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現在的白嵐來說,想要施展八荒六合陣,終究是有點爲難了。
她的境界,體內的能量,根本不足以支撐白嵐施展如此驚人的秘法陣,這秘法陣放在羅恩身上完全就是神通級別的,邪靈的殘魂還沒來得及封印,但白嵐體內的能量幾乎已經枯竭。
唰!
就在此時,又是一道銀光驟然間從邪靈殘魂的上方劃過。
這一次,並沒有直接命中邪靈。
但劍光上揮灑出去的曙光,卻照耀在邪靈殘魂之上。
驟然間受到這般刺激,邪靈殘魂猛地一抖,在對抗八荒六合陣拉扯中,就不免落了下風,那十四條蛟龍,還有數之不盡的黃色的觸手也趁着這個機會忽然發力,呼的一下,邪靈的兩半殘魂瞬間被拖入陣法之中。
旋即陣法之上,又迅速滋生出無數密密麻麻的絲線,將邪靈的殘魂包裹的嚴嚴實實,連一丁點縫隙也未曾留下。
這詭異的秘法陣,就彷彿一頭兇狠又殘忍的野獸,一點點,將邪靈的魂魄吞噬,再也看不到半點蹤跡。
陣法的光芒也逐漸黯淡下來,地面上只剩下之前白嵐在地面上快速移動留下的凹陷,只是,隨着一陣冷風吹來,天空中飄落的雪花,也迅速將地面上的凹陷掩埋,再也看不到半點痕跡。
邪靈卡西奧再一次被封印了。
剛做好這一切,白嵐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明明這裡冰天雪地,氣溫極低,可白嵐身上卻愣生生被汗水溼透,一張小臉兒更是蒼白到極點,看不到半點血色。
白嵐累壞了。
八荒六合秘法陣,對現在的白嵐來說壓力着實是有點太大,單單只是將秘法陣佈置出來,幾乎就已經耗盡了白嵐全部的力量,在陣法啓動之後,哪怕白嵐榨乾了身體當中所有的能量也沒辦法將邪靈拖入陣法之內。
幸好,還有羅恩在旁邊協助,利用曙光的力量再次對邪靈進行削弱,在驟然出現的曙光審判的刺激之下,卡西奧被撕裂成兩半的靈魂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一時間沒辦法去抵擋八荒六合秘法陣中涌現出的蛟龍和觸手的糾纏,這才被順利鎮壓。
當然,現如今這邪靈也只是被鎮壓,並沒有被徹底消滅,但即便是如此,白嵐的臉上仍舊能清晰的看到一抹笑意。
對於現在的結果,白嵐心中已經頗爲滿意。
她佈置的秘法陣,自然比不得荒神娜貝拉洱的陣法,但無論怎樣至少也給獸人族多爭取到了一點時間,再加上這邪靈現如今正處於衰弱當中,白嵐估計至少一個月之內,邪靈應該沒辦法破開封印。
當然,一個月的時間仍舊非常短暫。
她必須要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找到徹底消滅邪靈的法子。
白嵐並沒有因爲親手將邪靈封印就得意忘形,別看妮婭芙能一次次將邪靈斬殺,別看羅恩施展出的祖文殺字劍陣更是瞬間將邪靈給攪碎成齏粉,別看羅恩手裡揮出去的劍光直接將邪靈的靈魂都給劈成兩半。
可白嵐同樣很清楚,這邪靈一次次被斬殺,又一次次復活,而且每一次復活都比之前更加強大。
妮婭芙在長時間和邪靈的對抗當中疲憊不已,氣喘吁吁,羅恩更是瞬間榨乾身體當中所有的能量。
這是羅恩和妮婭芙這兩個強者都無法徹底摧毀的存在,哪怕實力衰竭,也絕對不是自己,甚至是整個獸人族能抗衡的。
倘若羅恩和妮婭芙離開獸人族,這邪靈再破開封印,到時候依舊是整個獸人族的災難,只怕整個獸人族所有生命,都將會淪爲邪靈的養料。
面對這樣的兇險,一個月的時間真的是太過短暫。
白嵐的一雙小手下意識緊握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得到了荒神的恩賜,掌握了本不屬於現在的自己能掌握的力量,她的實力比起之前提升了十倍不止。
她的實力本就是傳說級巔峰,可就算是在這種程度上飆升十倍,依舊未曾達到毀滅境,也正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白嵐才真切的明白,自己和毀滅境之間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毀滅之下,皆是螻蟻。
若是自己能真正踏入毀滅境,那自己佈置的秘法陣,或許能堅持至少一年吧?
