨得牙癢癢。

在我上一世的記憶裡,約瑟夫始終是那個瘋狂大笑的身影。即使再見面時他只是個小孩子,我也沒有一天忘記他就是害死我的兇手。我曾想過無數次,我要把這個人弄死,要報仇雪恨,要他嘗一嘗我曾經受過的苦難。可是每當拿起餐刀,我卻終究無法對還是孩子的約瑟夫下手,我恨他,可我無法殺人。所以我只是躲得遠遠的,但願彼此不再見面,沒有利益紛爭,自然也就沒有殺戮。

我們爭執的聲音很大,早就引起了周圍賓客的注意。

愛德華本來在跟幾位熟人交談,見到此景,徑直走了過來,那幾位先生也跟着圍到了我身邊。

“發生什麼事了?先生們。”舞會的舉辦者羅伯特先生問。

“這位先生剛纔侮辱了我的未婚妻,我要求您把這位不名譽的先生驅逐出舞會!”伊麗莎白身邊的男人說。

他自稱是伊麗莎白的未婚夫,那麼他應該是那位有名的肖恩先生了。

伊麗莎白雖說是個私生女,可是邁入社交那年放出風聲,她將擁有3000英鎊的嫁妝。一時間引來狂蜂浪蝶無數,即使她曾經倒追過卡洛斯先生也無所謂。誰管她的名聲是不是好聽,她可是擁有3000英鎊嫁妝的未婚小姐呢,誰娶了她,這輩子都不必再工作了,只吃銀行利息就能過上富裕的生活。

當然這羣狂蜂浪蝶本身都是沒有任何繼承權的窮光蛋,或者只是年薪幾十到兩百英鎊的中產階級,珍妮夫人和伊麗莎白怎麼可能看上這些人。她們最初也是盯着有爵位的貴族,可是在經歷了卡洛斯先生的事情後,她們明白了現實,於是不得不放低身段,把目光轉向那些有錢的地主階層。可惜真正配的上3000英鎊嫁妝的家庭壓根不想要什麼私生女,自有大把嫁妝豐厚的名門閨秀擠着嫁進來,何必要一個名聲臭了,又沒教養的下賤私生女。

所以伊麗莎白18歲進入社交,到現在25歲了還沒嫁出去,並非沒嫁妝或者不漂亮,唯一的原因就是眼光太高了。到最後,她不得不將就了一位男士,也就是面前這位肖恩先生。他風流英俊,身材高大,是一位鄉紳的兒子,將來可以繼承年產300英鎊的土地,這就是挑了許多年,伊麗莎白能得到的最好的丈夫人選。

我最初聽到這個消息還挺吃驚的,伊麗莎白真不如她母親珍妮夫人那樣有能耐。珍妮夫人身無分文卻能成爲奎因特莊園的女主人,伊麗莎白還要倒貼才能嫁給一位體面的紳士。

聽到了肖恩的話,舞會舉辦者羅伯特先生皺了皺眉說:“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亞當牧師不會無緣無故冒犯一位女士的。”

羅伯特先生稱呼我爲‘亞當’,其中的親疏一聽便知,因爲他知道我跟愛德華是密友,自然不會因爲一兩個陌生的客人而得罪我。

伊麗莎白惡狠狠的盯着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他怎麼可能是牧師!”

“我哥哥當然是牧師。”安娜挺胸擡頭的走了過來,她站到伊麗莎白麪前,自豪的說:“我哥哥畢業於牛津大學神學院,是位真真正正的紳士。”

“你們一定是欺騙了大家!”伊麗莎白伸出手指指向我們,簡直氣急敗壞,毫無儀態可言。

“你想說什麼?想說迪安·康斯坦丁先生把我送去了一所下等慈善學校,所以不可能成爲紳士?”我笑着說:“不相信的話,你就去查,我畢業於洛克公學,然後在牛津大學深造,所有的學歷都來路清楚,明明白白。你爲什麼不解釋解釋,你那個可怕的情婦母親爲了壓榨我們幾個前妻的子女,送我們去慈善寄宿學校的事情!若不是有慷慨的紳士資助我上學,我早就被你母親那個惡毒的女人毀了!”

