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州城,雅賢居客棧。
兩間上等的客房裡,木寧夕躺在牀上,身邊始終有司徒天逍陪伴。而鬼一則臉色陰鬱地站在一邊,等待司徒天逍的下一個命令。
蕭辰屏神靜氣爲木寧夕診脈,在探到某個異常時,哭笑不得地搖頭說:“主子,不如搬回將軍府去住吧。看樣子,公主連這裡也不喜。”
司徒天逍輕撫纖瘦的小臉,柔聲安慰:“等我們從狼山回來一定住將軍府。這兩日就住在駱名流的家裡,好不好?”
“主子,沒用。”
蕭辰撇撇嘴,收回手,看着木寧夕。
剛剛鬼一稟告探查的結果時,從木寧混亂的脈象看來,她有聽覺,有思考能力,甚至在心底會發怒。她並非毫無知覺的睡着,而是某種奇特的因素在控制着她不能清醒。
是龍紋毒嗎?據說龍紋毒最終會侵蝕大腦,中毒的人會變成憨子。那麼木寧夕呢,如此這般是不是表示她的大腦已開始被毒蝕。
“寧兒,我要出去辦些事情。你要乖乖地留在這裡,有蕭辰和駱名流陪着你。半個時辰後,我一定回來接你。”
司徒天逍親親木寧夕的櫻脣,戀戀不捨地離開。
貝州城,將軍府。
劉士彥和劉士弼兄弟二人坐在將軍府院子裡乘涼,飲酒,尋歡作樂。
兄弟二人懷裡各有一位嬌美的歌姬和舞姬,笑聲幾乎越過高牆傳到街上去。
路過的百姓們無不好奇地伸頭張望,後被大門口站崗的府兵驅離。
“二少爺,三少爺,派出去探查的人回來了。”
“叫進來。”
劉士彥放開懷裡的歌姬,定定看着大步而來的探子。
“如何?”輕蔑地斜睨跪在地上磕頭的探子,劉士彥吹吹手指縫裡挖出的黑垢。
探子垂首稟告:“稟二公子,那駱名流已於昨日來到貝州城,還有白馬白車白衣的男子,還有昏迷不醒的扶柔公主。”
“扶柔公主。”劉士彥滿不在意地自言,忽然像被針刺到似的,激動地質問:“她來了貝州城?”
探子驚慌擡頭,結結巴巴地說:“回、回二……二公子……的確是……是扶柔公主。”
“她現在……在哪裡?”劉士彥抓起探子的衣領,癲狂的大笑。
“剛剛……雅、雅賢居……客棧。”探子傻了,二公子不是最恨扶柔公主的嗎?爲何聽見她來了貝州城會高興成這樣?
鬆開手,劉士彥大喝一聲:“來人,快備美食美酒。我要和三弟一起去看望扶柔公主。”
劉士弼撫額,看樣子能完成爺爺的吩咐,與駱名流攀交情的人只有他了。指望二哥是不太可能啦。看看一聽“扶柔公主”四個字,二哥都忘乎所以了。
雅賢居客棧。
二樓上等雅居,駱名流臨窗而立,眼睛微眯,看着樓下街道上遠遠行來的一隊人馬。
“來者不善。你守好小寧兒,我來應付他們。”
“哪個是被小寧兒畫了烏龜刺青的?”
蕭辰搖着檀香小扇,看着悠閒地騎着馬的兩個瘦削男子。拿着小扇指向棗色馬背上的男子,笑道:“那個人瘦得像只猴子。”
駱名流咯咯咯笑出聲來,說:“他就是信陽侯的二孫子劉士彥,被小寧兒稱作‘瘦皮猴’的。”
“瘦皮猴?”
