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頭被木寧夕搶去,樂月瑤怎能服氣。她故意發出一聲乾咳,引起衆人的注意,尤其是皇太后和皇后的注意。
“皇后,這件事千萬不要怪罪公主,她也是無心之舉。”
樂月瑤起身,哀求似的跪在地上,說:“那日公主非要抓些螞蟻來玩,臣女幾次阻止都不成。哪裡知道螞蟻爬到裙子裡叮咬公主,因急於脫下襦裙,好好的一件衣裙就被……被撕毀了。”
說完磕頭請罪,又說:“請皇后饒了公主,治臣女阻攔不力之罪。”
李凌柔冷眼瞧着,不發一語。
皇太后哼笑一聲,端起茶杯淺啜。
爲首的二人都不在意,別人還有什麼好計較的。衆人紛紛裝作口渴,小小的茶杯恨不得遮住整張臉。
“皇太后,皇后,恕臣女沒有準備禮物。”木寧夕行禮請罪,又道:“臣女曾與司徒老夫人一同摘下的梅子已煮製成梅子茶,今日隨臣女一同入宮,已交給安陽長公主。”
“還說沒有禮物,你親手煮制的梅子茶就是禮物。”李凌柔笑盈盈,命人將木寧夕扶起來。
木寧夕汗顏,偷偷瞟了眼杭氏,福了福禮,說:“那梅子是與司徒老夫人一同摘的,臣女不敢貪功。”
“都好都好。哀家最喜歡那些清甜的茶湯,你有心啦。”皇太后笑容滿面,誰能看出她曾經下令對扶柔公主斬草除根的狠勁。
“謝太后。”木寧夕頜首,落坐。
樂月瑤憤憤不平,又不能在這裡發作。仍然跪在地上的她擡頭,對木寧夕說:“公主既然送了梅茶,何必又命臣女準備西都的美酒呢。”
“你若執意要獻,便拿上來吧。”木寧夕冷睇樂月瑤,既然你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是。臣女這就去親自捧酒。”樂月瑤心中大喜,連行禮的事情都忘了。從地上爬起來便往瓊華閣的偏門走去,那裡早有人提着食盒等候。
趁着樂月瑤去捧酒,木寧夕與李凌柔交換一個眼色。
“皇太后,皇后,這是西都國的御酒。此次前來,西都國的皇后特命人取來一罈命臣女帶來,敬獻給皇太后,皇后。”
樂月瑤捧着托盤,三寸金蓮緩緩前行,邊走邊說。
就在她經過木寧夕的桌前時,忽然一隻手快速抓過托盤上的酒杯。
“你……放回來!”
樂月瑤驚慌地瞪着木寧夕,皺起秀眉,緊促的呼吸着。
木寧夕看看杯中酒,向李凌柔道:“皇后,臣女毀了皇后賜予的襦裙,是大不之罪。得皇后寬容不予降罪,臣女內感天恩浩蕩。故,飲滿此杯以謝皇后之恩典。”
“扶柔公主不必如此。”李凌柔話未說完,就看到木寧夕將一杯酒潑向樂月瑤的裙襬。
頓時,四座的衆人皆是驚歎一聲,倒抽一口涼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樂月瑤裙襬被毒酒侵蝕出一個大洞,濺在地上的酒液與青石磚發出“嘶嘶”聲響。
“啊——!木寧夕,你敢潑我!”
樂月瑤嚇得尖聲大叫,憤怒地揮手要掌摑木寧夕。
一擡手握住揮來的手腕,木寧夕冷笑,“酒裡有毒,你的裙子被毀了,還不快向皇后請罪。”
“木寧夕,是你在酒中下毒陷害我的。”樂月瑤指着木寧夕,向皇后及衆人道:“是她下的毒,剛剛與皇后說話時偷偷將毒藥粉混入酒中的。”
離她們最近的楊氏一陣輕笑,冷冷道:“西都郡主果真是小孩子,隨隨便便扯出一個謊來騙我們,難道我們沒有眼睛嗎。”
“龐夫人,你這是何意?”樂月瑤恨恨的瞪向她,這多嘴多舌的老女人。
“字面上的意思。”楊氏拿起自己的茶杯,又拿起一塊小小的點心,當着所有人的面前將點心放入茶水裡,笑說:“這樣的動作,大家都看得見。”
木寧夕淺勾櫻脣,這臉打得真是“啪啪啪”的響啊。
“龐夫人不知道,公主有一個絕技,就算大家的眼睛瞪起來也不一定能看清楚她的手有什麼動作。”樂月瑤冷瞟木寧夕,今日壞了她的計劃,誰也別好過。
“你想說我會有偷東西嗎?”木寧夕笑問,繞過桌子走到中央,平展雙臂,說:“若誰相信我偷了東西,大可來搜。若搜出一件屬於你們的東西,我甘願被砍去雙手。”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僅僅的付之一笑,並不當真。
“本宮來搜!”
