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谷外十里,一人縱馬狂奔,後面數百名黑衣人亦策馬跟隨。山巒疊障之間迴盪着震耳欲聾的馬蹄聲。
爲首的人正是駱名流。
十一日奔波之苦,原本俊逸瀟灑的風姿已變得頹廢模樣,連日疲於趕路令他的面容削瘦,黑黑的眼窩,混沌的眸瞳,乾白的脣瓣……怎麼看都像是被狠狠折磨過的樣子。
“莊主,離無花谷還有十里,下馬歇歇吧。”緊隨其後的梅影開口喊着。
駱名流頭也不回,大喊:“小寧兒的性命不能等,原計劃十日來,三日等,十日歸。若不是一場大雨絆住我們,昨日天未亮時就該到的。”
“莊主,已經跑了一個日夜,我們受得住,馬也受不住啊。”梅影再次勸說,“況且天兒這麼熱,也該喝些水纔好。”
駱名流心急如焚,希望能早一點與司徒穹和花羽蝶匯合,急怒道:“吵什麼,再跑過這十里就到了。到時候你們想怎麼喝,我都不管。”
突然,馬嘯聲起,駱名流的馬兒不知爲何受到驚嚇,前蹄突然躍起,整個馬身竟站起來。駱名流被狠狠摔下馬背,在路旁的雜草堆裡滾了十幾圈。
“莊主!”梅影大喊一聲,紛紛從馬背上躍起,直奔向駱名流。
駱名流披頭散髮,髮髻上插了幾根雜草。原本有些污垢的灰白長袍更加髒亂不堪,幾處更是被草刺劃破。
梅影聚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
“莊主,你還好吧。”
“莊主,是不是受了風寒,身子受不住纔會摔下來的。”
“莊主,你的馬爲何受到驚嚇。”
……
駱名流胡亂拔掉頭上的雜草梗,指着路旁某一棵大樹的樹冠罵道:“花羽蝶,你給我出來!”
衆梅影傻了。花小姐在這裡嗎?他們爲何沒有察覺出來呢?
大樹的樹冠裡,白影飄逸而落,在看見駱名流這副“被虐”後的樣子,靈動的女孩拍拍大笑,手指比劃一下,笑說:“早就想好好的懲治懲治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小瞧我啦。”
“司徒二哥呢?”駱名流四下張望,沒有見到司徒穹的影子,突然裂嘴笑問:“難道司徒二哥被你嚇跑了?”
花羽蝶小臉一紅,羞憤罵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好心跑來等着你們,怕你們硬闖無花谷被我大哥關起來。”
駱名流盯着花羽蝶看了許久,“哦?看來我要謝謝你來幫我們帶路嘍。”
“不是不是,你想錯了。”花羽蝶連忙擺手,“我是想告訴你快回去吧。”
“回去?”駱名流臉色冷下來,“我是奉命來見花老夫人的,憑你一句話就回去。你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花羽蝶嘟嘟嘴,憤憤道:“我好心勸你別去無花谷,你不領情就算了。哼哼,等惹怒我大哥,你死了也活該。”
駱名流哼笑,並不想與她鬥嘴。轉身重新騎到馬背上,說:“我是奉命來向花老夫人求賜丹藥的,不是來領人攻打無花谷的。殺我?要看看無花谷主的能耐。”
“駱名流,你真的不能去無花谷。我大哥正在氣頭,一定會殺了你的。”花羽蝶平展雙臂擋在馬前,說什麼也不肯讓出路來。
駱名流居高臨下俯視花羽蝶蒙着白麪紗的小臉,腦海裡映出另一張小臉。同樣的倔強、同樣的霸道、同樣的可愛……只是那個女子更多了一些嬌蠻。
“讓開!”
駱名流大喝。
“不讓!”
花羽蝶反喝。
“再不讓開,我拿馬鞭抽你。”駱名流舉起馬鞭,佯裝要抽打。
花羽蝶瞪着他,大喊:“抽吧抽吧,就算你的馬蹄在我身上踏過去,我也不會看着你去送死的。”
“爲什麼?”駱名流傾身伏在馬頸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擋在馬前的花羽蝶。第一次發現,她也是不錯滴。
“因爲我當你是朋友。”花羽蝶理直氣壯地回答,並不覺得不妥當。
駱名流悶聲笑,重新端坐好,說:“好。是朋友就別擋路,我有重任在身,實在耽誤不起。”
“你……你不識好歹。”花羽蝶急了,眼睛裡瞬時盈滿淚水。抽噎着說:“我不騙你,我大哥真的會殺了你的。”
“哎,我說……你怎麼哭起來啦。”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駱名流滿臉無奈。只好跳下馬背來,走到花羽蝶面前,用不怎麼幹淨的衣袖爲她擦淚,安慰:“哭什麼。你大哥又不是牛鬼蛇神,有什麼好怕的。”
“討厭,你大哥纔是牛鬼蛇神呢。”花羽蝶憤憤不平。
駱名流樂了,點頭說“是呀。不僅我大哥已經變成鬼,除了我之外的駱氏全族也都變成鬼拉。”
“討厭。”花羽蝶抹掉頰上的淚,再次勸說:“你快回去吧。真的不能去見我大哥。”
“我是來見花老夫人的,不見你大哥。”駱名流柔聲安撫。
“不行。”
花羽蝶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引起駱名流的猜疑。
“花蝴蝶,你是不是闖禍了,而且殃及我們?”駱名流試探地問,果然見到花羽蝶眼中稍縱即逝的躲閃和慌色。心中更加確定,花羽蝶有問題。
“說吧,你又闖了什麼禍?”駱名流好整以暇地凝着她,雙手交疊抱在胸前。
