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龐謝微微一怔，他已佔盡上風，老邱毫反抗之力。
這種情勢下，老邱居然說出這種狠話來，要麼是臨死前的狂妄，要麼是另有後手，從老邱幾次出手來看，爲人陰狠謹慎，絕非狂妄之輩，那麼只能是另有後手。
“原來邱老先生還要高招，儘管使出來吧！”“大力”神通小成，龐謝正要找人動手，試試這門神通的威力。
“是你們逼我的！”
老邱顫抖着站起身子，惡狠狠的盯着龐謝，卻沒有向龐謝攻擊，而是一步步向後退去，眼神裡充滿了憤怒、怨恨與不甘。
看到這種眼神一刺，楊踱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低聲說道：“龐兄弟，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
“無妨。”龐謝低聲迴應，他要殺死老邱，不過是舉手之勞，只是老邱若是死了，再找蟒蛇精就沒了線索，倒不如看看你老邱能耍出什麼花樣。
他對黑龍谷中的蟒蛇精十分感興趣，數百年來，天地元氣衰微，修行人越來越少，以往聲名顯赫的修行門派大多消失不見，倒是“九姓十三宗”這種從沒聽說過的家族勢力漸漸強大起來。
這條蟒蛇若是一直在人間混跡，說不定會知道些什麼，龐謝也能從它身上，瞭解到修行界幾百年來的變化。
老邱步步後退，不大會功夫，退到石窟正中的深坑邊緣。
他最後看了龐謝一眼，隨即眼睛一閉，身子向後平躺，直挺挺向背後深坑摔去，竟就這樣消失在兩人眼前。
“自殺？不對，這是要逃！那個深坑一定有路通到外面！”楊踱一怔，隨即大聲喊道。
龐謝搖了搖頭，老邱剛纔的架勢完全是要與人拼命，看他的表情也不像作假，這麼做一定另有深意，不會是要逃走。
兩人正在猜測，忽然就覺得腳下地面一震。
一陣“嘩啦啦”的流水聲音從地下傳來，就好像長江大河一般，緊接着，深坑之中石塊飛濺而出，隨即一道巨大的黑影由深坑之中衝出，狠狠撞在石窟頂上，將頂上的石錐撞斷一片，數百斤的石塊像流星雨一樣，向地面落去。
一時間，石窟之中，地晃天搖，竟是一片末日降臨的模樣。
龐謝見勢不好，左腳向後一踢，踢在楊踱胸口，楊踱如騰雲駕霧一般飛起，連飛二十多米，方纔落在石窟邊緣，正好在田七身旁。
這一腳用力極妙，楊踱從飛起到落地，竟然沒有感到一絲痛苦。
一腳踢開楊踱，龐謝向前一縱，一手抄起趙虎行，一手抓起李大勇，足尖一點，隨即退到石窟邊緣，將這兩人放在田七身旁，緊接着，向前邁出一步，將幾人護住身後。
石窟之中，落石如雨。
龐謝左推右擋，不斷將落石撥開，“大力”神通小成，幾百斤的落石在他手裡，與塑料玩具無異，隨手一撥，便飛出三四十米。
足足一刻鐘，石塊逐漸不再落下，濺起的灰塵也漸漸沉積下來。
藉着幾隻手電黯淡的光線，龐謝與楊踱兩人，終於看清楚了這道黑影的真面目。
這是一條大到誇張的黑色巨蛇，蛇身足有兩人合抱粗細，一雙暗黃色的豎瞳，足有籃球大小，反射着幽幽黃光，蛇口半張，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根根都有手臂長短，尤其是最前面的兩顆獠牙，幾乎有半人多長，一條赤紅色的蛇信，不斷在口中吞吐，發出“嗤嗤”的嘯聲。
石窟太小，蛇又太大。
這條蛇只有上半截身子露在深坑以外，剩下半截身子都在深坑之中，即使如此，已有些行動不便。
……
“啊…哦…”
楊踱臉色煞白，嗓子眼發出一聲呻吟，面前這條黑蛇實在是大到誇張，雖然他來黑龍谷之前，想過要獵殺黑蛇，卻沒想過會要獵殺這麼大的傢伙。
