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城,信陽侯府。
西院裡,若夫人挺着大肚子靠躺在美人榻上,旁邊列柔柔坐在凳子上默默品茶,對面的男人單手拿信讀閱。
三個人,心思各異。
若夫人捏一顆紫珍珠色的果實放入口中,優雅地咀嚼着。媚眼如絲,緊緊盯着對面的男人。
在外人看來,若夫人盯看的是一紙書信,而唯有她和男人知道,情人眼中哪裡還有什麼書信和外人。
月牧放下信紙,很認真地說:“侯爺還有三日便回府,我今晨也收到幻月山莊的來信。如此,我是等不到侯爺相見了。”
若夫人心頭一顫,焦急追問:“你要走?不能不走嗎?”
看到嬌媚的若夫人戀戀不捨地模樣,月牧強裝鎮靜的表情立即融作一塘春水,嗓音也放緩許多。但礙於列柔柔在場,他故作遺憾地拱手,“若夫人恕罪。自從來到南晉國之後,已因多留數月之久,幻月山莊又缺不得我,一再派人來送信命我回去。”
“真的不能等到侯爺回來,見一見再走嗎?”若夫人神情哀傷,她捨不得他離開。
月牧假裝看不懂若夫人的依戀,含笑道:“多謝若夫人,我實在……必須回去。”
“好吧。”若夫人垂眸遮掩失望的悽色。
月牧心有不捨,畢竟她肚子裡懷着他的孩子。可是……“若夫人,我回去之後稟明扶柔公主的行事,想必老夫人會再派我回來的。畢竟樂郡主還沒有嫁入府中。”
“對呀。我怎麼把這個件事情給忘了呢。”若夫人眸光綻放喜色,立即拿帕子佯裝幽怨地擦淚,說:“我因懷了孩子,最看不得離別。請月公子見諒。”
“哪裡的話。若夫人溫良和善,心憐我等,是我等的福氣。”月牧謹言,很是規矩。
列柔柔剛剛疑雲上心,又被眼前的謹守禮規而消彌。她最看不慣若夫人這虛僞假面,又看向月牧,面相平平沒有什麼魅力之處。將這二人聯繫到一起,還真是不可能的。
“行了,別虛情假意的裝樣子啦。我看得煩,快說點實際的話吧。”列柔柔放下茶杯,看向月牧,冷聲問:“樂月瑤果真與我們是一夥的?”
月牧恭敬地笑道:“是。樂郡主是來監視扶柔公主的,只要她乖乖按照我們的意思行事,樂郡主便與我們是一夥的。若她不肯乖乖聽話,我們隨時可以除之而後快。”
列柔柔不屑地哼聲,“我讓她幹什麼,她就會幹什麼嗎?”
“這是自然。”月牧自信滿滿地回答,又說:“但是列小姐要讓她做對信陽侯府好的事情,若是危害到信陽侯府和西都國,以及幻月山莊的事情,她不但不會乖乖聽話,還有親手殺了下命令的人。”
列柔柔瞠目,“你敢威脅我?”
月牧頜首含笑,“不敢。只是……好心提醒列小姐罷了。”
“多謝提醒。”列柔柔回頭看向若夫人,“扶柔公主真的會做出危害信陽侯府的事情嗎?”
若夫人點點頭,“我之前在皇后身邊的時候,她就常常與皇后密謀陷害侯爺。並且蠱惑太后,挑拔離間太后與侯爺之間的和睦。她心思縝密,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列柔柔暗暗咬牙,她決不會放過扶柔公主。
月牧和若夫人暗暗交換一個眼色,利用列柔柔來給木寧夕製造麻煩,再合適不過。
“若夫人,列小姐,你們一定要趕在扶柔公主回來之前,儘快與樂郡主見面。”月牧作揖,深深鞠躬,說:“今後守護侯爺和信陽侯府的重擔,就落到夫人和小姐肩上。”
“別擔心。我們雖爲女子,可也不是好欺負的。”列柔柔鄙夷地隨口一說。至今她也不認爲一個扶柔公主能有什麼大作爲,敢與信陽侯爲敵。
月牧看出列柔柔的小心思,故作神秘地壓低嗓音,說:“若夫人,列小姐,你們可不要小瞧了她。她與至尊狼王交好,憑藉至尊狼王的幫助,領兵十萬攻下貝州城。並且,將北契國大王子博古響和邊境大將軍赤聶俘獲,折磨得不成人樣。”
列柔柔擰眉,“她這麼狠毒嗎?”
月牧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我絕不敢欺瞞若夫人和列小姐。”
列柔柔看向若夫人,“她真的有這麼厲害?”
若夫人淡淡一笑,“對。自從來到汴州城之後,樂郡主在她手裡吃過很多苦,差點被她折磨致死。好在樂郡主被安陽長公主軟禁在別院裡,又有護衛暗中保護,否則早已是一堆白骨。”
“安陽長公主與她不是結拜姐妹嗎?兩人感情頗好。”列柔柔有些吃醋。她比安陽長公主還年長一歲,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是安陽長公主從來不與她交好,甚至每次都無視她的存在,卻與司徒薰交好。
不管是司徒薰,還是這個新來的扶柔公主,只要和安陽長公主交好的人,都是她的敵人。
“好。我會想法子去見一見樂郡主。最好她是個懂規矩的,別惹我不高興。”列柔柔從小被信陽侯當成寶貝似的養着,家中又只有她一個女孩子,自然要比劉士彥和劉士弼更得到寵愛。信陽侯對女婿列直很是看重,所以對列柔柔又多了一層寵愛。
如此,列柔柔自然是眼高於頂,從不願矮人之下。連劉氏兄弟也對列柔柔百般呵護,要什麼給什麼,從來沒有拒絕過。
若夫人和月牧相視一笑。計劃成功,將列柔柔拉攏到他們的陣營裡,不怕沒有替罪羊。
“月使者。”
忽然,從樹叢後走出一個嬌小的身影,是個玲瓏的少女。
月牧面色凝重,立即起身走去,輕聲問:“姑姑親自前來,可是老夫人又有交待?”