楊淑妃起身來到木寧夕面前,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虛僞模樣,說:“剛剛來瓊華閣的路上你與本宮相遇,不知那個時候有沒有從本宮的身上偷去什麼。本宮要好好地搜查搜查。”
“搜,可以。但是淑妃要說出丟了什麼。”李凌柔冷眼盯着楊淑妃,警告她不要太過分。
楊淑妃輕蔑一笑,道:“本宮的一隻鐲子沒了,就在來時的路上丟的。”
“淑妃確定丟的是鐲子,而非良心。”
楊氏看着自己的親妹妹,從小到大這個妹妹一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她卻被親爹孃丟給奶孃養大,直到她出嫁那一刻也沒有見過親爹孃來送送她。
也許她是撿來的孩子,可奶孃卻言之鑿鑿說她是親孃所生。同父同母的姐妹二人,命運卻那般的不同。
“龐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淑妃看着自己的親姐姐,娘說過這個姐姐命硬,克父母、克兄弟姊妹、剋夫、克子,離得越遠越好。將她遠遠嫁給一個窮書生,沒想到時隔多年,當年的窮書生竟然成爲丞相,而她生了兒子卻好好的養大成人。
楊淑妃感嘆自己命不好,雖然十五年前生了一對龍鳳胎,可是百日宴上竟被偷走了。至今她都沒能再懷上一兒半女,更不知道那一對龍鳳胎是否還活在人間。
楊氏凝視親妹妹片刻,說:“楊淑妃身爲內命婦,該處處維護南晉國的臉面纔是。西都國樂郡主年少無知,一句玩笑話怎能當真。臣婦勸淑妃快快回去坐吧。”
“龐夫人的意思是本宮給南晉國丟人了?”楊淑妃不悅,冷了臉。
“當然丟人了,淑妃不覺得嗎?”皇太后突然出聲,一下子化解楊氏姐妹之間的劍拔弩張。
楊淑妃回身幽怨地看向皇太后,皇太后垂下眼瞼,黑了老臉道:“還不快回去坐着。別給哀家丟人現眼的。”
“是。”
楊淑妃委屈,眼中含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直到宴席結束,她都沒有再出聲過。
木寧夕跪下來向皇太后和皇后請罪,“請太后,皇后恕罪,饒了她一時貪玩之舉。”
“太后,皇后,此人萬萬不能輕饒啊。”
“太后,皇后,應該將此人綁上承政殿,請皇上治罪,關入天牢。”
“此人意圖毒殺太后和皇后,其心可誅,請將她關入天牢,以示我南晉國國威!”
……
衆命婦一同跪下,紛紛諫言。每一人都憤慨不已,恨不得吃其的肉、喝其的血。
皇太后嘆聲,“此事交由你來決定吧。”
“是。”李凌柔應聲,看向沉默不語的樂月瑤,淺笑道:“本宮念你年紀尚小,受人誘惑纔會做出此等大逆之舉。既然有扶柔公主爲你求情,本宮留你一條性命。即刻送你到京郊地宮華清苑軟禁,待到查明幕後主使者,本宮定會還你一個清白之名。”
“皇后請三思,該將她關入天牢,等皇上發落纔是。”衆命婦不依不饒。
“本宮相信扶柔公主,也相信樂郡主本是善良的孩子。希望姐妹們能給她一個機會悔過自新。”李凌柔表現出來的以德報怨、溫和善良,令在座的衆命婦皆感嘆她的賢德之心。
“來人,將西都郡主送至京郊行宮。待本宮稟告皇上,查明真相,再迎回郡主。”李凌柔一語定音,註定樂月瑤再不能繼續呆在汴州城裡。
這已經是樂月瑤第二次被囚禁回京郊行宮。上一次放她回來的是皇后,這一次送她回去的也是皇后。不論她如何掙脫,命運註定被人擺佈,她逃不掉。
直到此刻,樂月瑤突然明白爲什麼木寧夕會向皇后示好,甚至與皇后達成互相庇佑的約定。想要在一個國家安穩的活着,就要先得到這個國家掌權者的承諾,而木寧夕抓準時機獲得了皇后的承諾。
她呢?她得到什麼?她每日將自己困在構架的陰謀圈裡,每日想着如何折磨木寧夕,如何取得信陽侯的信任,如果得到司徒天逍,卻不知道木寧夕已經漸漸強大到她觸碰不及的高度。
“木寧夕,你果然變了。”
樂月瑤的眼神裡透着對陌生人的審視。她想看清木寧夕的真面目,想知道她是何時步步爲營得到皇后的庇護,想到知道她未來還在謀劃着什麼。
被人像看驗實品一樣盯着的感覺很不舒服,木寧夕站起來與樂月瑤面對面。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有什麼好怕的。
“木寧夕,到底哪個纔是你?以前的?還是現在的?”
樂月瑤擡手摸過木寧夕的額頭,臉頰,下巴……確定她沒有易容。
“放心,這張臉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未來還是這樣。”木寧夕打掉樂月瑤的手,毫不閃躲地看着她,說:“樂月瑤,我曾經說過,我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你不願相信我的話就算了,我何必多廢脣舌呢。”
“木寧夕,你真的是鬼?”樂月瑤自嘲的笑,搖頭,“不,你不是鬼。你還是你,那個與我爭搶幻月山莊的敵人。”
“對,我一定不會讓你搶到的。”
樂月瑤猛然擡頭盯着木寧夕,“木寧夕,我一定把幻月山莊讓給你的。”
木寧夕微微一笑,擺擺手:“慢走不送!”
護衛進來,將樂月瑤架出瓊華閣。直到看見影子,皇后才說了一聲“平身吧”,衆命婦齊起來,坐回椅上。
一片歌舞昇平,彷彿剛剛所發生的事情是一場夢。夢醒了,歌依舊動聽,舞依然美麗,酒卻失了濃烈的味道,心也更加沉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