“不用這麼懊惱,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身後傳來了柔和的聲音。
白嵐轉身,一個面容俊朗的男子已經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身後,是羅恩,嘴角扯起了一絲勉強的笑容,她並沒有因爲這句寬慰的話,心情就有多少放鬆。
“人呢,不要活的太累了。”
羅恩自然明白白嵐心中的想法,無論是遊戲中還是真正的黃昏大陸,白嵐都是活的最疲憊,最疲憊的一個人。
她將整個獸人族的生死存亡全都壓在自己的肩頭。
在她的生命裡,沒有兒女情長,沒有家長裡短,她扛起了這份本不應該讓她來扛的重擔,爲了獸人族的存續,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
還記得,在遊戲中,白嵐因爲極度的疲憊在睡夢中呻吟,因爲看不到任何希望而在夜幕中偷偷垂淚。
可當太陽升起,白嵐又會換上那張明媚的臉龐去迎接新的一天。
無論希望有多麼渺茫,無論敵人有多麼恐怖,白嵐永遠都不會放棄,她會戰鬥到自己死亡前的那一剎那。
也正是這一份努力,讓白嵐最終的身亡和獸人族的滅亡變的格外悲傷。
她想要守護一切,最終卻什麼都沒能守護。
羅恩吐了口氣,有些憐憫的看了一眼白嵐,那視線彷彿已經將自己完全看穿,莫名讓白嵐心裡面都有些慌亂,她的視線都不由自主的挪向了旁邊,不敢去直面羅恩的眼神。
“怎……怎麼了嗎?”白嵐小聲嘟噥着,聲音柔柔弱弱的。
話剛說出來,白嵐都給嚇了一跳,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羅恩面前流露出如此軟弱的一面,這實在是太反常了,這根本就不像是自己。
心裡面更慌了。
如果說原本只是眼神不敢和羅恩對視,那麼現在就是視線四處亂飄,完全穩定不下來。
羅恩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在白嵐身側坐下,也不管地上的寒冰,感受着身邊傳來的動靜,白嵐心頭愈發紊亂,她有心想要挪挪位置,不能和妹夫太過親近,卻又擔心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刻意,反倒是引來一些不必要的揣測。
一時間,心中紛亂如麻。
相比較下來,羅恩倒是正常的多。
他拿出了一支魔力恢復藥劑遞給了白嵐。
稍微遲疑了一下,白嵐終究還是伸手將藥劑接下,裡面的藥劑已經被凍成冰棍了,白嵐小心翼翼將瓶子捏碎,小手撥弄着上面的玻璃渣,將玻璃碎屑清理乾淨,然後這才塞進嘴巴里面。
沒辦法,獸人真的很窮。
在獸人族裡面,當真是什麼都缺,吃的喝的穿的無一不缺。
羅恩拿出來的這些藥劑,那更是緊俏貨,就連她這個獸人女王身上都沒多少。
“其實,很多事情,你用不着一個人扛着的。”眨了眨眼睛,眼角掃了一下旁邊正在吸收藥劑的白嵐,羅恩緩緩開口。
白嵐的身子微微一頓,小腦袋垂了下去。
誰也不知道白嵐究竟在想些什麼,但很明顯,白嵐的這句話似乎刺中了白嵐內心深處某根敏感的神經,她嬌俏的身子都在微微發顫。
“我知道,你擔心獸人族會覆滅,會滅亡,伱想要拯救獸人族,你想要讓你妹妹,讓狐女一族,讓其他所有的獸人,都能好好在黃昏大陸上存活下來,爲此你甚至不惜和斯邦教國開戰。”
“但是啊,你有沒有想過這其實並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這是整個獸人族的事情,爲什麼非要將這一份重擔,壓在你自己的肩膀上呢?”