此話一出口,立即引來了衆人的驚呼,畢竟娶了情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更何況還壓榨前妻的孩子,簡直是大丑聞。

“你胡說!因爲你毆打我,你!是個魔鬼!所以父親纔會趕走你!”伊麗莎白喊道。

“嘖嘖。”愛德華搖了搖頭說:“小姐,別這麼難看。瞧瞧你,果然下賤人就是上不了檯面,即使再裝,飛蛾也變不了蝴蝶。難道你的禮儀老師沒教過你?說話的時候不要指手畫腳,更不要像沒牙的小孩一樣到處噴口水。看看你毫無品味的穿着打扮,我的眼睛都要被刺傷了,連暴發戶都知道要學習其他高貴女性的着裝,而不是穿的像個小丑。簡直沒有絲毫禮儀教養,不愧是情婦生的私生女。現在的圈子真是越來越不體面了,連你這種下等人都能混進來。”

這話惹得衆人哈哈大笑,愛德華不愧是貴族圈裡長大的孩子,最清楚上層人士鄙視什麼,所以專門揪住細節問題嘲笑挖苦,而且他的語氣非常尖銳刻薄,讓我想起了小時候那個高傲到極點的胖墩小貴族。恐怕他這兩句話,足以讓伊麗莎白淪爲整個倫敦的笑柄了。

而剛纔還氣勢洶洶的肖恩先生和約瑟夫也遮遮掩掩的拉扯伊麗莎白,似乎想要離開。因爲他們已經引起了當場許多紳士貴婦的嘲笑,再厚着臉皮待下去,就什麼體面也沒了。

伊麗莎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對着我和安娜也許還能逞能,畢竟潛意識裡,她認爲我們還是那些只能受她欺負的人。可當她面對的是一位紳士,或者許多紳士的時候,她那點囂張的氣焰就像潑了冷水一樣,迅速萎靡了。

不過到底是珍妮夫人的女兒,她自覺受了欺負,於是委屈的‘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似乎無辜的她被衆人圍攻欺負了,然後一轉身,哭着跑了。

“喔,上帝啊,瞧瞧她,我們說錯什麼了嗎?下等人不愧是下等人,一點涵養都沒有,作爲一位女性,連接受別人好心建議的心胸都沒有,可見從小缺乏教養。”愛德華還在繼續挖苦人家,他遺憾的嘆息模樣簡直是痛心疾首,好像在說,我給你提意見是看得起你,你給臉不要臉,果然不配進入我們的圈子。恐怕從今以後,‘下等人’這個大帽子就要被結結實實的扣在伊麗莎白頭上了。

我驚訝的看着愛德華,這傢伙擠兌起人來可真厲害,一句句直插別人心窩,簡直像個高傲又難伺候的貴族婦女。

愛德華嘆息完畢後,還向我揚了揚眉,意思很明白,他在求表揚。

今天晚上我覺得很痛快,好像長久以來鬱悶的心情終於得到了紓解,因爲我在父親和珍妮夫人的淫威下壓抑太久了。小時候,我無力反抗,只能默默忍受。即使後來逃出了奎因特,也不敢輕易暴露自己上學的地方,因爲我上學用的錢是不能公之於口的。雖然我挪用了母親的首飾,可在法律上,這些首飾屬於我的父親,在偷盜七先令以上就要被處以絞刑的嚴苛刑法下,西蒙管家是冒着生命危險幫我進入貴族學校求學的。所以我一直都活的小心翼翼,直到得到了馬丁先生的資助後,我才終於放下心來。

如今我已經長大,憑藉自己的力量獲得了紳士的地位,我再也不必依靠任何人,再也不必懼怕任何人,哪怕父親都拿我無可奈何了,我已經爲自己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

可是幾天後,勞倫特先生來拜訪我時帶來了一封信,他結結巴巴的說:“我收到了您弟弟約瑟夫先生的來信。”

我打開信掃了一眼,頓時心頭起火。

約瑟夫在信裡先是恭維了勞倫特一番,然後就暗示了一件事情,說安娜小時候曾被莊園裡的男僕侵犯過,雖然他對妹妹的遭遇很遺憾,可是不讓勞倫特先生知道是不對的,所以特意寫信告知。

“這是污衊!這是污衊!”我憤怒的說:“這根本是毫無事實的胡亂編造!”

