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口諭:衆朝臣各賞二十大板,罰奉半年。”
陳公公的公鴨嗓一聲吼出,衆朝臣目光一滯,全都撲通撲通跪在地上,嚇得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安括煩躁地掃一眼,提筆在灑金的紙上寫着。完全不看被護衛們雙雙架出去打板子的衆朝臣。
這二十大板打在身上,估摸着能有十幾日的清靜。
陳公公站在一旁,視線偷偷在灑金的紙上瞄一眼、瞄一眼。在看到最後寫的那兩行字時,不禁在心裡鄙夷皇帝的奸詐。自古君王多薄情,不僅僅是對待恩寵的女子,更多的時候連同臣子是一樣的對待。
如同司徒一族,曾經效忠於李氏王朝,後來司徒善與其長子司徒載,次子司徒勉決定效忠於南晉國,效忠於皇帝安括。而換來的是什麼呢?長子司徒載戰死沙場,次子司徒勉傷殘臥於牀榻,終日以藥湯續命。而第三代人,長孫司徒宕爲中同駐守將軍,三孫司徒天逍爲貝州城駐守將軍。
滿門忠烈又如何,換不來皇帝的一顆信任之心。至今,安括對司徒一族仍然存有介蒂,處處防着。可戰事一來,他又不得不仰仗司徒一族去征戰沙場,安邦固國。
“去,把司徒善帶來。”安括放下筆,蓋上大印。
陳公公答應一聲,立即匆匆走出。好險好險,這神遊太虛的事情還是少做爲妙,免得哪日被皇上發現也賞他二十大板,他的老命可保不住了。
一面想着,一面走出殿外,看見已經打完二十大板的衆朝臣,陳公公不禁搖頭。果然應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的話,皇上不高興,連那些屁都沒放一個的朝臣們也被連累的捱了板子,罰了半年奉祿。好在他是內侍監,挨不着邊邊兒。
“司徒老將軍,皇上召你入殿呢。”陳公公終究看不過去,親自扶着走路顫顫微微的司徒善一步步往殿內走去。
司徒善捂着麻疼的後腰,咬緊牙,小步蹭進殿中。由陳公公扶着跪在地上,拱手,道:“老臣知錯,望皇上消消氣,饒了老臣。”
“罷了罷了。”安括見他額上蒙着一層豆大的汗珠,想來他也有六十多歲了,能耐得住二十大板也算不容易。
“宣旨吧。”安括將親手寫下的聖旨遞給陳公公,半眯起眼睛靠入龍椅裡。實說實說,他依然沒有放棄霸佔扶柔公主的念頭。只是當前的形勢容不得他謀劃個萬全的對策。想要讓扶柔公主和司徒天逍被狼王放出來,唯有按照狼王的意思行事。
越想越覺得憋屈。他堂堂南晉國皇帝,怎就拿一個小小的江湖之人威脅呢?名聞四國的至尊狼王,他暴戾、多疑、嗜血,他記仇、腹黑、冷情冷血,他深藏不露的武功、足智多謀的腦頭、覽盡天下的見識,可以說至尊狼王如神一般的存在。
“聖旨:北契國賊子攻襲貝州城,奴役百姓,爲禍不仁。朕,敕令貝州守將司徒天逍即刻收復貝州城,功過相抵。若能擒獲北契國大王子博古響,朕便將扶柔公主賜婚,下嫁於司徒天逍爲妻。欽此!”
陳公公唸完,暗暗舒出一口氣。皇上真是奸詐啊。收復貝州城無功,擒獲北契大王子纔算有功,纔可以賜婚。這擺明是忽悠人呢。真當司徒家的人是傻子?
好吧。皇權至上,誰敢違抗。就算皇上親口承認自己在忽悠人,誰敢有意見?
“老臣,接旨!”司徒善規規矩矩的雙腿跪地,雙手高舉過頭頂,顫着嗓音兒喊道:“老臣謝皇上龍恩。”
顫着嗓音兒?嚇得?錯,是氣的。
司徒善心中腹誹:這特麼麼的是什麼意思?信陽侯和李侍朗的孩子們沒守住貝州城,這筆賬竟算到他的三孫子頭上?還什麼功過相抵?擺明就是鐵忽悠他們呢。哼哼,不就是擒拿博古響那混球嗎?他親自出馬都沒問題,就怕到時候你這******不敢應。
瞧着司徒善平靜的臉色,黯然的眼神,安括比較滿意地點點頭。
“退下吧。”
看着就礙眼。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老臣告退!”
司徒善顫顫微微地爬起來,捂着麻疼的後腰,單手舉着聖旨慢吞吞地走出承政殿,離開皇宮。
鳳仙殿。
皇后李凌柔正在和安陽長公主調着花汁子,準備做一道清新可口的甜湯。
芳心匆匆走入,附在李凌柔耳邊低語一陣。
李凌柔訕訕一笑,“看來龐丞相的話還是有幾分重量的。去,拿些東西送到丞相府,就說是扶柔公主送的謝禮。”
“是。”芳心笑着離開。
安陽長公主好奇地看看芳心的背影,問:“母后,龐丞相做了什麼事情,小寧兒要謝他?”
