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聰突然就想起北界曾經接到過的一份密報,密報上說,從前全天下都公認的、舉世無雙的千周追蹤箭法,卻被大順當初還是濟安縣主的鳳羽珩給破解了去。而且不但破解,甚至使得比那千周神射還要精妙。密報上還說,濟安縣主也組了一支神射隊,親自傳授箭法,以期力克千周。
如今,眼瞅着身邊的人被下方離得那麼遠的箭射中,端木聰心中的恐懼匆匆襲來,再沒褪下去過。他親眼看到那箭射來的時候,有幾個將士已然嚇得要跑,可跑動間,射過來的箭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人往哪跑,它就往哪射,直到射中目標纔算作罷。
這不是追蹤箭法又是什麼?
這麼高的城牆,若說弓箭手站在上面從上往下射,那不算本事,可下方之箭竟是破着空往上面衝來,十張弓,射出二十支箭,箭無虛發,支支正中心窩。
這不是大順神射又是什麼?
端木聰第一次蒙生了退意,哪怕關州有極高極厚的防禦城牆,他還是無法擺脫心中恐懼,他還是覺得,哪怕自己射到了城牆後面,那箭一樣會鑽透城牆向他射來。不過……
端木聰目光一凜,大丈夫總不該在軍前失威,總不該被敵人剛剛顯露出的一點強勢就嚇得臨陣退縮,他手裡還有張王牌沒用呢,不是麼?
端木聰突然之間大笑起來,就像玄天冥剛剛那樣,很猖狂,卻怎麼笑都讓人覺得是硬裝出來的。笑了一陣他自己也笑不下去了,乾脆一揮手吩咐身邊將士:“把人給我帶上來!我看那九皇子的嘴巴還有沒有剛剛那般硬氣。”
很快地,一個堵住嘴巴的女子被將士押送上來。一根粗長的繩子將人捆着,繩子勒得胳膊上的衣物都皮了,那女子面色慘白,整個人生氣少死氣多,完全靠着那將士的力氣支撐着,否則自己一個人很難站住。
已經下了馬躲在遠處雪堆後面的鳳羽珩此刻眯起眼睛往上看去,一眼便認出那人正是傅雅,才幾日的工夫就已經被折磨成這副模樣,這讓她心中的愧疚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城牆之上視線不錯,傅雅被風吹得一激靈,下意識地就精醒起來。這時,就聽到那端木聰再度大聲地衝着下方喊道:“九皇子!睜開眼睛看看這是誰!縱是你有神射,你有數萬精兵,衆是你不把我北界放在眼裡,可是,你仔細瞧瞧,這個女人,是誰?”
早在傅雅被推上城樓時,玄天冥的目光就往她那處投了過去。不別人玄天冥,整個兒大營的人都往那處看了去。
這數萬精兵裡,有一多半人對鳳羽珩並不熟悉,甚至見都沒有見過,他們是當初被玄天冥留在西界與西北方向的人馬,如今調動過來攻打北界千周,在與錢裡的隊伍會合之後,幾個月間,聽得最多的就是濟安郡主如何如何厲害,與九皇子又是如何如何恩愛。從濟安縣主組神射,建天機,聽到煉製新鋼,每一個故事都像是神話傳說般,別的得他們幾乎都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等奇女子。
後來玄天冥的隊伍提前到了,再後來,突然就聽說濟安郡主被北界抓了去。人們這才知道,跟着九皇子走了一路的那名女子不過是個替身,根本就不是鳳羽珩,真正的濟安郡主早就隻身一人,偷偷潛入北界,一出手就是一份大禮,直接燒了端木安國的都統府。
一時間,全軍將士對鳳羽珩的崇拜到了一個巔峰這處,那個今年纔剛滿十四歲的女孩在他們心中就是一個奇蹟,所有西北過來的人都期盼着一睹濟安郡主的風采。
可是,此時此刻,端木聰把濟安郡主押了出來,被折磨得那樣憔悴的一個女孩卻讓他們有些不敢認了。
那是郡主嗎?
不是說郡主無所不能戰鬥力十足嗎?會被折磨成這樣?
最終,萬千想法集到一處,演變成:如果真是郡主,那這個仇,就算屠了北界三省,也無法泄心頭之恨!
