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晉皇宮,承安殿。
龍案上展開一幅《美人圖》,皇上安括站在案前,神情凝重。畫中美人是扶柔公主的母妃——西都國容妃,李凌容。
陳公公悄聲步入,奉上一杯香茗。
安括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何事?”
“回皇上,安排在安陽長公主別院的隱衛來報,扶柔公主中毒,此刻生死不明。”
“什麼?”
安括眉心一跳,那個小丫頭中毒?生死不明?
“誰下的毒?”
“這個,隱衛不知。”
安括大怒,指着殿門口,命令道:“去,給朕查清楚。朕要活剮了下毒之人。”
“是。”陳公公急忙轉身要走,卻又被叫住。
“等下,去把朕藥庫裡最好的解毒藥送去。傳御醫,快傳御醫過去看看。”安括急得繞着龍案團團轉,他恨不得飛到別院去親自看看。
陳公公偷偷抹了一把冷汗,猜不透這皇上的心裡是怎麼想的。爲何對只見一面的假公主癡迷到如此呢?
不管皇上心裡想的什麼,他該清楚自身的職責,好好地聽命辦事即可。
寂靜的大殿內,安括心煩氣躁地不停揉搓着雙手,在殿內走來走去。時不時向外面張望,果然看見陳公公急步而來。
陳公公剛到躬身行禮,安括早已奈不住急躁,問道:“如何,有消息了?”
“回皇上。御醫已經去了,但是被楚王擋在外面不得進入。壽王和司徒少將軍也在那邊,安陽長公主已經入宮,半個時辰前去了中宮。”
陳公公如實稟告,時刻觀察着皇上的臉色。
安括點點頭,說:“隱衛可查清楚下毒的人是誰?”
陳公公略顯遲疑,說:“剛剛回報,西都樂郡主丟了要緊的東西,滿院地搜查。之後樂郡主的護衛與別院的巡衛軍爭執,險些動起手來。之後……”
安括問:“又怎樣?”
陳公公答:“樂郡主領着人闖入曦馨園,被壽王爺的護衛給攔在門外。樂郡主獨自闖進去,似乎傷了臉。而且,壽王爺也在屋內。”
“如此,樂郡主沒有下毒的機會?”安括坐回龍椅上,忽然想到什麼,驚訝地問:“壽王那時已在曦馨園?”
“是。”陳公公點頭,又說:“壽王爺和司徒少將軍一同去的。後來楚王爺和安陽長公主也一同去了。”
“好好好。”
安括連連點頭,略微安心一些。只要那丫頭一直是清白之身就好。低下頭凝視《美人圖》中的少女,眼前重疊的影子卻是木寧夕那張俏麗清新的臉蛋。
中宮,鳳仙殿。
安陽長公主趴在皇后的懷裡尋求安慰,嗚咽地喃喃自語着:“母后,孩兒真的喜歡這個妹妹,她一定要活着。”
李凌柔輕輕撫順安陽長公主的背,幫她順氣。溫柔的嗓音像一股甘泉,安慰說:“母后已經將宮裡最好的藥都賜給她,那麼多藥總會有一兩種管用的。”
“可是,皇長兄和二皇兄也有解毒的藥,爲何毫無用處呢。”安陽長公主頂着兩顆紅腫的眼睛看向皇后,憂傷地哭起來。
“小寧兒不能死,孩兒不讓她死。嗚嗚……母后,求母后救救小寧兒。”
“安陽放心,母后一定會救小寧兒,她是母后的福星。”
李凌柔安慰着,思緒已飄向九宵雲外,她的記憶裡能解毒的人,天下只有一個,那便是無花谷的花老夫人。
長公主別院。
從曦馨園跑出,紅線筆直奔向西偏院的後門,守門的兩個護衛立即阻攔她的去路。
“護衛大人,請代爲通報郡主,奴婢紅線有事稟告。”
紅線急得滿頭大汗,從腰間荷包裡拿出一塊玉佩,雙手捧着:“請大人行個方便。”
護衛瞥了眼那小小的玉佩,不屑地嗤笑道:“這點子東西就想讓我去碰釘子,今夜郡主傷了臉,正有火沒地方發呢。我可不想頂着腦袋去,提着腦袋回。”
另一名護衛也不耐煩地揮揮手,“郡主現在正煩着,管你是誰的婢女,一概不見。”
賄賂不成,紅線一咬牙,冷聲道:“公主殿下身子不舒服,郡主之前有交待過,凡是公主的事情皆要事無鉅細的稟告,難道你們不怕郡主治你們一個隱瞞不報之罪嗎?”
兩護衛皆是一怔,其中一個輕蔑地說:“你是公主院子裡的人,輪不到咱們郡主治罪吧。”
“我是月老夫人從郡主身邊調配到公主身邊服侍的,你們還敢攔我嗎?”紅線高傲地挺胸,眯着眼掃了兩護衛一眼。
兩護衛嚇的連忙賠笑道:“哎喲,我們有眼無珠,竟沒看出是公主殿下身邊的紅線姑娘。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請姐姐稍作等候,我等這就去回稟,馬上馬上。嘿嘿。”
“賞你們的。”
“多謝姐姐,多謝姐姐。”
紅線將玉佩丟到其中一個護衛手裡,轉身到一邊等候。
片刻之後,護衛恭恭敬敬地引路在前,後面跟着趾高氣昂的婢女玉環。
玉環瞥了一眼門外的人,說:“郡主剛剛吃過藥,已歇着了,有事明早再來回稟吧。”
早料到會碰釘子,紅線不卑不亢地說:“公主殿下身子不舒服,玉環姐姐還是去稟告一聲吧。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你有十條命也不夠給郡主解氣的。”
不舒服?
