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安陽長公主離開別院回宮已經有十日,幾日前因爲木寧夕魘症,壽王命太醫來診治,用了幾次針穴便作罷。
得知木寧夕身體抱恙,皇后和安陽長公主命宮婢們拿來最好的補品,每日按照御醫寫的方子食補元氣。
兩三日的功夫,木寧夕蒼白的小臉微微泛紅,珠圓玉潤、清麗可人。
爲答謝御醫精湛的醫術,木寧夕讓紅線把之前從樂月瑤那裡偷來一本醫書孤本悄悄送去太醫院。
當然,這些私下的小動作逃不出皇上安括的眼。
得知木寧夕魘症康復,貝州城外之戰傳來捷報,安括心中大喜,將自己寶庫裡的一些小玩意賞給安陽長公主和木寧夕。
又恩准安陽長公主回別院小住三日,與木寧夕團聚敘姐妹之情。
一時間,別院裡又沸騰了。各個樓、閣、軒、館、園、榭、亭……都被修緝一新,裝飾上彩綾幔帳,懸掛喜慶的宮燈。
園子裡花枝上更是點綴七彩荷包、五彩紙符等物,尤如花朝節那般美麗。
曦馨園裡,滿院的小宮婢們灑清水,掃塵埃,擦拭青石階、赤色漆柱,將園裡打掃的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公主。”
紅線匆匆入園,將手中的拜貼奉上,說:“一位商賈請求謁見公主。”
“是誰?”木寧夕接來拜貼,打開,笑道:“原來是他呀。快讓他進來。”
“是。”
紅線匆匆而去。
木寧夕交待園子裡小宮婢們要細心打掃、不得偷賴。小宮婢們年紀都在十二、十三歲之間,平時木寧夕又沒什麼公主架子,所以她們笑嘻嘻地應着,幹活依舊慢慢吞吞。
“這郡沒眼色的丫頭們,若是在幻月山莊,早就賞二百大板活活打死啦。”
青線挽扶木寧夕回到中堂去坐,等着紅線將那位商賈引進來。
片刻後,紅線引路在前,後面跟着一位綾羅錦袍的俊美男子。
木寧夕坐在中堂,遠遠便看見灰白錦袍的男子,再看園子裡的小宮婢們個個迷戀地眼神,注視着男子從園子門口一路向正屋而去。
“青線,你瞧瞧那些丫頭,看得都快流口水啦。”木寧夕指着那些呆怔的小宮婢們,不禁輕嘆:“唉,春天啊,果然是思春的好季節。”
“公主,你這幾日總是念叨着司徒大爺,也是思春了吧。”
“噗——你這丫頭,想捱揍是不是?”
木寧夕一口茶噴出老遠,氣得她舉拳頭在青線的胳膊上賞了一記。
“再敢胡說八道,我就讓紫線把你送回幻月山莊。”
“不要啊,我不要回幻月山莊。”
青線嚇的連忙求饒,噘起嘴咕噥道:“公主明明思春還不承認,拿我來掩耳盜鈴。”
“咦?你這丫頭,還不快去煮茶。”
“是。”
青線生怕木寧夕送她回幻月山莊,趕忙跑去小廚房煮茶。
駱名流站在門外,躬身作揖,口中唸唸有詞,道:“草民給扶柔公主請安。願公主福泰安康,千秋順遂。”
“平身吧。”
既然這位公子要演戲,她就免費陪陪他。一個人的角獨戲多沒意思,二人轉的有來有往纔好玩呢。
“謝公主。”駱名流眼皮不擡,挺腰站直,頭卻微微垂着,繼續道:“草民不才,日前在北邊販貨時偶遇公主故人,聽聞草民路過汴州,遂手書一封,命草民親自送至公主前。”
“呈上來吧。”
哼,那位“故人”就是你的主子,我的爺。他隨口的一句話,你就要拿命去執行,誰讓人家是主子呢。
木寧夕輕嘆一聲,接過青線轉遞來的書信。
“這是什麼東西?”
叫來身邊的紫線,木寧夕驚奇地研究着信封口小小的一塊硃砂膠泥。
“回公主,這是火漆印。上面有主人的印章,是密信。”
“火漆印?”
木寧夕恍神,似乎在哪裡聽說過。但是真正親眼所見,這是第一次。
尖細食指輕輕撫摸火漆印上凹凸不平的硬痕,很明顯看到“司徒”二字。
“這兩個楷體字很漂亮。”
木寧夕反覆摩挲着火漆印上的字痕,隨口問:“紫線,這火漆印是作什麼做的?爲何會粘在封信上不掉呢。”
“回公主,火漆印是用松脂和石蠟,再混入一些硃砂製成的。”
紫線應答自如,令木寧夕滿意地點點頭,讚歎道:“紫線,你真是百曉生啊。”
“奴婢不敢。”
“沒關係。”
見紫線拘謹地行禮,木寧夕隨意擺擺手,拆開火漆印,將信紙抽出來,薄薄的一張紙顯得有點不夠誠意。
木寧夕撇撇嘴角,說:“駱名流,聽壽王爺說北契國的赤聶攻打貝州外城,司徒天逍親自領兵上戰場。是否受傷過?”
駱名流心中一慟,拱手回稟:“回公主,主子一切安好,並無受傷。”
“嗯,那就好。”
木寧夕展開信紙,從頭至尾一共十六個字:吾念寧兒,魂神不安,貝州大捷,不日凱旋。
唉,古代人寫信真是省紙張啊。
一封報的長度。
浪費啊!學學古代人吧。
浪費可恥,節約光榮!