“小孩子家家的打聽這些作甚。你要好好的學學調花汁甜湯,等小寧兒回來好親自調給她嚐嚐。”李凌柔眼波溫柔,寵溺地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兒。早些年她想過將安陽賜婚給司徒宕。如今看安陽與木寧夕相處得很愉快,或許她可以再重新考慮考慮與司徒家結親。
“母后,小寧兒要回來了嗎?她的龍紋毒解了嗎?”安陽長公主興奮地問,大眼睛閃着喜悅的光。
李凌柔點點頭,又嘆道:“真是好事多磨呀。他們要待到收復貝州城才能回來。”
“哼,北契國的那些野蠻人真該死。”安陽長公主噘起小嘴,恨恨地說:“上次在貝州城,那個五王子博古延還指使人綁架了我和二妹妹呢。好在三妹妹足智多謀,救了我們。還在那些人的身上刻了刺青,特別有趣的畫。”
“能多有趣的畫?本宮卻不信。”李凌柔努努嘴,故意刺激安陽長公主。
安陽長公主立即跑到書案邊,拿來筆墨紙硯,說:“我畫給母后瞧瞧。”
“好。”
李凌柔寵溺地看着女兒在紙上作畫,在安陽看不見的時候,她上彎的脣角扯出一抹冷笑。
敢綁架她的女兒?哼,等她的兒子成爲這個國家的皇帝之後,一定會把那些傷害過她女兒的人全部抓回來斬首示衆。
司徒府。
司徒善趴在牀上,旁邊坐着杭氏拿着聖旨仔細閱看。
“老頭子,皇上這意思是……收回貝州城算白乾?”杭氏擰起秀眉,不怎麼高興地又看了一遍聖旨的內容。
屁股上的傷已經敷過金瘡膏,司徒善趴在牀上,嘆氣:“是啊。皇上擺明是忽悠我們呢。看看聖旨上寫的,只有抓到博古響纔算有功,才能賜婚。”
“哼。他打的主意真不賴。恐怕他最希望的是收復貝州城之後,逍兒死在博古響手裡吧。如此可以打着爲臣子報仇的旗號與北契國講和,寧兒那丫頭又被他掌控在手裡。”
“是啊。他就是這個想法。”司徒善點頭,接過婢女送上的湯藥一氣喝完,說:“告訴穹兒,偷偷潛去貝州城找駱名流。比起我們傳遞消息的本事,駱名流有更快的法子。”
“還用你說,穹兒早就動身騎快馬趕去貝州城啦。”杭氏點點頭,回頭問:“花小姐留在府裡沒?”
“回老夫人,花小姐與薰兒小姐在房裡繡嫁衣呢。”婢女笑着稟告。
杭氏驚訝道:“薰兒不是最看不慣她的嗎?怎麼幾日不見,就混到一處去了?”
婢女掩嘴偷笑,在杭氏耳邊低語:“老夫人不知,花小姐每日教薰兒小姐如何制蒙汗藥,薰兒小姐吵着要拜師呢。”
“蒙汗藥?”杭氏疑惑不解,“她們制蒙汗藥作甚?”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啦。”婢女無奈地搖搖頭,她想打聽打聽卻被司徒薰給轟了出來,哪還敢再去多嘴問呢。
“奶奶,又有人在你老的耳邊嚼舌根呢?”一道銀鈴般的聲音隔着窗子傳進來。
杭氏笑道:“快看看,真是說蓸操、蓸操即到。我才問了幾句話,她就耳朵長的聽見了。”
司徒薰和花羽蝶一前一後走進來,先是規規矩矩的行禮,問侯司徒善的傷勢如何。
因爲傷在屁股上,兩個丫頭又是女兒家,司徒善吱唔着一語帶過。
打發婢女去烹茶來,杭氏拉着司徒薰和花羽蝶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問:“你們制蒙汗藥做什麼。女兒家家的,那些東西少碰。”
“噗——!奶奶,你可不能學那些官家夫人的老古板。我們制蒙汗藥也是有大用處的。”司徒薰略有小驕傲地說着,扭頭看一眼花羽蝶。
“是啊。奶奶,我們不是胡鬧玩耍的,是有大用處的。”花羽蝶也保證。
“哦?”杭氏感興趣了,問:“你們說來我聽聽,若是好事,我拿出私房錢來支持你們。”
“呵呵,多謝奶奶。”司徒薰喜出望外,回頭催促道:“二嫂嫂,我嘴笨,還是你來說吧。”
花羽蝶白她一眼,“不許渾叫。我幾時是你的二嫂嫂了。”
“耶耶耶,不知道是誰非要嫁給我二哥哥做妻子。不是我的二嫂嫂,難道是二姨娘?”司徒薰笑鬧着,招來一記花拳。
花羽蝶笑罵道:“去去去,等你三嫂嫂回來,你去鬧她。”
“哈哈,好呀好呀。”司徒薰捂嘴偷笑,又想起正事來,催道:“哎呀呀,又忘了正事。你快說說吧。”
花羽蝶臉上一臊,正經八百的說:“奶奶。之前在狼山,小寧兒說過要劫富濟貧,接濟爲那些家中有戰死男兒的百姓家。我們想着,若不想被發現,除了小寧兒的好偷技,再加上一點蒙汗藥。定會神不知鬼不覺,查也查不出來。”
杭氏一聽,立即想到曾經在石花鎮逛集市的時候,與木寧夕談論過的事情。可惜後來的事情太多了,她一時竟忘記呢。沒想到這些孩子們竟然一直記在心裡,不禁老懷安慰。
“真是虧得你們還記掛着。好好好,等你們的親事都忙完,我們就行動。”杭氏一語敲定。司徒薰和花羽蝶都興奮地拍手大笑。
“你們在商量些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司徒善一頭霧水,但看這一老二小的神情,恐怕不是什麼好事。不禁警告:“我提醒你們啊。不許惹麻煩!”
“知道知道。”
一老二小,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還有一個沒歸隊的木寧夕。警告啊,提醒啊,威脅啊,這根本就阻擋不住司徒家女人們的作死計劃。
直到後來,司徒家的男人已經習已爲常,天天將自家妻子惹出來的麻煩當樂子一樣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