玉環眼珠一轉,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諷刺地笑問:“死了沒有?”
紅線一記冷眼射過去,故意提高嗓音,說:“公主若死了,郡主也活不了。別忘了,她一同陪嫁南晉的原因。”
輕飄飄的話如一陣風吹過,玉環卻驚懼的大腦一片空白。紅潤的臉霎時慘白,結結巴巴地斥喝道:“你少廢話,既然要見郡主,還不快快隨我進來。”
紅線勾脣冷笑,邁步跟在玉環身後,一同向正屋走去。
想到曾經在京郊行宮華清苑的時候,一品公主木寧夕居住陋室空堂,從二品樂郡主卻享受高廊玉屋。
如今,搬進長公主的別院,木寧夕住在花團錦簇的曦馨園,而高高在上的樂郡主終於被丟棄在偏院的窄小屋子。
多麼鮮明的諷刺啊!
紅線的恨意隨着足下每多走一步都高漲一分。想到木寧夕即便身份卑微,但如今也是西都帝敕封的一品公主,更親賜“國之神女”、“扶柔公主”的封號,卻時時被一個外戚的庶女虐待刁難。日後若能翻身作主,怎能輕饒了惡毒的樂月瑤。
滿胸怒火在邁進大門的時候,立即掩藏起來。紅線垂首悄聲地跟在玉環身後,亦步亦趨地進到內室,遠遠地站在珠簾外。
樂月瑤簡單地披了件裘袍,被玉環挽扶着走出,見紅線垂頭不語,懶懶地問:“折騰多久了?”
紅線躬身繃緊,平靜地回答:“回郡主,足有兩個時辰。”
“壽王爺可還在?”樂月瑤壓低了聲音,挑高纖細的眉,兩隻眼睛閃着精光。
紅線在心裡冷笑,表面仍恭恭敬敬地說:“沒有,公主毒發,王爺嚇了一跳。此刻正心焦的要派人去搜羅解毒的藥呢。”
“怎麼不早說。”
樂月瑤忽然大怒,揮開玉環的手,罵道:“你還愣着作什麼,快去拿解藥,隨我來。”
玉環連忙謹慎地答應着,小跑着去取藥。卻聽到背後,樂月瑤又吩咐一句:“再拿一顆大補藥來給紅線。”
紅線驚得一愣,心立時狂跳起來,一步步不自覺的後退。
玉環蒐羅着兩個瓷瓶,從其中一個取出一顆煙色的藥丸,將瓷瓶放回原處。慌慌張張中倒也有條不紊,返回時將藥丸捧到紅線面前。
“猶豫什麼,你又不是沒吃過。”
樂月瑤諷笑地說着,從紅線身邊繞過,站在門內回頭盯着她,“你想救她,總要付出些代價吧。用你的一條賤命,救她這個假公主的賤命,你不冤。哈哈哈哈!”
狂妄的大笑從喉嚨裡發出,帶着舒解心中怨恨的爽快。樂月瑤披緊了裘袍,毫無顧忌的大步走向後院的小門。
紅線狠下心,一口吞下蛇毒丸,看向玉環,冷笑道:“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
“至少我背後的主子有權有勢。”
玉環高擡下巴,不屑地撇撇嘴角,說:“你忠心的那位公主殿下,不過是月老夫人手中的一枚棄子。等她完成使命,你還能活嗎?”
“能不能活,你等着看吧。”
紅線訕笑,輕盈地轉身奔向後院的小門。
站在屋檐之下望向半空的彎月,玉環輕嘆一聲。只有她心裡明白,高高在上的主子們,誰會在意一個棋子的死活。
她逃不掉,玉珠逃不掉,紅線逃不掉,木寧夕更是註定要死的。
一股悲涼襲上心頭,玉環甩甩頭,小跑着追隨而去。
曦馨園。
楚王和壽王一陣心煩,看着皇宮派來的各位公公捧着琳琅滿目、種類繁多的“解毒聖藥”,兄弟二人恨不得把這些“關心”全都丟出去燒了。
楚王輕嘆一聲,無奈道:“都怪本王沒有把安陽看住,看來定是她跑到宮裡去哭鬧,驚動了父皇和母后。”
壽王也是很鬱悶,不悅地說:“去年我也中毒了,怎不見父皇和母后這般關心我。唉,小寧兒,你到底是什麼命啊。”
“一夜之間,瞬息萬變。”
楚王幽幽地說,看向司徒天逍懷裡被蝕骨之痛折磨的木寧夕。
“紅線該把樂月瑤請來了。”木寧夕長長舒出口氣,說:“楚王爺,壽王爺。”又看看司徒天逍,柔聲說:“爺,你們快走吧。萬一樂月瑤撞見你們都在這裡,還不知道她會幹出什麼更奇怪的事情來。”
“我不會走的。”
司徒天逍將木寧夕抱得更緊,拿乾淨的棉帕爲她拭去額上的冷汗。
“皇兄,樂月瑤已經見過我。還是你和天逍一同到朝陽閣去等消息,我留在這裡吧。”
壽王爺也覺得,此時楚王和司徒天逍都不宜出現在樂月瑤面前。
“請楚王移駕朝陽閣。我留下陪着寧兒。”司徒天逍拱手,他要留下來陪着木寧夕。
“好吧。”
楚王輕嘆。
“楚王爺,這邊請。”
紫線適時上前,引着楚王從後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