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白皙的手,輕輕揭開珠簾,一張清麗秀美的臉上略帶病態的蒼白,卻沒有深居宮中的孤苦,也沒有身爲皇室的華貴,也無怪她在宮外被人誤認爲只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平凡少女。趙芷嫣靜靜的望着四個背影,一時間若有所思。
她已經辨別出了昨日那寬大溫暖的背影,但是,她又需要如何將他叫出來呢?昨日的他,似乎並不想將姓名告訴自己。
一個紙團,從秦雷冥手中“啵”的一聲飛射而出,被趙芷嫣身旁的侍女伸手接住,那侍女將紙團展開,放在了趙芷嫣面前。
“何……岩心?”趙芷嫣緩緩念着紙團上的字,頗爲疑惑。
何岩心頓時心中一顫,這是什麼,這是天命麼?我明明一個字都未和她說,她爲何會知曉我的名字?難道上蒼見我用心如此,將我的名字告訴她了麼?一時間,千萬種念頭閃過何岩心的腦中,若非身在這別緻的小閣中,他或許已經雙膝跪地拜謝麒麟神獸了。
秦雷冥忙朝周天翼與唐龍炎使了個眼神,但他驚奇的發現兩人竟然都不約而同的悄悄起身向外走,他當下也不遲疑,緊隨其後而出,縱然堅守如那位統領,也走到了門外,將門輕輕掩上。
房間內,一直站在趙芷嫣身旁的侍女也起身退下,只留下兩人,隔着一道帷帳,一卷珠簾。
“趙……趙姑娘……我……我們又……又見面了。”何岩心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當下只能隨意含糊一句。
“何大哥,你昨日不是這個樣子的,今天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爲我的身份,因此才變成了這般模樣?”趙芷嫣望着那在夢裡回憶過無數次的熟悉背影,語氣間滿是疑惑。
何岩心忙解釋道:“我……我平日裡……不是這樣的,只是……只是不知爲何……一遇見你……我……我便心跳加速……隨即……隨即就說不好話了。讓……趙姑娘……趙姑娘你見笑了。”
因爲遇見,所以心動,因爲在意,所以緊張。趙芷嫣心中感動,柔聲道:“那你今日,必須轉過身來,讓我好好見見你,聽聽你的故事了。”
小閣外,唐龍炎朝周天翼與秦雷冥略一使眼色,二人當即明瞭,湊過身來,唐龍炎低聲道:“大哥,三弟,公主體內竟然有一絲白虎族的紫金真氣,這不是很奇怪麼,深宮之中,何來五族之人?此事緊急,你們幫我擋一擋那邊的侍衛,就說我要如廁,在公主雅居旁不便,因此去尋地方去了,我去去就回。”說罷一轉身,人影便已遠去。
唐龍炎初入皇宮,自然對四周的一切都極爲陌生,但他在每一個岔路口皆做好記號,縱然去路不識。終可以尋得歸路。他始終堅信着有白虎一族之人潛伏於宮中,但對方到底爲誰,他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又是一個轉身,進入一片僻靜的花園之中,唐龍炎四下張望,發現此處似乎極爲偏僻,竟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他正要轉身走出,忽然一個聲音冷聲將他叫住:“你是何人,怎敢到本位的花園中放肆!”聲音雖帶着一股威嚴,但卻帶着揮之不去的嬌音,如鶯簧百囀,嚦嚦可聽。
唐龍炎猛然一驚,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麼,他以庶民之身進入皇宮,本應是天大的恩賜,他也知道皇宮內院,決不允許如他這般四下亂走。他一轉身,見到一爲婦人一身華裝,眉黛間顧盼生姿,狐裘下一件青色綢緞映出她明眸皓齒,玉骨珊珊。此時那婦人雖朝唐龍炎逼視而來,隱隱生威,但唐龍炎依舊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抹嬌豔的媚意。而且這般相貌,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那婦人與唐龍炎正面相對,忽然間凝住了眼神,屏住了氣息,沒有再發出一絲聲音。
“娘娘,娘娘,出什麼事了?”一大隊禁衛軍朝這花園趕來,卻不敢進入花園之中,爲首一人當即詢問。
好大一隊人馬,她到底是什麼人,只憑一聲呼喊便能引來這麼多禁軍。唐龍炎心中一沉,只怕這一次是真的鬧出事來了,這些禁軍沒一個是好惹的,縱然自己能全身而退,卻也失去了一個直面皇上的機會。
但那婦人輕輕一笑,道:“方纔只是本位眼花而已,卻讓諸位護衛擔心了。”似乎沒有將唐龍炎暴露的意思。
那人頓時鬆了口氣,當即道:“沒事便好,娘娘若有何事,再喚我們便是。在下先行告退,收隊!”聲音中沒有絲毫不滿,說罷,一大隊禁軍便井然有序的退下。
唐龍炎這才從花園深處走出,抱拳道:“在下在此謝過娘娘大恩。”
那婦人卻沒有接過唐龍炎的話頭,只是盯着唐龍炎的神色始終沒有改變,口中喃喃道:“像,真像……”
又是一個說我像的人。唐龍炎暗自搖了搖頭,嘆道:“娘娘說的是,在下像昔日鎮遠將軍唐灝天吧。”
那婦人聽到“唐灝天”三個字,頓時身子一顫,眼中淚光閃現。
唐龍炎見她如此激動,當即疑惑道:“娘娘認識他?”
