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正圓,當空高懸。
夜深人靜。乳白色月光透過蕭索的梧桐枝椏,清清涼涼的撒在窗臺前,隱約照亮一張半邊清秀,半邊紅腫的面孔。
從日落西山到月出雲山,再到月上中天,林塵不知道自己獨自一人在窗前孤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定在手掌間定了多久。
血紅色的石頭,如晶瑩的血色琥珀,靜靜的躺在掌心,在皎潔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幽光。
修羅石,這枚冥冥中改變了林塵前世,又帶給他今生輪迴的小小紅石,究竟深藏着什麼秘密,林塵一直都不願多想,他始終將它佩在胸前,更多的是把它當做一種前世的眷戀。
每次無法入睡時,林塵總是將修羅石拿出,目光不移的看着它。似要將這紅石中暗藏的前世今生,從頭到尾的看上一遍。
又是一個難熬的夜。
林塵的目光緩緩的從修羅石間收回,眼睛輕輕一閉,記憶中坊市街道一幕,快如閃電地從腦海涌現出來。
“打臉之痛,若有機會,林塵十倍奉還!”
林塵的眼閉着,右掌豁然一握,渾圓的修羅石收在手掌中,被攥得緊了又緊,修長的指蓋,一點點的刺進皮膚,滴滴鮮血從掌心滲出。痛感傳出,林塵心間的憤恨才緩緩的消褪一點。
嗡。
滲血的右手手掌微微一震。
緊接着一股奇妙而異樣的感覺莫名的由手掌傳出,直上心頭。
這種感覺,就像是闊別重逢的母子緊緊地相擁,肌膚相親,血脈相通。
如同一名得以依偎在母體懷中,靜靜體味着親情溫暖的嬰兒,林塵安靜的享受着這股親切感帶來的安寧與祥和。
轟隆!
一道自靈魂深處爆發的轟鳴聲忽然打破了這股親切感的存在,林塵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要炸裂般的疼痛起來。
疼痛,恍惚,迷糊,又是疼痛,一輪又一輪的痛苦感覺侵襲着林塵的肉體,甚至於靈魂。
痛苦在肉體與靈魂中蔓延滋生,無窮無盡,一直持續到他所有的感官都變得麻木,心神都陷入空洞之後,這輪番襲來的各種感覺才漸漸消停下來。
此際林塵的心空蕩蕩的,這種空蕩,就彷彿是自己的思緒突然間被置放在虛無之中,一切都歸於玄,歸於混沌,歸於虛無一片。
黑暗,毫無預兆的吞噬一切,在絕對的黑暗之中,林塵的心卻平靜的只有律動的本能,他的情緒,沒有悲傷,沒有喜悅,沒有絕望,忽然
一束氤氳的血光,飄飄忽忽的,將虛無中千篇一律的黑暗一點點的照亮。在林塵的視界裡,終於見到了一絲光明。
然而,這一束血光的出現卻沒有持續片刻便黯淡下去,黑暗依舊。
又一束血光出現在黑暗之中,旋即又黯淡下去。
血光出現,黯淡,在出現,又黯淡,如同經歷世間輪迴一般,光與暗一點點的交錯,交替,交織,最後血光束束如漫天的螢火,鋪天蓋地而至,將黑暗統治的世界照亮成一片血色世界!
血色世界出現的剎那,林塵的雙瞳,忽然的多出了一對光與暗相對的陰陽圖,陰陽圖不斷的旋轉,一股莫名的力量,從旋轉的陰陽圖徐徐傳出。
這股莫名的力量,將林塵的心神,連同着靈魂一起喚醒,然後在林塵一陣強烈的驚駭之中,將他的心神與靈魂拉扯着,匯聚到瞳孔的陰陽圖內,最後一一收攝。
又一聲轟隆的震響傳來,林塵所有的虛幻感官被完全吸納入陰陽圖中。
一串串光怪陸離的畫面,星星點點的在陰陽圖內閃現出來,攀上林塵被收攝進去的心神,落入林塵虛幻的靈魂世界中,漸漸的清晰可見。
一部玄黑色的大書,自陽極圖一直貫穿到陰極圖,其上的文字,如浩繁星辰,卷帙浩繁,不知其幾千萬頁。
這部黑色大書,實在有震撼心神的莫大威能,林塵的靈魂在初始遇上它的時候,便被震撼得顫顫發抖,這是股真正的源自靈魂的顫抖感,若非是處於陰陽圖中,林塵的靈魂只怕是要被這股威能震撼得消散爲虛無。
林塵的靈魂在一陣強烈的顫抖中幡然醒轉,他就像是在做着一個恐怖到了極點的惡夢一般,驚駭的看着這本黑色大書。
即便在上一次的靈藥山內感受過一次類似這樣的經歷,但是相比起這一次的感覺來說,上一次那樣的經歷實在是來得一點都不夠震撼,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
陰陽兩極圖依舊在不斷的旋轉着,許多細若蝌蚪的文字分成幾股文字潮流,從黑色大書中噴濺出來,然後落入林塵的靈魂之中。
“啊!”一陣生疼的感覺傳來,林塵的靈魂就像是被撕裂開來一樣。第一股文字潮流灌入靈魂,將他完整的靈魂一分爲二。
第二股第三股接踵而至,再連續將二份靈魂分成四份,痛苦疊加!
文字潮流絲毫不作停歇,連續衝擊過來,一直將林塵的靈魂撕裂着分成八八六十四份才停歇下來。
在這期間,林塵一次又一次的在靈魂撕裂的痛苦中昏迷過去,又一次次的在不甘就此沉淪的堅定意念中重新醒來。
昏迷,醒來。
昏迷,繼續醒來。
.....
六次一次比一次強烈的劇痛加昏迷,六次一次比一次艱難的醒來,林塵就像是在生與死中徘徊過八次一般,瘋狂的挑戰着靈魂的承受能力。
他從來不習慣認輸,就像是前一世爲窮寇一樣,沒有染盡仇敵的鮮血,絕不輕易的將生命交出去。他的實力或許並不強大,但他的毅力和忍耐力,卻是他在一次次浴血奮戰中掙扎着站起來,活下去的動能所在。
從麻木,到熟悉,到習慣成自然,林塵發現,原來靈魂的痛苦也和肉體的痛苦一樣,當痛至最深的那個瞬間,被無限延長的體驗過一番之後,人就會漸漸的選擇麻木,選擇習慣成自然。
這些蝌蚪般的文字沒有任何的信息,也沒有在林塵的靈魂內留下任何的痕跡,它們只是如潮流般將林塵的靈魂撕裂,分化爲六十四份之後,便了無痕跡地俏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