花羽蝶垂下頭,像個認錯的孩子,“對不起,我沒想到大哥會這麼生氣。”
“嗯,然後呢。既然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總該知道無花谷主到底因何生氣,因何要殺我。”
駱名流看着頭越來越低的花羽蝶,無聲嘆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都是我的錯。”花羽蝶泄氣地蹲在地上默默地哭起來。
駱名流還未開口安慰,便聽見遠遠的傳來一聲馬蹄響。擡目看去,只見司徒穹策馬而來,面色不悅,像是隱忍怒火的樣子。
駱名流待司徒穹跳下馬背,才緩步上前,拱手:“司徒二哥。”
“駱名流,帶着這盒大元丹回狼山去吧。裡面有一封信是花老夫人交給狼王的,請你代爲轉交。”司徒穹將背上的包袱交給駱名流,準備騎馬離開。
花羽蝶見狀立即跑過去抱住司徒穹的腰,淚溼的小臉貼在他的背,嗚咽道:“你別不要我。我想嫁的人是你,不是狼王。我不會聽從大哥的安排。求求你,別不要我。我害怕,害怕。”
“既然害怕,爲何還要去擅自行動,留下把柄。”司徒穹隱忍怒火,大手握住緊緊攥在腰帶上小手,狠了狠心,用力掙開。
“不要丟下我!”花羽蝶再次撲上去抱住,大哭着哀求他不要離開。
司徒穹暗暗咬牙忍着,再次將腰間的小手扒開。
“不要!”花羽蝶大哭着,想要再次撲上去,沒想到司徒穹一個閃身,她直接撲在地上,立時白麪紗被星星血色染紅。
“天啊!你……快起來。”駱名流驚慌,連忙跑過去扶起花羽蝶,不禁回頭大叫:“司
徒二哥,快來看看,她似乎傷到臉了。”
司徒穹腦中一片空白,從奔跑的馬背上躍下,急步跑回來,抱起花羽蝶便往路邊的一塊大石坐下。將她置於腿上,輕聲問:“傷到哪裡?疼不疼?”
花羽蝶低着頭,絞在一起的小手泛出青白。她悶聲問:“如果我毀了容貌,你還願意娶我嗎?”
“傻瓜,我娶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容貌。”司徒穹捧起她的臉,果然白麪紗已被染紅。心疼地詢問:“我能摘下你的面紗,看看傷處嗎?”
花羽蝶略顯遲疑,終究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駱名流,你們全部都背過身去。”司徒穹吩咐道。
“是。”
駱名流示意梅影轉身,他自己也轉過身去。
“你不要走。”
花羽蝶全部心思都在司徒穹身上,完全不在意自己臉上的傷。
司徒穹屏住呼吸,輕輕摘下染了血色的白麪紗,頓時目光一滯,竟看呆了。基於好奇心大作,也是唯一的一次揭開白麪紗。那時看到她稚氣未脫,是一個靈氣十足的小女孩。更多的,就像小妹妹一樣可愛。
多少年了?
一年?
兩年?
不,三年了。
當年十三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嬌人甜美。是所有男人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不忘的美人兒,
“怎麼,毀容了?”花羽蝶試探着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晃,“司徒穹,我真的毀容了?”
司徒穹乾咳兩聲,臉色依舊不怎麼好。擡眸睞了她一眼,冷冷地說:“是啊。毀了。這下你大哥的如意算盤要……”
“哼。就算沒有毀容,我也不會聽奶奶和他的命令。”花羽蝶抓住司徒穹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問:“你能不能帶我走。我想一輩子都跟着你。”
司徒穹沉默。也許未來的某一日,他會成爲司徒天逍那般護妻如命的人,但絕對不會強大到成爲一方霸主。
“跟着我居無定所,浪跡江湖,你也願意嗎?”
“嗯。”花羽蝶小心地靠入寬闊的胸膛,真誠地說:“只要認定你,我決不後悔。”
司徒穹摟緊懷中嬌小的她,脣角微彎,泄露他一直藏在心裡的秘密。這個小女人,他娶定了。
“司徒二哥,到底還要多久才行。”
駱名流忍不住催促,他還急着回狼山覆命呢。不知道蕭辰有沒有好好的佈置喜堂,讓主子和小寧兒拜堂成親。
司徒穹向花羽蝶要來治傷藥,又拿了新的白麪紗爲她遮面,叮囑:“小心,別再傷到。”
“好。”花羽蝶展顏笑了。這是不是表明,他會娶她爲妻?
“我們走吧。”司徒穹抱起花羽蝶,哨聲喚回馬兒。對駱名流說:“以我的身份不宜去狼山,你帶藥回去吧。”
“不行,我想去看看小寧兒。”花羽蝶撒嬌地親親司徒穹的喉結,“我們去吧,看一眼也行。”
駱名流猶豫,說:“狼山不是你能去的,還是等小寧兒回汴州城吧。”
“不行,我一定要去狼山看小寧兒。”花羽蝶央求地看着司徒穹,小可憐模樣逗笑了他。
司徒穹湊到她的耳邊,悄聲說:“給你兩個選擇。一,上狼山看小寧兒。二,回司徒府商量婚事。”
花羽蝶眼睛放光,貪婪地嘿嘿笑道:“兩個都想要,可不可以呀。”
司徒穹笑睨着她,“你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