那婦人伸出素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笑道:“本位追憶往事,神情激動,卻讓公子見笑了。二十年前,汴京城中,無人不識唐灝天。當年如我這般年紀的女子,不知有多少爲他心動含情,夜不能寐。縱然直到今日,也不知有多少婦人在睡夢中回憶起他昔日風采。”回憶間,她仿若回到了昔日少女之時,眼中柔情四起。
唐龍炎見那婦人深情如此,當即也有些感懷,但更爲父親與眼前這位神秘的婦人身份感到奇怪,於是抱拳道:“在下代家父謝過娘娘。在下斗膽,敢問娘娘如何稱呼?”
那婦人淺淺一笑,風韻十足:“公子果然是唐灝天之子,難怪舉手投足間皆是他的影子。本位是已死之人,本不應將身份告之於公子,但公子你是唐灝天之後,他曾多次救助於我,若無昔日唐灝天,便無今日費貴妃。”
“費貴妃?”唐龍炎對這個稱呼很是陌生,當即疑惑的望着婦人。
婦人又道:“世人謬讚,稱本位一聲,花蕊夫人。”
“什……什麼?恕在下無禮,娘娘您……您不是十餘年前便被當朝皇帝一箭給……”花蕊夫人在酒席間被現今的趙炅,昔日的趙光義一箭射死,世人皆知,唐龍炎也見過她的畫像,纔敢認定眼前之人應是花蕊夫人無疑,但她尚在人世的消息卻讓唐龍炎大吃一驚。
花蕊婦人輕聲道:“若非如此,皇上又如何能從太祖手*我奪走?”說罷不住嘆息,彷彿在傾訴着她作爲一個弱女子,只能默然接受帝王的安排這般悲苦的命運。
昔日後蜀被破,趙匡胤久聞花蕊夫人豔絕塵寰,一見之下,更被其秋波含情的雙眸勾魂攝魄,待蜀後主孟昶一去世,當即接入宮中侍寢,而他並未曾注意過,在花蕊夫人上前敬酒請安時,趙光義的目光,也被這豔麗的身姿深深吸引。
但昔日的趙光義不能表露自己痛苦的內心,因爲皇帝並非自己,他只能望着趙匡胤對花蕊夫人百般寵愛,卻不能讓自己多看一眼,於是在一次酒宴上,趙光義特意向太祖提出,要花蕊夫人爲其折支花來,他便飲酒,待花蕊夫人折花時,被趙光義引弓射死。
花蕊夫人笑嘆道:“陛下好心思,好手段,他那一箭並未將我射死,卻將太祖死死瞞住,陛下將我偷偷運出宮外,運入開封府治療傷勢,隨即,我便成了陛下的寵妃,也因此,生下了凝香公主。直到太平興國元年,我才與凝香公主一同遷居此地,而這一切,除了陛下,便無一人知曉。”她的話語間並沒有帶太多愁苦的情緒,但唐龍炎聽在心中,卻激起陣陣波瀾。
“那娘娘與家父,是如何相認的?”唐龍炎只知道唐灝天絕對是一個好丈夫與好父親,否則朱雀三聖中的情聖二字卻從何來,但從花蕊夫人方纔的神情之中,唐龍炎覺得這並非救命之恩那麼簡單,他雖對父親深信不疑,但也想知道昔日父親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花蕊夫人見唐龍炎一副疑惑的神色,當即也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唐公子想岔了,我想令尊未必記得有我這樣一個女子,只是二十年前,汴京城中的他太過出色,讓無數女子深深癡迷罷了。令尊久負盛名,本位也一直很是敬仰。”
唐龍炎聽聞父親如此出色,當即有些神往,不禁道:“我爹真有那麼厲害麼,我似乎,從未聽他提起過曾經的事情。”
花蕊夫人望了望四下,道:“本位也很久不曾與人談天了,若公子不嫌,請於亭中安坐,聽本位慢慢說來。”說罷蓮步輕移,在前方帶路。
唐龍炎也知她不會加害自己,當下也不疑惑,隨着她的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