“人生在世,終究是要學會依靠別人的。”
羅恩在給白嵐灌雞湯。
雞湯這玩意兒,雖然有些時候聽起來感覺非常扯淡,但也不得不承認,某些雞湯其實還挺有道理的。
喀嚓,喀嚓!
身後傳來了靴子踩踏在積雪上的聲音。
妮婭芙正不緊不慢的靠近,當然妮婭芙是一個很聰慧的女子,她並不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然後充當電燈泡,在距離羅恩和白嵐的位置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妮婭芙就已經停下。
身子坐在一塊斷了半截的冰山上,饒有興趣的看着羅恩和白嵐。
來了,來了。
自家先生要對大姨子下手了。
嘖嘖嘖,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可自家先生不一樣,只要是好草,不管是在窩邊還是天邊,自家先生從來都不會放過。
不得不說,這一下妮婭芙還真是冤枉羅恩了。
這一次,羅恩真的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想法,好歹也是大姨子,他只是不想讓白嵐活的太累了而已。
每天不是擔心這就是操心那,是個人都要崩潰的吧?妮婭芙這傢伙不愧是墮落天使,什麼事情都要想的那麼骯髒。
冷風吹過,白嵐銀色的長髮順着地面在背後飄揚,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她低垂着頭顱不曾吭聲,但貝齒卻下意識的咬緊下嘴脣。
依靠?
對白嵐來說,這當真是一個相當陌生的詞語。
只是,又能依靠誰呢?
許久,白嵐才無奈的吐了口氣,終於擡起頭來,看了羅恩一眼眼神中有着濃濃的失落和疲憊:“依靠,又能依靠誰呢?”
“羅恩,你可知道,在多年前,我第一次推斷出邪靈即將要破開封印,給獸人族帶來滅頂之災的時候,我就第一時間聯繫了所有獸人部落的族長。”
“我將他們集中在一起,然後告訴他們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我也不想一個人抗下所有,我也想身邊能有一羣志同道合的同伴,可是……沒用的啊。”
“根本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說的話,哪怕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我也忘不掉當日的畫面,忘不掉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個瘋子。”
“除了狐女一族之外,所有的獸人都覺得我是一個神經病,實在是太過危言聳聽,獸人族滅亡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可能實在是太過遙遠,他們根本不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們不相信邪靈能突破荒神大人留下的封印,或者說覺得邪靈被封印了這麼多年,就算是能夠破開封印,實力也所剩無幾,根本不可能對獸人族造成威脅。”
白嵐的小臉兒上流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你能想象,一個個身材壯碩的獸人在我面前砰砰砰的拍打着胸脯,肆無忌憚的表示,就算邪靈真的破封而出,他也能一拳頭砸爆邪靈狗頭的畫面嗎?”
羅恩稍微在腦子裡想象了一下,旋即愕然無語。
不得不說那種感覺,當真是糟透了。
面對一羣不相信自己,又自以爲是的蠢豬,那種感覺,當真是讓人崩潰。白嵐居然在那種場景中愣生生扛了下來,不得不說這份意志當真是有夠強悍。
“更有一些獸人表示,我是爲了重建荒神教派,想要提高狐女一族的地位,爲狐女謀取利益,所以才故意編造出這樣一個謊言,畢竟,整個獸人族中,也只有狐女一族擁有溝通神明的能力。”
“質疑我的人有,嘲笑我的人也有,卻唯獨沒有願意相信我的人。”
“哪怕我後來拿出了一些證據,證明邪靈的封印真的已經鬆動,可依舊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相信我,甚至有人懷疑我是爲了提高狐女一族的地位,故意將封印破壞。”
白嵐默默擡起頭,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凝望着羅恩,在那眼神深處羅恩能真切的感受到委屈。
她實力很強,她是獸人族的女王,可這並不代表着白嵐就不會感覺到委屈啊,褪去身上的光環,她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罷了。
她明明是想要讓整個獸人族都能活下來,可在別人的嘴巴里,自己卻變的那般骯髒污穢不堪,甚至說即便是到了現在,仍舊有絕大部分獸人對白嵐抱着這般的認知。
最難受的是,這份委屈,她甚至無人能訴說。
狐女一族自然相信白嵐,但她不能在那些狐女面前表現出軟弱的姿態。
如果連她自己都扛不住,那獸人族就當真要完了。
“你說,我究竟應該去哪兒尋找同伴?”抿着嘴脣,白嵐看着羅恩詢問道,她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其實,很簡單啊。”羅恩只是哂然一笑:“或許,在你的眼裡,部落裡面的那些狐女,只是一羣需要你去保護的妹妹,你想要呵護着她們,不想讓她們受到任何傷害,你覺得無論是什麼危險的事情,你自己去解決了就好,沒必要讓她們去經歷那些血腥。”
“你習慣性的將所有的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可你有沒有問過那些狐女,她們心中是如何想的?她們是想要在你的庇護之下一無所知的活着,享受你帶去的安寧,亦或是想要和你並肩作戰?”