被稱作“姑姑”的少女淺笑嫣然,拿出一封信,“這是老夫人讓我送來的,命你立即隨我去見她。”
“是。”月牧拿過信展開一閱,上面只寫了一行字:速歸。龍紋毒解藥之惑,須面見。
原來月老夫人已經聽到江湖中的傳言,也坐不住了。
“姑姑請稍候,我再叮囑兩句,便即刻動身。”
“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少女轉身又藏回樹叢後。
月牧靜靜心,返回來,說:“我要走了。請夫人和小姐一定要記住,扶柔公主今非昔比,她此刻已變成強不可摧。若想與她相抗衡,必須合三人之力。”
“好,我們知道了。你也一路小心。”若夫人點點頭,依依不捨地叮嚀幾句。
月牧一一答應,恭敬的道謝之後,又與列柔柔行禮,才轉身隨着少女離開。
夜。
東院裡,若夫人擔心月牧此去不會回來而無法入睡。
忽然,婢女匆匆進來,隔着幔帳,小聲道:“夫人,小姐來了。說有重要的事情與夫人商量。”
若夫人揉揉乾澀的眼睛,起身道:“請她進來吧。”
“是。”婢女出去請列柔柔。另有幾個婢女魚貫而入,服侍若夫人更衣,並扶着她去暖榻上斜靠着歇息。
少時,列柔柔圍着斗篷進來,一進門便吵着餓了,要吃些東西。
因爲懷孕的關係,若夫人的東院裡有小廚房和廚娘,專門爲她單獨做吃食。
現成的羹湯一直在火上溫熱着,只須配上一些點心即可。
婢女端來,放到桌上。
列柔柔坐到暖榻的另一端,將冰冷赤果的雙腿鑽入被子裡,與若夫人一頭一個。她招呼着婢女將羹湯端來,放到榻邊的小几上。
屏退婢女,列柔柔說話也放肆起來。
“若姨娘,你有沒有想過他爲什麼非要我們去找樂月瑤呢。”
若夫人不以爲意,淺淺地閉上眼睛,說:“你不是餓了,先吃點東西吧。別餓過頭,胃疼。”
列柔柔拿湯勺舀動羹湯,喃喃自語道:“我沒有見過她們,也沒有深仇大恨。但是爲什麼要將我拉到你們一派呢。”
若夫人睜開眼睛,瞳仁裡陰毒之色一閃而逝,垂瞼掩蓋,淡淡道:“我們一派是誰?侯爺與我嗎?”
列柔柔付之一笑,繼續舀着羹湯。許久之後,才幽幽道:“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對那個男人有情,而他也對你有意。”
“呸呸呸,你少下作人。我肚子裡懷着侯爺的孩兒,怎會與別的男人有情意。”若夫人惱羞成怒,瞪着暖榻另一邊的少女。好想一把掐死她,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要不是念在她還有用處,早已將她除之而後快。
對於若夫人的惱怒,列柔柔付之一笑。他與她之間有什麼情意,都沒有關係。只要信陽侯府存在,只要列家存在,她就什麼也不怕。
列柔柔不知若夫人的惡毒心思,繼續專注於湯勺,故作不經意地問:“在你看來,是樂月瑤厲害,還是木寧夕厲害?”
“木寧夕。”
若夫人隱忍怒火。既然是一條船上的同伴,就暫時先放過她。
“我很想見見木寧夕,想知道她有多麼厲害能率領十萬男人攻打貝州城。”列柔柔放下湯勺,看向若夫人,“我爹是駐守邊境的將軍,我從小就嚮往率兵征戰沙場。可木寧夕能做得,我也能做得。”
若夫人搖頭,“你與她不同。你是蜜罐裡養出來的花兒,她是石頭夾縫裡鑽出來的草。她經歷狂風暴雨的殘酷,而你卻必須要金汁玉露來澆灌。你,永遠不可能像她那樣。”
列柔柔失落地垂下頭。雖然她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認若夫人說的對,她是嬌養的花兒,經不起風吹雨打。
“好啦,別傷春悲秋的。我們雖然不能上戰場殺敵,但是我們可以用智慧來守護我們的東西。”若夫人挪挪身子,拉起列柔柔的小手,“我們要儘快想出一個好法子,去見見樂郡主。”
列柔柔眼睛一亮,拍拍自己的額頭,“哎呀,我真是笨死了。我正是來說說我想到的法子呢。”
若夫人開心地拉過列柔柔與她一同靠着,聽着列柔柔將自己想到的計劃仔仔細細地說出來。
最終,若夫人提出幾個建議,二人相視一笑,愉快地手握手。
“嗯,我們就這麼辦。若夫人一定要準備份大禮。”
“好。那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