蕭辰聽聞,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這個比喻真是太貼切啦。不錯不錯,的確是只瘦皮猴。
“好了,快去守着小寧兒吧。萬一出事,你和我加起來都賠不起。”駱名流關上窗子,走回桌旁坐下,繼續佯裝用午膳的樣子。
蕭辰拿走自己的杯子,轉身去到旁邊的屋子。
雅賢居的上等客房有五間,其中一等間有二間,全部被駱名流包下。店掌櫃見貝州城新來的貴人,立即招呼着,親自引路來到二樓的一等間客房。
“駱少爺,有貴客臨門。”
掌櫃的臉上堆笑,不管門口一左一右站着兩個黑衣人,只管陪着笑臉,對着閉闔的門恭恭敬敬地稟告。
劉士彥冷瞟旁邊的一等客房門口也有黑衣人守着,立即明白那裡面一定是扶柔公主木寧夕。他狀似悠然,擡手敲門,笑道:“駱莊主,在下是信陽侯的二孫子劉士彥,曾在梅林有過一面之緣。今日聽聞你回貝州城,特來請罪。”
隔着一道門,駱名流哈哈大笑,說:“請罪就不必了。駱某獨飲,恰感寂寞。不如劉二公子進來共飲一杯,如何?”
“如此正合我意。”劉士彥大笑一聲,推開門,便看見駱名流獨坐桌邊,說:“若知道駱莊主獨飲無曲,我該貝州城最聞名的歌姬和舞姬一併帶來,美酒、美食、美曲、美姬,這才叫是人生之大樂呢。”
駱名流暢然,飲盡一杯,不屑道:“此言差矣!貝州城內的美姬哪有東楚的美姬妖嬈。若哪日劉二公子和……劉三公子,與駱某一同去東楚見識見識,定會樂不思蜀,不願歸家的。”
“哦?世人都知東楚妖姬媚惑天下,難道是真的?”劉士彥眼裡閃着狼光,恨不得立即生出一對翅膀飛去東楚,抱着媚妖的美姬,醉臥溫柔鄉。
劉士弼含蓄而笑,說:“駱莊主周遊四國,定是見過許多的奇聞軼事。”突然話鋒一轉,自憐自哀,嘆道:“可惜我們兄弟二人從未離開過南晉,沒個長見識的機會。請駱莊主不要嫌棄我們兄弟二人是守在家裡的憨子便好。”
拍馬屁要懂得恰到好處,說多了是浪費,說少了又不足夠令對方愉悅。顯然這位三公子是拍馬屁中的翹楚。懂得拍完馬屁時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絕對一拍即樂。
駱名流哈哈大笑,說:“劉三公子言重了。駱某奔波四國之間不過是爲了討口飯吃,販夫走卒之中有幾個交情不錯的朋友,互相照應照應罷了。”
“駱莊主太謙虛了。”
兄弟二人拱手相禮,舉杯共飲。
“啊!駱莊主,三弟,你們先聊。我去……方便方便。”
劉士彥起身拱手,轉身出去。
“駱莊主,來來來,喝酒。”劉士弼舉杯相邀,心裡高興。哥哥這一走,他就更有機會單獨與駱名流攀交情,回去定會得到爺爺的讚賞。
駱名流含笑回敬,心裡猜測着劉士彥跑去旁邊的客房找木寧夕,不知道蕭辰會如何“關照”劉士彥呢。
旁邊的一等客房內,木寧夕平靜地躺在牀上。
屏退四婢女出去,蕭辰躲到屋樑上,等着那個“瘦皮猴”。
果然,當旁邊駱名流所在的客房門開闔的聲音後,預料中聲音沒有傳出。蕭辰狐疑,準備跳下去的時候,突然從窗子那邊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蕭辰微微一笑,縮回身子,倚靠着屋樑。笑眯眯的鳳尾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已被撬開一條縫兒的窗子。
片刻後,似乎確定屋內沒有人。一扇窗子打開,伸進一顆白白瘦瘦的腦袋,頭頂束冠,一席青色長袍,下襟爲方便爬高而被掖在腰帶上。
此人正是假借尿急,跑來做賊的劉士彥。
觀察屋內四下無人,劉士彥膽子大起來。身手敏捷地跳進來,悄步走到牀邊,盯着木寧夕精緻白皙的小臉蛋發呆。
不知不覺,他微微蹲下來,半跪在牀邊,伸出手指戳戳木寧夕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傻乎乎地笑了,自言自語:“嘿嘿嘿,是溫熱的,她沒死!”