勞倫特先生顯得有些恍然,目光也搖移不定。

我對此十分驚恐,急忙對他說:“您知道我們有個十分惡毒的繼母,她的兒女跟我們兄妹一向是仇人,小時候還虐待過安娜。他們因爲一場舞會上被我們奚落,氣不過就故意污衊安娜的名聲,您可別信了他們的胡言亂語。外面沒有人會相信她們的,因爲所有的人都知道珍妮夫人是個情婦,還把前妻的兒女統統趕出了家門,他們只是嫉恨我們才故意編造謠言。”

“不,我不信,我當然不信。”勞倫特先生儘管有些猶豫,但聽了我的解釋後還是表示不會相信。

送走勞倫特後,我獨自在書房裡生悶氣。我有些後悔昨天在舞會上挑釁他們了,他們傷害不到我,可是卻能輕易傷害安娜。他們就像一羣無恥的鬣狗,招惹他們是不明智的,因爲他們睚眥必報的性格會在暗處伺機而動,不斷找麻煩,直到一口一口咬死獵物爲止。

難道我就只能坐以待斃嗎?受他們中傷也無能爲力?我對自己說,必須要保護安娜,不能讓我們兄妹再淪爲前世那樣的下場。

然而,幾天後的某個早晨,我們正在餐廳裡用早餐。休斯送了一封信到安娜的手上,安娜用餐刀切開信封,剛看一眼就愣住了。

信紙輕飄飄的落在桌子上,淚水從她眼眶裡涌出。她起身飛快的跑出去,卻因爲腳下不穩跌倒在地,女僕慌張的去攙扶她,可是她腳軟的站不起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封信,信是勞倫特先生寄來的。他說他的父親反對這門婚事,所以要取消婚約。理由冠冕堂皇,可我知道這是那封信惹得。

這個勞倫特居然會蠢到相信我們仇人的一面之詞,若是安娜真有什麼不妥,整個奎因特莊園的女人都要變成□□了。否則他們怎麼會只給他寫了信,而沒有宣揚的滿世界皆知,因爲外面的人根本不會相信他們的話,反而會譴責他們故意抹黑一位小姐的名聲。

我憤怒的不能自已,衝進書房,從抽屜裡拿了把火槍出來,然後就要出門。

安娜見到我握着火槍,哭着衝上來抱住我:“你要上哪兒?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殺了勞倫特那個蠢蛋,再去宰了約瑟夫!你讓開!”我推開安娜說。

“不要!不要!”安娜大喊道:“不要這樣,你們快幫我拉住他!”

休斯和瑪莎急忙過來幫忙,幾個人抓住我,不讓我出門。

這時,房門推開了,愛德華走進來,看到屋子裡亂成一團的樣子,皺眉道:“這是怎麼了?”

安娜邊哭邊說:“勞倫特先生要解除婚約,哥哥拿火槍要去找他。”

愛德華的臉色也瞬間變得很難看,他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牆上:“你這是瘋了嗎!給我冷靜點!”

我喘着粗氣,臉熱的像要燒起來:“你走開!我要去跟他們決鬥!”

“你當這是兩百年前嗎?決鬥?即使沒死也要進監獄!”愛德華按着我說:“看看你都讓安娜小姐急成什麼樣了!現在最痛苦的是安娜小姐,你不安慰她就算了,還要讓她爲你擔心痛苦,你想讓她去監獄裡探望被判死刑的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