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曦寧園。
午時被壽王帶回別院,木寧夕一直昏迷之中。隨後楚王帶着御醫趕到,連同安陽長公主也帶來許多治傷的稀世珍品。
“鬼五,你騎快馬趕去貝州城,一定要將小寧兒重傷的事情告訴天逍兄。”壽王凝重的神色讓鬼五感覺到木寧夕的情況不太好。
“是,王爺。”
鬼五欲走,又被叫住。
“讓天逍兄快些,恐怕……本王會盡力救她,但……”壽王幾度猶豫,不知該不該說“最後一眼”四個字。
鬼五會意地點頭,轉身離開。
內室中,木寧夕平躺在牀上,她身上的淡藍色宮裝已經殘破不堪,紅色的血液染花了宮裝。鋪在她身下的綾被原本淡雅素白,此時已被染成大紅的顏色。
“去,將公主身邊的婢女從晚香園帶出來。”
“是。”
楚王的護衛領命出去。
“樂月瑤,本宮絕不會放過她。”安陽長公主暴怒,轉身便出去了。
“長公主!”
素翠跟在後面,追着安陽長公主一路往晚香園而去。
有楚王的護衛在,又有暗中保護的銀甲衛,安陽長公主的安全不會受到威脅。
這邊,素竹和素香二人緩慢且小心翼翼地爲木寧夕脫下血色的宮裝。
少時,由晚香園傳出消息,安陽長公主將樂月瑤和婢女玉珠、玉環綁了,以鞭笞之,三人皆被打昏。
楚王和壽王聽到護衛回來稟告的消息,皆是搖頭長嘆。安陽長公主一直是嬌嬌弱弱的,哪知道和木寧夕廝混這些日子,儼然已經變成第二個木寧夕了。
“皇長兄,二皇兄,我回來啦。”
安陽長公主走進來,揮揮有點痠痛的胳膊,說:“原來那些執行鞭刑的護衛們也挺累的。我還以爲天天打別人是件很高興的事情,現在看來也不是輕鬆的活兒。累死我啦,胳膊好疼喲。”
楚王和壽王凝重的神情一掃而空。聽這話說的,好像那些天天打別人的護衛們讓她很羨慕,現在知道人家不容易又深表同情。
“公主!”
被放回來的青線、紅線和黃線魚貫而入,直衝向牀前,心疼地察看木寧夕的傷勢。
“公主,是誰將你打成這樣的。”
青線換下素竹,親手爲木寧夕脫下殘破的襦衣。而紅線和黃線也小心翼翼地脫下裙子。
“還能有誰,信陽侯。”
安陽長公主氣鼓鼓地站在她們身後,看着奄奄一息的木寧夕,又看着三顆腦袋,突然察覺少了一個。
“咦?紫線呢?她沒一同被救回來嗎?”
“回長公主,紫線趕去報信。公主變成這樣,總要讓將軍知道的。”青線扭回頭含淚回答。
“嗯嗯。可是鬼五已經趕去貝州城找司徒哥哥,她爲什麼還要去。”安陽長公主一拍大腿,“哎呀,萬一她半路遇到麻煩怎麼辦。”
“長公主,萬一鬼護衛遇到麻煩,紫線可以從另一邊闖出去報信呀。”紅線將染血的裙子放到剛剛隨手拿進來的木盆裡。
“公主。”黃線喚了一聲,看御醫,問:“公主如何了?”
御醫額上冷汗淋淋,佯裝鎮定地把脈,其實心裡已經忐忑不安。這……這西都公主若是死了,他全族人的性命恐怕也難保啊。
起身來到外室,御醫先是拱手,恭敬道:“稟告二位王爺,公主須用針。”
“用吧。”
楚王點頭。這個御醫是他的心腹,可以信賴。
內室中裡傳出青線一驚尖叫,之後是一片嗚咽聲。
“怎麼了?”
楚王和壽王顧忌着木寧夕也許身上未着寸縷,只站在內外室之間的門口,隔着簾子急聲問。
“皇長兄,二皇兄。”
安陽長公主從裡面撲出來,一下子抱住楚王嚎啕大哭。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太狠心了。他太狠心了……皇長兄,二皇兄,他太狠心了……嗚嗚嗚……”
“安陽,到底如何了?”壽王急得團團轉。木寧夕到底傷了何種程度,能讓安陽哭什麼這樣。
安陽長公主抹掉淚珠,嗚咽着雙手比起一個碗口大小的三角形,哭訴:“小寧兒左右腰側被烙了這麼大的一塊有花紋的傷疤。肉都燙熟了,好可憐呀。”
烙刑。
壽王心頭一緊,痛到窒息。他的眼眶瞬時紅了,恨不得闖進去將木寧夕抱在懷中。
“信陽侯,本王決不會饒了他!”
壽王切齒,終有一****會親手宰了信陽侯爲木寧夕報仇。
內室。
木寧夕躺在牀上,全身燙得像一塊燒紅的鐵。她緊閉着眼睛,雙手終於攥成拳頭。即使青線和紅線如何用力扳開都沒有鬆動的跡象。
怕厚重的被子將她的傷口壓痛,紅線取來綾紗的薄被子蓋在她赤果果的身上。
御醫跪在牀邊她行鍼,專門挑痛穴扎進去。可她卻毫無半點知覺,像一個沉睡中的瓷娃娃,即便被摧殘得傷痕累累,仍漂亮得令人窒息。
“公主,快醒醒呀。”青線紅着眼眶,拿柔軟的綾帕爲木寧夕擦乾淨臉頰上的血漬,“公主,等你醒了,我們去找二少爺。”
“公主,快醒來吧。奴婢會陪着你一同去找主人。”紅線低語,用綾帕擦拭木寧夕胳膊和腿上的血漬。
黃線默不作聲,她想着該不該向另二人提議悄悄將木寧夕帶走。否則以她對樂月瑤的瞭解,等到玉環和玉珠自行解開穴道,解開束縛。樂月瑤一定會跑來大鬧,然後趁着楚王、壽王及安陽長公主不在的時候,報復在木寧夕身上。
“哎呀,不好。”
御醫一聲驚呼打斷黃線的思緒,她回頭看去,只見御醫快速拔下銀針,在木寧夕腕上探脈。
“不好,公主已沒了心跳,恐怕……恐怕……”
“什麼?御醫,你的意思是公主已……死了?”