“不要怕。”龐謝輕輕拍在楊踱肩上，淡淡說道：“這條蛇已經快死了。”
他有“醫藥”神通在身，對氣血流轉極爲敏感，眼前這條黑蛇雖然身軀龐大，氣勢十足，但是氣血流轉已見僵化，一絲絲死氣從周身散發開來。
“我是快死了…不過…你們現在就要死了…”一個海嘯般的聲音在石窟之中響起。
“誰？”楊踱不由一驚。
“你會說話？”龐謝也有些意外，盯着眼前這條黑色巨蛇說道。
“啊？”楊踱這才反應過來，說話的居然是黑色巨蛇。
“你都能說話…我爲什麼不能？”黑色巨蛇緩緩低下頭顱，一人多粗的蛇信不斷在龐謝身前抽動，冰冷的粘液順着蛇信滴在地上，腐蝕的石塊滋滋作響。
“你居然看得出？”龐謝反問。
“我本來看不出來…回到原身之後…忽然明白了很多東西…就看得出了。”黑色巨蛇回答。
“它在說什麼？”楊踱忍不住問道。
龐謝沒有回答，依舊盯着黑色巨蛇。
黑色巨蛇轉頭看了楊踱一眼，昏黃色的豎瞳露出一絲戲謔，它的話其實很容易理解，龐謝雖然已是化形爲人，但也是妖物修行而成，龐謝能說話，它自然也能說話。
只是這一層意思，楊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黑色巨蛇眼中的戲謔便是由此而來，兩者同爲妖物，楊踱對它怕的要死，卻對龐謝十分信任，人類這個種族千年以來沒有一點變化，依舊目光短淺，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完全看不到真正的世界。
楊踱被黑色巨蛇一盯，一肚子疑問全都縮了回去。
“回到原身？你和老邱本就是一體不成？難道你就是他，他就是你？”龐謝再次問道。
“不全對…他是我…但我…不是他！”黑色巨蛇猛然吼道，情緒激動起來。
“願聞其詳。”
“嘶嘶…好久沒有跟別人交談過了，滿足你的好奇吧。”
“一千多年前，我在這裡修行，作爲蛇族少有的天才，我只用了三百多年，就已經修煉成虯，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天地元氣突然衰弱下來，接下來的日子，我無論怎麼修煉，修爲也無法進步，甚至緩緩退步，終於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的修爲退化到無法忍受的地步，於是決定吞食血食提升修爲。”
“沒想到，我才吞食了不到一千人，全真教那羣老雜毛就來跟我拼命，我當時的修爲已經退步了太多，我跟領頭那個老雜毛大戰一場，我殺不了他，他也殺不了我，都奈何不了對方，可是黑龍谷中只有我一個，全真教的老雜毛卻太多了，最終，我被迫立下誓言，永生不出黑龍谷。”
“又過了些年頭，全真教那些個老雜毛終於死乾淨了，可是我的壽命也差不多到盡頭了，我不想死！”
“於是我想了一個辦法，我要轉修神道，以神靈之身長存於世，可惜我走到的是化身爲龍的路子，沒法再變化爲人，也就沒法操持這些事情，於是我將魂魄一分爲二，其中一半仍留在這裡沉睡，另一半奪舍了一個遊方大夫，取名邱化龍，下山說服了三家村的村民，要他們爲我修建神廟！”
“可惜了，當時是你最脆弱的時候，三家村的村民沒有爲你修廟，恐怕你早就魂飛魄散了，也省了幾百年的祭祀，少死上百條人命。”龐謝輕嘆一聲。
“人類遠比你想象的更加愚蠢，只要不犧牲自己，他們可以在你恐嚇下，幹出任何你想讓他們乾的事情。”黑蛇巨蛇森然說道。
“既然這樣，你好好修神道就好了，怎麼還留下老邱這樣一具身體在外修行？”