“咦?這是什麼?”
信封裡,一朵乾癟癟的小野花溜了出來,落在木寧夕的裙上。想起曾經在石梅山莊,她說過男人一定送花給喜歡的女子。
原來他還記得。
木寧夕止不住勾起脣角,嬌羞含情地笑了。
“咳咳,草民來時,見主子在萬花叢中選定了這一朵,想來是要讓公主也一同欣賞。”
駱名流乾咳兩聲,解釋時看見木寧夕擡手,立即閉上嘴巴。
“看我這記性,都把你給忘了。”木寧夕對一直站在門外的紅線,責備道:“你都不會提醒提醒我嗎?”
紅線委屈地眨眨眼,“公主沒有旨意,我們怎敢僭越呢。”
“哦,看來是我冤枉你啦。”木寧夕倨傲地挑眉,說:“現在去給駱公主搬一把椅子過來。”
“是。”
紅線轉身去園子裡叫來兩個小宮婢,合力擡來一把方椅擺在廊檐下。
駱名流作揖行禮,道:“草民謝公主賜座。”
“坐吧。”
木寧夕輕輕舒氣,演戲真累。還是和司徒天逍在一起的時候最輕鬆,他不會介意她的粗心,不厭惡她不矜持的吃相。
“他什麼時候回來。”
駱名流沉默片刻,說:“主子還要在貝州多停留些日子,恐怕要等到公主大婚時,方能回來。”
“大婚?”
木寧夕悵然,“賜婚聖旨宣讀的那一刻,就算他在場也無力迴天,何況要等到大婚那日。看來,我是不能太信任他了。”
駱名流有些爲難,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尤其看到木寧夕眼中的失望,還有悵然若失後的冷漠。哎喲,萬一他說錯一句話,壞了主子的全盤計劃怎麼辦?主子娶妻不成,肯定會把他砍成十八塊爛肉喂野狗的。
不成不成,他要好好地解釋。
“那個,公主殿下,草民剛剛似乎說錯了什麼,令你誤會了主子。”
駱名流心裡撲騰撲騰的,生怕再說錯點什麼,小命不保啊。
他站起來恭敬地向木寧夕鞠了一躬,說:“公主有所不知。按南晉國皇室婚俗,皇上賜婚後,先要行六禮,再由司天監選出黃道吉日,選取公主出嫁府院。諸多事宜列單呈報皇后預覽,足足需等上十日之多。”
看木寧夕聽得仔細,駱名流暗鬆口氣,還好他夠機智。
他略頓一下,繼續說:“皇后懿旨恩准,公主移駕出嫁府院,由宮中掌管禮儀的女官來教導公主宮中的規矩。”
“要多久?”
木寧夕心中哀嚎。教導規矩的女官千萬別是容嬤嬤類型的呀,她可不想把自己變成小燕子。嗚嗚,當古人一點都不好玩。
駱名流錯愕地眨眨眼,他沒看錯吧。爲什麼木寧夕垮下小臉,一副“我是衰神轉世”的悲催表情?難道他又說錯什麼了?
“公主,你……有何爲難的事情嗎?若草民能助公主,定當盡力。”
木寧夕痛苦地搖搖頭,說:“沒關係沒關係。你先回答我要多久。”
駱名流先是怔愣,忽然想到之前木寧夕關心的問題,恍然道:“按宮中規矩,三旬即可。”
“三旬?”
要了親命啊。
按照古人的計算方法,十日爲一旬,三旬便是一個月啊。
木寧夕悲愴無語問蒼天,爲什麼她這般命苦喲!她竟然真的要變身小燕子,被容嬤嬤收拾?也許會有一個比容嬤嬤更狠的老嬤嬤呢。
不對,在南晉國,應該叫“姑姑”。
“這個能不能省略?”
木寧夕星星眼,無限期待。
“據草民所知,不能。”
駱名流答得字正腔圓,斬釘截鐵。
“我能逃婚嗎?”
“不能。”
“我能找個人冒名頂替嗎?”
“不能。”
“你能不能把上次那位蒙面女俠找來,幫我易容。”
“回公主,草民不認識那位姑娘。”
笑話。他敢把那位姑娘找回來,他家主子鐵定翻臉無情。這位公主的胡鬧痞性已經是天下無雙,再找來一個同樣鬧翻天的,還不把南晉國的天給拆啦。
“公主,依草民看來,這規矩是一定要學會的。”駱名流徐徐誘之,又道:“司徒府雖爲武世家,但規矩亦多。公主嫁入司徒府,想要安安平平的過日子,也要懂些規矩纔好。”
“皇上聖旨不能朝令夕改,司徒天逍要等到大婚時回來,估計黃花菜都涼了。”木寧夕幽怨地反駁,一股窒氣悶在心裡。
早就知道司徒天逍靠不住,她還是好好的謀劃謀劃,也許逃跑纔是最好的選擇。
駱名流沉默片刻,說:“公主,事無絕對。主子若無把握,又怎會任你留在汴州城呢。”
“你的意思是……司徒天逍早已謀劃好了?”木寧夕看着駱名流,水靈靈的大眼睛裡有着滿滿的期待。
駱名流輕咳一聲,說:“未來之事難以預料,公主還需耐心靜待。三旬過後,怎知沒有乾坤扭轉的驚喜呢。“
“若你所言非虛,我便再等上幾日吧。”
拿過信紙再看一遍,不知道司徒天逍心裡是如何謀劃的。萬一她等不及了,會不會破壞他的謀劃,反害自己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