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園。
樂月瑤站在屋前的廊檐下,擡頭望着已經快要升到正南方的太陽。偶爾路過的小婢女會向她屈身行禮,她也不理不睬。
玉珠拿了食盒走過來,問:“郡主,站在日頭底下不怕頭昏嗎。走吧,該用午膳了。”
“玉珠,你親自去曦寧園找木寧夕,告訴她,今晚我要在晚香園設宴,請她前來一同用晚膳。”
沒說明原因,樂月瑤交待完轉身進到屋裡的榻上躺着。
玉珠不甚明白她的用意,但依舊平靜地應着:“是。”
“玉珠,你呆站在這裡作什麼,怎麼不進去?”
隨後端着一碗熱湯的玉環見玉珠手提食盒,卻站在屋門口發呆。疑惑地上前拍了一下玉珠的肩膀。
“玉環,你先服侍郡主用膳,我去曦寧園一趟。”
將食盒交給玉環,玉珠匆匆離開。
玉環冷眼瞟着遠去的背影,心裡生出狐疑,遂進到屋內,看見西邊的內室裡樂月瑤躺在榻上,眼睛微閉。
“郡主,睡了嗎?”
玉環小心翼翼地探身察看,發現樂月瑤呼吸平緩,鼻腔中傳出淺淺的鼾聲。轉身去取了一牀薄被爲樂月瑤蓋上,掩好被角。
“郡主,玉珠剛剛匆匆離去,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去向木寧夕稟告什麼。”玉環坐在榻沿上,“玉珠和玉珞曾經是最好的姐妹,玉珞投靠木寧夕,也許玉珠……啊!”
一個恍神,玉環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回頭望着坐在榻上的樂月瑤。
樂月瑤眼中閃着隱隱的怒光,剛剛踹在玉環後腰上的那一腳還是太輕了。她抿緊脣,掀開被子,跳下榻,一手抓起玉環的領子,一手揚起……
“啪——”
“啪——”
“啪——啪——”
一連四個巴掌打得玉環頭昏腦脹、眼冒金光。
終於解氣了。樂月瑤直起身,雙手叉腰,俯視癱倒在地的玉環。
“不要臉的賤婢,你當本郡主是傻子嗎?就憑你的這張爛嘴,竟敢在本郡主的面前搬弄口舌,挑唆是非?”
“奴婢不敢。”
玉環跪地哭饒,說:“奴婢剛纔也不知怎麼了,鬼迷心竅說出那樣的話來惹郡主生氣。奴婢知錯,求郡主饒了奴婢。”
說着,跪直身體,雙手對準自己的臉頰左右開打。
頓時,屋子裡迴盪起玉環自打嘴巴的循環聲。
“啪!”
“讓你多嘴惹郡主生氣。”
……
“啪!啪!”
“讓你鬼迷心竅搬弄是非。”
……
“啪!啪!啪!”
“讓你惹郡主生氣。”
……
“啪!啪!啪!啪!”
“看你還敢不敢再挑撥離間。”
……
玉環打自己毫不手軟,十幾巴掌已經將她的臉打成烤豬頭一般紅腫紅腫的。
樂月瑤坐回榻上,冷眼看着玉環自己掌嘴,直到玉珠的腳步聲從屋門口傳來。從始自終,樂月瑤一個字都沒有說。
玉珠回到園子,第一個聲音打臉的聲音。嚇得她急忙奔向主屋,看見樂月瑤坐在榻上,玉環跪在地上不停地掌摑自己。
“郡主。”玉珠慢慢走上前,行禮,回稟道:“回郡主,奴婢已經將今晚設宴的消息告之木寧夕。而且她也答應前來赴宴。”
樂月瑤不爲所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環紅腫的豬頭臉,忽然問道:“玉環,你想殺了玉珠嗎?”
玉環擡起的手在即將打到腫臉時霎時停住,她傻傻地凝視高高在上的樂月瑤,心臟漏跳一拍,試探地問:“郡主,是在問、問……我嗎?”
“難道你不是玉環嗎?”樂月瑤目光凜冽,“回答我,你想殺了玉珠嗎?”
“不,奴婢從來沒有想過謀害玉珠,更沒有想過離開郡主。奴婢是命是郡主的,爲郡主而生、爲郡主而死。”玉環極力表白自己的忠誠,跪下來磕頭,“求郡主恕罪,奴婢知錯了。”
樂月瑤暗暗舒出一口氣。如果玉環心中埋藏憤恨,留在身邊將比敵人還要危險。
“玉珠,送玉環到後院的屋子去閉門思過。三日不準走出屋門半步,派兩個護衛在門口守着。”
“郡主的命令奴婢不敢違抗。護衛還是留下來保護郡主吧。奴婢一定好好的閉門思過,誠心贖罪。”
玉環磕了頭,垂頭起身慢慢走向屋門口。經過玉珠身邊時,悄悄地說:“保護郡主的安危,請多費心。”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必掛心。”
雖然不明白樂月瑤爲什麼要懲罰玉環,但是由剛剛那一句“想殺了玉珠”的話,玉珠猜測玉環定是說了些挑撥的話惹怒郡主,纔會招致被軟禁思過。
玉環對玉珠生心不滿,動了殺念。遭到樂月瑤嚴懲,命玉環獨自去後院的小屋反省。
這一消息不過一頓飯的時間便傳到曦寧園裡去了。
對此,木寧夕僅僅是付之一笑,不作評斷。
打發走了玉環,玉珠過來扶樂月瑤到桌邊用膳,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問。
用過膳後,淨了手,樂月瑤品茶,腦袋裡盤算着。
據她多日的觀察,木寧夕對身邊的四個婢女很重視,這也是她的弱點之處。只要給其中一個婢女下毒,再以解藥爲要挾。不怕木寧夕不乖乖聽話,給南晉國皇室下毒。
今晚請木寧夕到晚香園來吃飯,她必定會帶着一個或幾個婢女前來赴宴。既然不能給木寧夕下毒,那就選另外一個吧。
心中有了計劃,樂月瑤隨聲吩咐。
“玉環,你去把……”
“郡主,你要什麼?”玉珠輕聲詢問。
看向玉珠,樂月瑤欲言又止。藥匣一直由玉環來管,也從來不讓玉珠觸碰。這下玉環去閉門思過,藥匣子讓玉珠代管嗎?