“你以爲我想嗎！”黑色巨蛇再次暴怒，大吼聲中，石窟裡狂風呼嘯，吹得楊踱身形搖晃。
“他背叛了我！”黑色巨蛇再次吼道：“本來事情都很順利，神廟修成之後，我另外一半魂魄進入神像之中，留下這具蛇身在石窟之中休眠，按照原本的計劃，邱化龍理順這些事情之後，也應該去廟裡自殺，這樣兩半魂魄就會合爲一體，從此之後，我就可以放棄過去的蛇身，走上神靈的道路。”
“沒想到，邱化龍那個混蛋，獨立了一段時間之後，竟然拒絕跟我融爲一體，要單獨活下去，我的另一半魂魄，只能重新回到蛇身，從此陷入冬眠。”
龐謝有些皺眉，問道：“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邱化龍既然不願意選擇融合，你的兩半魂魄完全可以分別修行，一半修行仙道，一半修行神道，大家好聚好散也就是了，另一半魂魄爲何要重新返回蛇身？你這具蛇身壽元將盡，想要增加壽命，只能陷入沉睡，什麼也做不了。”
“你懂什麼！”黑蛇巨蛇更加暴怒，大聲吼道：“神道受限太多，他又知道我的底細，我的另一半魂魄要是繼續修行神道，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把另一半魂魄吞噬，即使他不吞噬，魂魄一分爲二，兩份魂魄全都殘缺，無論那條道路都走不了多遠，否則他爲什麼要一次次奪舍，修行了幾百年纔是這點修爲！”
龐謝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說道：“你的意思是說，老邱與當年的邱化龍其實是一個人？這些年不斷奪舍才活到今天？那我又不明白了，壽由天定，不入地府輪迴，魂魄變化逐漸消散，豈能容他不斷奪舍？再說，他能在外面活動，你卻只能在蛇身沉睡，他要算計你，辦法不要太多，又豈能容你活到今天？”
“你還沒想明白嗎？我本來就只有一個魂魄，只是分成兩半而已，其中一半轉修神道，另一半也有了神靈的特性，香火不滅，神靈不死，只要黑龍真君廟還在，邱化龍就不會魂飛魄散。至於他不來算計我，那也很容易解釋，我要是死了，他就沒了神靈的特性，早就魂飛魄散了，所以他不但不能殺了我，而且還要千方百計讓我活下去。”
“哦？”
“簡單地說，他要想辦法，讓我這具蛇身活下去！剛開始的時候，他選擇自己血祭，後來他想了一個聰明的辦法，你知道是什麼嗎？”
“難道是那本筆記？”龐謝陡然反應過來。
“是的，他散佈謠言出去，說是隻要在黑龍谷血祭，便能把我召喚出來，殺了我之後，吃了我的蛇膽就能多活百年。”
“真有人上當嗎？”
“人族是愚蠢的，要不然我爲什麼能活到今天？”
楊踱聽到這裡，臉上變得更加雪白，趙虎行的身子也抖了一抖，似乎也聽到了這句話。
“我明白了，說起來，我還給你幫了大忙，要不是我把老邱逼上絕路，他恐怕不會尋死，重新跟你魂魄合體。”
“這也是我願意滿足你的好奇心的原因。”
“話說回來，你壽元將盡，吃了我們也於事無補，不如咱們就此別過吧。”
龐謝輕聲笑道，對面前這條黑色巨蛇，竟然沒有絲毫懼意。
“你身上靈氣足的很，我吃了你可以多活不少日子。”黑色巨蛇冷冷說道。
“多活幾天又能如何？難道你還能再走神道嗎？”
“我不會犯同一個錯誤。”
“我的肉硬得很，怕你嚼不動。”
“我的牙更硬。”
黑色巨蛇猛然撲來，一米多長的獠牙，閃着懾人的鋒芒，向龐謝撕咬過去。
龐謝絲毫不懼，定氣凝神，雙手一舉，迎向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