屋樑上的蕭辰猛翻白眼,腹誹道:廢話!她還活着,當然是溫熱的,當然沒死。如果死了,早埋了,還會擺在這裡等着詐屍嗎?
不過,屋樑上的某人依舊沒有動靜,瞧着下面。
牀邊,劉士彥完全無所察覺,繼續用手指戳戳木寧夕的手背,輕聲問:“聽說我爺爺爲了給琰王解毒,在你的手臂上割出好多的傷口。現在好了嗎?我能不能看看?”
木寧夕依舊平靜的睡着。
“唉!我阻止不了爺爺,只能眼睜睜看着你受傷。”劉士彥嘆氣,小心翼翼地抓過木寧夕的小手,準備擼起袖子察看一下傷情。
忽然……
劉士彥動作一滯,感覺到脖側有一點點微涼。他想要扭頭察看,便聽到背後一聲清亮亮的威脅。
“不想死就乖乖的別動。”
劉士彥慌了神,他用力吞嚥口水,顫抖地聲音問:“你、你、你……是誰?”
“我是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蕭辰故作天真的思考一會,說:“我是專門吸人精元的妖精。”
劉士彥好想死一死。傳說中女妖會吸人精元,哪有男妖吸人精元的?背後這個人定是瘋子。
“你想要多少銀子,或者……”劉士彥急促地呼吸着,他能感覺到脖子上的是一根銀針,所刺入的地方正是他頸側的脈動之處。嚇得他越來越緊張,立即脫口而出,“金子?你要多少金子。”
蕭辰挑挑眉,他缺金子嗎?答案是——不缺!
“我的金銀珠寶能堆成山,這點子賄賂於我毫無用處。”蕭辰將銀針深扎些許,問:“你就是……瘦皮猴?”
瘦皮猴?這是什麼鬼?
劉士彥搖頭否認:“不,你認錯人了,我從沒聽說過什麼‘瘦皮猴’的。”
蕭辰悶笑,木寧夕當然不會把這麼有趣的稱呼告訴本人。
“聽聞瘦皮猴的胸膛有一隻烏龜刺青。”頓一頓,問:“你的胸膛有沒有?”
劉士彥傻了,懵了,臉色立即變成菜綠色,吱吱唔唔地說:“我……我……有。”最後一個字幾乎是用氣吹出來的。
“那就對了。”蕭辰手突然一轉,銀針扎入劉士彥腰後的某個穴位上。
劉士彥驚悸大叫一聲,迅速轉身便要出拳反擊。
蕭辰更快一步退出一丈之外,捻着一根銀針,笑道:“扶柔公主也是你能碰得?今日便給你一個教訓,等日後你學乖了,懂得如何恭敬,再來找我醫治吧。”
“你,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劉士彥捂着痠麻又隱隱作痛的腰,撫着牀沿緩緩站起來,怒瞪着蕭辰。
蕭辰含笑,笑眯眯的鳳尾眸掃了眼對方的身下,意味深長地說:“沒做什麼,只是讓瘦皮猴暫時別再妄想醉臥美人榻。”
劉士彥傻了。這意思就是說……他“廢”了?
“你是誰?敢竟對我下毒手。”
劉士彥大怒。
“敢摸扶柔公主的小手,我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煩啦。”
蕭辰笑若六月春風不拈花,眼見劉士彥握起拳頭打來。他不躲不閃,單手包住攻來的拳頭,另一手去握緊對方的腕子,像甩衣服似的將劉士彥從窗子丟出去。
“一,二,三!”
三聲之後,客棧外面的大街上發出一聲骨頭碎裂的悶響,還有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