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山莊。
兩匹雪白的馬兒拉着一駕通身潔白的馬車從山腳下緩慢盤延着陡峭的山路駛來。在山莊大門前堪堪停下,大門立即敞開,駱名流拱手闊步而出,陪笑相迎。
“蕭兄,多年未見,你一向可好呀!”
話說間已經走到馬車前,駱名流故意大聲笑,激動地說:“小寧兒有救了!蕭兄,你該早一些趕來的。愚弟日思夜盼等得心焦,生怕你不肯來呢。”
白衣短打的車伕跳下來,抽出一匹白凌子從馬車邊到山莊大門口,恰到好處地蓋住雨後地面的泥濘。
駱名流嘴角抽抽。兩年沒見,蕭辰的臭毛病越來越多,都是主子慣的。
“駱莊主。”
車伕躬身作揖行禮,退到一旁,
瞧着馬車悄然無聲,駱名流打趣道:“蕭兄,客房已備好,請下車入莊內歇歇吧。難不成蕭兄要住在馬車裡,懸絲診脈不成?”
霎時間雪白簾子掀起,一席綾羅雪不染世俗塵,溫潤如玉,翩翩少年。
居高臨下凝視同樣俊美不凡的面容,粉脣有若似無地勾起。兩年不見,駱名流還是那麼令人討厭,一身的奸猾之氣。
“蕭兄之美越來越令愚弟傾慕,不知愚弟今夜能否與蕭兄同榻而眠呢。”
“駱名流!你想怎麼個死法?說出來,我成全你。”
蕭辰含笑輕語,嗓音如涓涓流水,清清亮亮的。
“呵呵,蕭兄,愚弟膽小,極爲看重這條小命。還請蕭兄高擡貴手,哈哈,哈哈。”
“哼。”
蕭辰冷睇,閒步而下。
駱名流瞧着車旁白色的木踏,忍不住皮癢,嘴欠地問:“蕭兄,你喜黑不?”
“來人,將他丟到溝渠裡去滾死人灰。”蕭辰一語出,白衣短打的車伕已抓着駱名流的衣領大力拋向百丈之外的溝渠。
“喂,蕭辰,你給我等着。”
蕭辰白一眼駱名流,踩着雪白的綾子,進到石梅山莊。
車伕的力氣極大,縱然駱名流如何扭擺也沒能掙脫。認命地閉上眼睛,等待被摔入溝渠的骨灰堆裡。好在梅影及時出手救下駱名流。
他驚悸之餘,才站定便指着已經消失在大門內的白色背影氣的大罵:“蕭辰,我和你的樑子結定啦。”
“莊主,要不要……”
“滾!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梅影傻了,他們還真不知道這位“喜白”的公子是誰。
“莊主,他是誰啊?比你還厲害嗎?”
“瞎啊。你們沒見過真人,難道沒看見那白馬、白車、白衣?”
梅影這次是真的傻了。這位溫潤的翩翩公子竟然是至尊狼王座下的白衣鬼手,蕭辰?
南晉皇宮,承安殿。
子夜時分,若大的殿內站滿了皇上的親信。信陽侯,武攸侯,龐丞相,兵部侍郎李典(皇后之兄),楚王,壽王,齊王。
皇帝安括坐在龍椅之上,手裡把玩着一塊韘形佩(she,四聲),掃一眼站在左右兩側的親信朝臣和皇子,龍目眯起。
“皇上,臣等聽見那位駱莊主對那位白衣公子尊稱‘蕭兄’,且大笑着說‘小寧兒有救了’。”
跪在殿中央的龍隱衛沉聲稟告,沙啞的嗓音證明他已疲憊不堪。
“嗯,下去吧。繼續盯着。”安括揮揮。
“遵旨。”
龍隱衛起來,身形晃擺兩下,猝然倒下。
“來人,快擡出去。”陳公公見勢不妙,立即招小太監將龍隱衛擡出殿去。
衆人震驚之餘,亦是看向龍椅之上的皇上。龍隱衛疲於奔波生生累死,皇上表現得也太平靜了。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安括的眼瞼擡都沒擡,他沉浸在思索中,完全不知道下面發生的事情。
“皇上?”龐丞相似乎發覺安括的異常,喚了一聲。
“龐丞,你猜測那人是誰?”
丞相龐甫懵了,他身在朝堂,對江湖事知之甚少,對這位“蕭兄”更是無從知曉呀。
“皇上,老臣……老臣記憶中無此人啊。”龐甫選擇比較安全的回答。
“廢物!凡是南晉國中有名望的人,身爲丞相也該多留意些。你怎可不認識呢。”
“皇上,若這位蕭公子志在士途,老臣定會認得。只是他身份成謎,又身在江湖,老臣……呵呵,實在不知該如何與之結識啊。”
南晉國的掌權是皇上,你都不認識他,還來聲討我這個丞相。真真是沒天理啊!
龐甫在心裡暗暗叫苦,敢怒不敢言。
剛剛從石梅山莊趕回來的信陽侯有些後悔,早就知道該多留一會兒,也許就能與這位蕭公子熟識了。預感中,這位蕭公子的身份定是遙望不可及也。
安括環視一週,一個個都是廢物。目光最終定在楚王和壽王身上,這兩個是他最驕傲的兒子。
接收到眼神暗示,楚王乾咳一聲,走出來,拱手:“父皇,若是哪一個國的將領,兒臣定會認得。只是此人身在江湖,兒臣實在……實在無從所知呀。”
“哼,帝者要掌握的並非領兵打仗,還要懂得識人用賢。”安括沉聲教導,目光看向二兒子,“你呢,你可知道這人?”