青線懸起的一顆心瞬時炸裂,她什麼都聽不見,耳邊迴盪着“公主已沒了心跳”。
“不可能。”
紅線也將食指和中指放在木寧夕鼻下,果然沒有半點呼吸。
黃線也抓住木寧夕的手腕探脈,心下一涼,怔怔地放下木寧夕的手腕,不敢置信地看向平靜的木寧夕。
“公主,死了嗎?”
青線看向紅線,又看向黃線,她們的目光呆滯,表情哀傷。
“不,她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三小姐,你不能死啊。你和二少爺約定過,事成之後會回去找他,然後一起歸隱山野,再不問世間之事。”
“三小姐,三小姐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三小姐,你快醒來啊。”
……
青線抱住木寧夕不停的搖晃,她一聲聲喚着、哭着、喊着、說着……但得到的迴應仍然是無聲、無聲、無聲……
“青線。”
紅線哭紅了眼睛,她拉起青線,輕聲安慰:“公主不會死的,等主人趕來一定能救活公主。我們只要讓公主的身體溫度不下降,一定能支撐到主人趕來。”
“真的嗎?”
青線像是迷路的孩子突然得到一絲光明的信息,她顧不得御醫還在,立即脫下自己的襦裙,跑到牀上用自己的身體溫暖木寧夕的身體。
“青線!”
紅線動容,已經嗚咽地說不出話來。她扭過頭,捂住嘴嚶嚶地哭泣。祈禱紫線快一些、鬼五快一些、駱名流快一些,主人快一些。
外室。
御醫跪在楚王腳下求以死謝罪。
楚王臉色黑沉,可他卻沒有要治罪的意思。木寧夕的命數如此,華佗再世也不能與天相爭。
“皇長兄,我即刻入宮向父皇請旨,就算尋遍天下的名醫,只要能救回小寧兒,我願意用自己的地位來換。”
“胡鬧!”
楚王震怒,對素翠等婢女道:“快陪長公主回朝陽閣休息。”
“我不去。”安陽長公主抹抹淚,轉身走入內室,“我要陪着小寧兒,直到她醒來!嗚嗚嗚……嗚嗚嗚。”
“你……”
“好了,別管她了。”
楚王欲罵被壽王阻止。他很理解安陽的心情。自小渴望一個妹妹,自從十歲那年得知自己有一個妹妹尚在襁褓時被偷走,至今下落不明。安陽心心念唸的就是尋找失蹤的妹妹和弟弟,她建這座別院也是爲了有朝一日能讓回家的妹妹住進來。
她當小寧兒是那個回家的妹妹,事事護着,關心着。可是此時她珍視如寶的妹妹死了,她又如何不傷心呢。
壽王嘆氣,他對小寧兒的愛戀也許將永遠埋藏在心底。
“皇長兄,我爲何不早一些到天牢救她呢。爲什麼要讓她受到信陽侯的折磨才趕到呢。我爲什麼不早一些去呢。”
“二皇弟,天下沒有後悔的路可退。縱然錯了,也只能認了。”
楚王按住壽王的肩,他知道二弟喜歡小寧兒,但……小寧兒只能嫁給司徒天逍。因爲他隱隱約約中總覺得小寧兒也許就是失蹤的二皇妹安曦公主。
內室。
木寧夕身上的血漬已經被紅線和黃線擦拭乾淨,連同鞭傷和烙傷都被塗過藥膏。
安陽長公主坐在牀邊,握着木寧夕的拳頭抵着下巴,她溼潤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木寧夕,彷彿下一次眨眼後能發現什麼似的。
“小寧兒,你一定要活着。”
“小寧兒,你說過要陪我一起去尋找安曦皇妹的。”
“小寧兒,司徒哥哥還沒有回來,你一定要撐住啊。”
……
安陽長公主自言自語地念叨着,期盼木寧夕能醒來回答一聲“好”。可是迴應她的是無聲的沉默。
“公主的身體在變冷。”
青線慌張地詢問眼神看向紅線和黃線。
“我來吧。”
紅線脫下衣裙,替換青線,用自己的體溫爲木寧夕保暖。
“怎麼辦,公主會不會死。”
“也許……公主她已經……”
御醫仍在堅持着爲木寧夕行鍼、把脈,但他知道這不過是慰藉活人的心理罷了。
“少廢話,快快醫治小寧兒。若小寧兒死了,本宮要你全族的人頭祭她。”
安陽長公主一聲厲喝,嚇得御醫立即縮縮脖子,抹了一把冷汗。
屋子外,突然傳出銀鈴般的笑聲,打趣着。
“幾日不見,大姐越來越像三妹妹一樣霸氣十足嘍,哈哈哈哈。”
“二妹?”
安陽長公主心中一喜,騰得一下跑出去。嚇得內室裡一衆婢女都傻呆呆的相互瞪眼,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