“你有詢問過白苑的想法嗎?”
“或許在你眼裡面,白苑永遠都是那個小不點的妹妹,可實際上你又比白苑大多少?幾秒鐘,還是幾分鐘?你們是孿生姐妹啊,你將白苑當做長不大的小女孩,可實際上你也只是一個女孩啊。”
“其他的狐女我不清楚她們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是,我知道白苑。”
白嵐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什麼,但羅恩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你一直將白苑保護的很好,你的保護也讓白苑很享受,但我知道的白苑,並不甘心一直當一個被你保護的小妹,她想要和你並肩作戰,替你分擔肩膀上的重擔。”
“她更想要以戰友的身份站在你的身邊,讓你可以安心的將後背交給她去守護,而不是永永遠遠都只能躲在你的身後。”
短暫的停頓之後,羅恩再次開口:“黃昏聖殿中隱藏着數不清的寶藏,可爲何第一次開啓的時候,黃昏大陸並沒有太多高手參與?”
雖然當時看起來嘩啦啦去了一大羣,但相對於整個黃昏大陸所有高手來說,那只是極小極小的一部分。
“因爲很多老狐狸都知道,像黃昏聖殿這樣的秘境,代表着豐厚的收穫的同時也代表着極致的兇險,能從初次開啓的秘境中存活下來的人,十不存一……”
實際上可能更誇張一點,估摸着活下來的人連二十分之一都沒有。
“可白苑還是去了。”
“她爲何要去冒這個險?還不是爲了尋求自己的機緣,她想要讓自己變的更加強大,好有站在你身邊和你並肩作戰的資格。”
“你想要保護白苑,而白苑同樣也想要變成你的依靠。”
白嵐默然,她好幾次的張開嘴巴,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都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直以來,白嵐都以爲自己對這個妹妹非常瞭解,可經過羅恩這一番話之後,白嵐這才驚訝的發現,她其實什麼都不懂。
她就像是一個自以爲是的蠢女人,自顧自的去做一些自我感動的事情,卻完全沒想過別人是否願意接受。
“而且,你又何必要將整個獸人族的生死存亡壓在你自己的肩膀上?”羅恩撇了撇嘴巴,語氣有些不屑:“我的故鄉有句老話叫尊重他人命運。”
“既然那些人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願意給你,那你幹嘛還要在乎他們的死活?”
“他們想死,就讓他們死唄。”
“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是整個獸人族除了狐女一族之外其他全部死光,對你的影響很大嗎?有影響嗎?以狐女的姿容和身段,無論是到人類的世界還是精靈的世界,我想應該都能混的很不錯吧?”
“如果你不需要去拯救整個獸人族,只是拯救狐女一族,甚至說只是拯救你和妹妹,事情是不是一下子就變的簡單多了?”
“以你的手段,大可以對你和妹妹做一個僞裝,我相信在人類世界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你們狐女的身份,你門大可以逍遙自在。”
“可是……”白嵐下意識的就想要搖頭。
不對,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一時間,白嵐甚至找不到話去反駁羅恩。
“你是想說這樣獸人族就滅亡了嗎?你是想說傳承了上萬年的獸人族,不能在你手中走向滅亡?拜託,人生短短百來年,真有時間去考慮那麼多嗎,過好自己就足夠了啊。”
“而且,你們狐女一族還活着,獸人族怎能說滅亡了呢?難道說狐女一族不是獸人族的一支?”
白嵐都懵了。
明明她心裡面知道羅恩說的話都是歪理邪說,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心裡面居然……居然感覺這些話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