壽王摸摸下巴,走出列,拱手道:“父皇,兒臣遊走東楚時曾在驛站裡聽到江湖人談論過一件有趣的事情。”
安括怒瞪龍目,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蠢才,朕讓你說說那人是誰?哪個要聽你的趣事。”
“父皇莫急。”壽王鞠躬作揖,笑道:“這有趣的事正與此人有關係。”
安括感興趣了,催促道:“快快說來聽聽。”
衆朝臣也忍不住目光聚攏壽王臉上,耳朵也恨不得豎起來聽。
壽王悶笑,溫聲道:“聽聞這位白馬白車白衣的蕭公子出身於江湖,兒臣便想到他也許是江湖鼎鼎大名的神秘至尊……”
“什麼?他是狼王?”武攸侯驚訝的大叫,不敢相信傳聞中的狼王竟然如此年輕。
“伯父別激動,聽侄兒說完。”壽王笑着安撫,說:“他有可能是狼王座下的白醫鬼手,蕭辰。”
白醫鬼手,蕭辰?
衆人又是一陣驚呼,一個個面色如土。
江湖中有三位亦正亦邪的神醫,無花谷的花老夫人爲首,狼王座下的白醫鬼手蕭辰爲次,北契國三皇子博古哲爲三。
壽王不在意衆人臉色,繼續道:“那是去年的一個夏夜,我酒癮大發,跑到驛站的屋頂去對月獨酌。偶然間聽到院子裡乘涼的人談論起這位白醫鬼手。”
“白醫鬼手喜潔淨之色,且心性難定,野性難馴。終日在狼山上研究藥石醫理,從不肯輕易下山。若有人想要上山求他診治,他有個怪癖。”
武攸侯急脾氣,抱怨:“快說快說,別斷斷續續的吊人胃口,惹人心急。”
“兄長快快住嘴,讓他說。”安括也耐不住性子,催促道:“一口氣說完,朕賞你。若再故意斷開,朕命人打你板子。”
“是,父皇。”壽王作揖,笑道:“那兒臣就說了。”
衆人異口同聲:“說!”
壽王環視一週,連楚王都不瞪着他。好吧,一口氣說完,後果你們自己承擔,別怪我呀。
“這位白醫鬼手有個怪癖。但凡找他醫病的人不論身份貴賤,不論梟雄草莽,不論男或女,老或幼,他一概醫治。”
“怪就怪在,醫完之後,他看順眼的人送回家的纏盤,親自派人送下山。若他看不順眼的,即便醫好了也會被他丟到後山的狼洞裡餵食狼崽。”
什麼?喂狼崽?
衆人驚懼,這人看不順眼不醫便罷,何苦醫好又丟去喂狼崽呢。
壽王看見衆人已經面有懼色,繼續道:“白醫鬼手還有一件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把人生生封入大陶罐子裡餵養他的那些老鼠。”
“老鼠終年啃食人肉,待養肥後再丟去餵食藥蛇。”
“嘔——別說了,別說了。”
想象一個活人被一羣肥碩的老鼠啃食,安括想想就覺得噁心。
“壽王爺,也許這些話是江湖人爲了酒興而編造的,不可當真呀。”信陽侯出聲打斷,面色亦是嚴肅。
想到幻月山莊的月老夫人是如何對待扶柔公主木寧夕的,他很相信壽王的話。這位白醫鬼手能在至尊狼王座下,定不會是泛泛之輩。
壽王搖頭,苦笑道:“但本王卻相信,白醫鬼手的稱呼可不是隨隨便便取的。連天下第一神醫花老夫人都欣賞他的心狼手辣,這些傳言定不是謊話。”
龐丞相感嘆:“此人已狠辣到如此地步,依老臣看還是不要輕易與之攀交爲妙。”
衆人齊點頭。
白醫鬼手的性格、心智已非常人,那至尊狼王該有多嚇人啊!
回家趕快叮囑家中的兒孫們離得遠遠的,千萬別招惹。好好的一條命送去喂狼崽子,老鼠和蛇,真真是造孽啊!
“皇上,既然此人是狼王座下,若沒有欺害南晉國百姓,我們……”
“好好好,朕也是這個意思。暗中盯着,只要他不在南晉國爲非作惡,朕便放他一條生路。”安括點點頭,這麼一個危險人物藏在暗處,他還真有點後怕。
“賢兒,你立即派人暗中盯着,直到他回到狼山。”
“兒臣遵命!”壽王拱手領旨。
“都散了吧。”
安括擺擺手,心臟突突突直跳,腦袋裡嗡嗡作響。一個至尊狼王已經是四國帝王的心頭大患,現在又出現一個白醫鬼手,真是天下未平,妖魔作亂呀。
“臣等告退!”
衆人行禮,退出承安殿。
信陽侯慢悠悠地走在最後,心想着該如何向駱名流示好呢?駱名流認識蕭辰,定然也認識至尊狼王,那麼大的靠山是幻月山莊遠遠比不上的。
權衡利弊,信陽侯的心裡慢慢偏向與駱名流結盟,欲棄月老夫人和西都郡王這兩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