不過,很快地這件事情便有了答案,而且答案還是玄天冥給他們的。白澤就在玄天冥的身邊,他親眼看到他家主子在看到那女子被押出時,明顯的鬆了口氣,眼中一直隱含着的濃濃擔憂一掃而空,終於笑得邪魅起來。
“一個替身而已,本王還當是什麼好戲。想來你端木家的本事也就這樣了,簡直讓人沒有任何期待。”玄天冥說着說着,自豪感就上來了,“抓到了濟安郡主?你們也太小看本王的媳婦兒了!她要是那麼輕易的就能被你們抓住,又怎麼可能在端木安國的眼皮子底下燒了他的府邸。那場大火燒得好啊!本王很是滿意,待我大軍攻入鬆州城,本王會親自往都統府遺址進行查驗,要是有燒得不夠乾淨不夠透的,就再重來。”
端木聰一口老血涌上喉嚨,差點兒就噴出來。他萬沒想到,這個在所有人看來都跟那濟安郡主十分相像的女子,居然一眼就被玄天冥給識穿了去。想他來關州之前那晚,父親誓言坦坦地告訴她,此女與那濟安郡主生得是一模一樣,以此女威脅大順將領,定可成功。
可惜,端木安國錯算了一步,他沒有料到玄天冥居然這麼快就到了關州城下,按他的計算,玄天冥的大軍想要到達北界,至少還需十日。
然而,就是這麼天不作美,玄天冥來了,別人認不出,但他一眼就能認出自己媳婦兒,傅雅這個替身再沒用處,端木聰眼瞅着玄天冥揮了手,下令神射換上綁了火油的箭支,神射拉弓搭箭,縱是他背後也有一萬精兵,依然底氣不足。
就在端木聰以爲這一場戰火馬上就要拉開序幕時,就在他準備命令弓箭手準備城防時,就在他想要一刀殺了傅雅以泄心頭之恨時。突然間,天地間竟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陣詭異莫名的聲音,是有人在說話,一個女子,也不覺得她用了多大的聲,可那聲音就是大得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個女聲說:“夫君,別放火箭,萬一一不小心燒燬了城牆燒化了大門,以後咱們住進去還得再花銀子維修,實在是太浪費了。而且,烤屍體的味道很噁心,我在都統府上聞到過一次,實在不願再聞。”
這聲音一出,玄天冥眼睛立即一亮,幾乎不需要分辨地便將目光投向一個地方。那處是茫茫雪原,有挺多個雪堆立着,一個人影也看不到。不過他就是能猜得到那死丫頭正躲在哪個雪堆後頭,也能想像得到她此時此刻定然是又用了乾坤空間裡那種叫做“擴音設備”的東西。這樣的聲音,普天之下就只有他的珩珩能夠發得出來。
他笑了,不只他笑,白澤也笑,錢裡也笑,神機營的將士也笑,那些從京郊大營來的人都跟着笑。他們一邊笑一邊告訴西北駐站調派來的兄弟說:“聽到了沒有,那就是我們的濟安郡主,我們就知道是這樣,以郡主的本事,北界想要抓住她,下輩子都沒有任何可能!”
將士們說這話時,面上都掛着無比的驕傲,漸漸地,數萬大軍全部歡呼起來,笑聲遍佈雪原,聽得鳳羽珩脣角輕挑,面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兄弟們,待拿下關州,本郡主請大家酒喝!”她笑嘻嘻地說着話,同時,似覺出玄天冥的目光正在往這處探來,頓時心情更好,話音再起時,便是問那端木聰:“喂!端木家的那個,你信不信有地獄的勾魂使者?他能夠在眨眼之間,以你完全想像不到的方式來取走你的性命?不管你身在何處,不管你在幹什麼,不管你看不看得到,更不管你防不防得着,你的命,都會在不知不覺、無聲無息間不屬於你。信嗎?姑奶奶今天,就親手來勾走你的魂!”
話畢,擴音器收,眼睛卻是湊到一把狙擊槍的鏡口上,老早就已鎖定的目標,此刻都不需要瞄準,直接扣動扳機。裝了消聲器的槍口只發出一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響動,與此同時,那個站在城牆之上的人,眉心處突然就多了一個血窟窿。繼而,倒地身亡。
鳳羽珩從不曾想過,藥房空間除去上下兩層跟着她來到大順之外,那個原本打不開的地窖今日竟突然也能夠打得開。當她前世藏在那裡的槍支彈藥再次展現在她的眼前,她震驚之餘,下意識地就拿出了一把狙擊槍來!
誰也不知道端木聰究竟是怎麼死的,這件事情在多年以後被人們傳爲神話之說,有人說大順的濟安郡主本就是仙人,仙人想要你死,根本就不需要與你動手,一切自有法術來執行。
也有人說,鳳羽珩早在多年以前就死在西北的山村了,現在的鳳羽珩是厲鬼轉世,她想要誰今天死,那人絕對見不着明天的太陽。
總之,不管是哪一種說法,無一不昭示着人們對於鳳羽珩的精神崇拜,這種崇拜甚至一度超過了玄天冥,以至於那傢伙吃醋,壓着媳婦兒七天七夜沒讓下牀。
當然,這是後話,眼下,鳳羽珩一槍打死了端木聰,不但北界的將士蒙了,就連大順的將士也都震驚非常。好在玄天冥依舊保持清醒,就準備去接他家媳婦兒過來,可對面城牆之上大亂之際,那個與他家媳婦兒像得連他都有幾分錯愕的女子竟然被人推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