否定這一閃而過的念頭,樂月瑤放下茶碗,說:“走吧,和我去東廂拿些藥丸。”
“郡主要給木寧夕下毒?”玉環扶着樂月瑤走出主屋,“請她吃飯的時候下毒,似乎不太容易,也太過明顯。”
樂月瑤嘆氣,說:“木寧夕已經是個毒人,不管多少毒都會被她體內的龍紋毒反噬。”
“那郡主想……”玉珠猜不到樂月瑤的心思。
“木寧夕如今的弱點就是她身邊的四個婢女,只要我們抓準這個機會,不怕她敢造反。”樂月瑤爲自己的發現而洋洋得意,說得語氣輕鬆愉快。
玉珠片刻的沉默。論起對待身邊下人的心,木寧夕強過樂月瑤百倍不止。她和玉環在樂月瑤眼中是保護工具,是隨意打罵的傀儡,是必須用性命完成命令的奴隸。
樂月瑤從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所以玉珠的沉默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二人來到東廂房,玉珠接過鑰匙打開門,請樂月瑤進入。一直沉默的玉珠終於遭到樂月瑤不經意的一眼。
玉珠靜靜站在門口,並不入內。
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玉環打理得果然井然有序。很容易便從櫃子裡尋到存放毒藥的匣子,旁邊是放存解藥的匣子,再旁邊……
“咦?放毒藥丸的匣子怎麼不見啦?”樂月瑤四下尋找,皆不見藥匣子在哪裡。
玉珠聞聲尋來,問:“羣主在找什麼?”
“玉珠,你到那邊去看看,有沒有存放木寧夕的毒藥丸的匣子。”樂月瑤指着存放毒藥丸的木匣子,說:“這個一樣的,雕的是月牙和蓮枝。”
“是。”
玉珠走向東廂房的另一邊,四下尋找後仍不見樂月瑤所說的木匣子。
樂月瑤也找尋一圈,同樣沒有見到。
“郡主,會不會是被玉環放到別處去了?”玉珠兩手空空回來,出聲詢問。
“有可能。”
樂月瑤想想,十幾日前玉環曾經拿着令牌去過胭脂鋪,也的確取回一匣子的毒藥丸。因爲她還沒有細細數過,所以命玉環先收拾好。
“走,去後院找玉環問問。”
“是。”
樂月瑤帶着玉珠匆匆趕到後院的小屋子。
玉環面朝牆壁,盤腿打坐,果真的“面壁思過”的樣子。
“玉環。”
“郡主?”
玉環驚詫,起身來到樂月瑤面前恭敬地行禮。
“那日拿回來的藥匣子,你放到哪裡去了?”樂月瑤急切地追問。
這次她將木寧夕的毒症說得很嚴重,所以月老夫人命人多準備了一些毒藥丸送來,讓她適當的給木寧夕多一些,免得任務還沒有完成,人先死了。
玉環嚇得撲通跪在地上,哭訴道:“郡主饒命。奴婢也不知道那藥匣子是何時不見的。尋思着仔細找找,或是園子裡哪個小婢女給偷了。但是……奴婢未曾發現有誰進入過東廂房,那藥匣子也不翼而飛了。”
“什麼?不見了?”樂月瑤腦中一片空白,氣地她握緊拳頭,全身顫抖,走上前揮手便是狠狠地一巴掌,“混賬,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敢隱瞞不報?你當本郡主是死的嗎?”
“郡主饒命!”
玉環嗚咽着匍匐在地,千錯萬錯都怪她沒有看守好藥匣子。就算樂月瑤此刻殺了她,她也不敢有怨言。
“玉珠,把這個眼裡沒有主子的賤婢拉出去杖斃!”樂月瑤氣的渾身發抖。
“郡主饒命。”
玉珠大駭,跪下來替玉環求情。
“郡主,玉環一直忠心耿耿,又盡心盡力打理郡主的衣食起居、藥匣等事。此次丟失藥匣,也許並非是玉環的錯,還請郡主饒了玉環一命。”
玉珠苦口婆心爲玉環求情,樂月瑤面色平平,並無多少動搖的跡象。
“郡主,也許那藥匣子是木寧夕偷走的。”玉珠忽然想到剛剛在東廂房的另一個房間裡看到的場景,說:“剛剛奴婢到那邊的房間裡,發現箱子裡的玉石珠寶已經沒有了。”
“什麼?玉石珠寶全都不見了?”
樂月瑤大驚失色,提裙便往前院的東廂房跑去。那是她最後一點傢俬,竟然莫明其妙的不見了?以後她嫁入信陽侯府,用銀子時還要處處和人伸手,那怎麼可以?
當樂月瑤站在東廂房的另一個房間中央時,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到了。十幾口大箱子,空了一口箱子,十口箱子裡除了一些綾羅綢緞,值點錢的東西全部憑空消失。
“木寧夕,你竟敢盜走我的傢俬。”樂月瑤氣得咬牙切齒,“玉珠,今晚我們也學着木寧夕,她怎麼偷去的,我們怎麼偷回來。”
“是,郡主。”玉珠嘆聲,這下子好了,連郡主都想學偷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