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指的是那個小叫花子,劍影告訴默語:“如果那個孩子能成功地把藥下到那戶人家的水井裡,就說明那孩子有一定的培養價值。你可以跟去看看,如果成功了,就把人帶回去,如果不成功,你自己回來就行。當然,就算帶回去也得問問他的意見,萬一不樂意呢!”
默語就笑,“怎麼可能不樂意,乞討爲生的日子,有今天沒明天,不是捱打就是被撞,要是有人能給予另外一種人生,傻子纔會不幹。”
一行人兵分兩路,默語跟着那孩子走了,白鶴染則讓劍影隱回暗處,自己一人在後面遠遠跟着那個瞎眼的書生。
這一跟就跟到了一家書院,規模不大,也沒有建在富貴人家扎堆兒的城西。這會兒已經是傍晚,孩子們從書院裡走出來,衣着乾淨,也樸素。
書生應該是在這家書院教書,孩子們揮手同他說:“寧先生再見。”
他也笑着揮手,方位準確,一點都不像是眼瞎之人。
門口有站着書院裡做事的僕人,送完所有孩子離開後,就問他:“寧先生要進去嗎?”
他搖頭,“我在外頭站一會兒,你先進吧!”那人便進了裡面,門沒關,給他留着。
白鶴染站得並不是很遠,就在街對面,這位寧先生忽然轉了身,衝着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她左右看看,確定是在叫她,不由得笑了開。
能在眼瞎的情況下判斷出有人跟蹤,又能精準地找到跟蹤人的方位,這人絕不僅僅是一位懷揣好藥的教書先生,她沒有料錯,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就是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是不是願意跟着她進入生死堂,從此一生追隨。
她走上前,站到距離他一步遠的位置,笑着打招呼:“寧先生,你好。”
那人點點頭,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因爲身上帶着一股子書卷氣,所以即使不笑,也能讓人覺得溫文儒雅,如沐春風。
他對白鶴染說:“你跟了我一路。”這是肯定的語氣,“適才聽你叫我寧先生,不知是早就知道在下,還是剛剛聽那些孩子們叫的。”
白鶴染誠實地答:“是聽孩子們叫的,我之前並不認識你。不過現在認識也不晚,不知寧先生願不願意同我聊聊。”她一連說話一邊看他的眼睛,這人的眼睛雖不視物,但從外表卻看不出有任何問題,至少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但是她卻隱隱發現他的黑眼珠中間有一道淺淺的線,淡褐色的,不是很明顯。
“不知姑娘要聊什麼。”他一邊說一邊搖頭,“我不是很喜歡同陌生人交談,如果是家裡有親人想要讀書,直接去跟書院說話就好。如果是別的事,恩,我不認爲我同姑娘之間還能有別的事可談。恕不奉陪。”他說完就走,沒有絲毫停留。
白鶴染嘆氣,“寧先生也別太急了,至少得聽我把話說完。”
“沒有興趣。”他走得乾脆,說話間人已經進了門裡,還回身把門給關上了。
白鶴染搶在還剩一道門縫時說了句:“如果我能治好你的眼睛呢?”
關門的動作停了下來,她以爲他要妥協,結果等了一會兒卻等來一句:“我的眼睛也不需要治,就這樣挺好,姑娘回吧!”
她覺得這人很有個性,也跟上前幾步,伸手將他關門的動作給止了住。
那人發怒,微運氣力想要將門合上,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推不動這門。
“你……”他覺得事情不對勁,只運起一成的內力改爲五成,門還是紋絲不動。再加到八成,依然不行。最後內力運足十成,聽到了門板吱吱呀呀的聲音。
白鶴染勸他:“別費力氣了,我到是沒什麼,只怕這書院的門要抗不住這般折騰。我瞧着這家書院也沒什麼錢,壞了一扇門還得花錢去修,總歸不是太好。我只與先生說說話,先生不必這樣排斥,也請先生放心,我並非追究什麼,至於你給那小叫花子拿藥,讓他去給一戶人家下毒的事情,我也是不會對旁人道出來的。”
“你聽見了?”他終於不再推門,卻緊緊皺眉,“既然聽到了,又說不會追究,那你與我提起這個事情又是何意?你又是何人?要說話,總算坦誠,你已知我是這書院的先生,我卻不知你是誰,這如何談下去?”
“先生就打算在這裡說話嗎?”白鶴染也把手收了回來,“一個書院的教書先生怎麼會武功?還有這麼強的內力?又有奇效的藥,能讓一個被鞭子抽成重傷的孩子兩天之內就恢復行動力,還能拿出可以落在水井中的毒藥去給那孩子報仇。你說我知你是教書先生,這又有什麼意義?你真正的身份可能是一個教書先生嗎?”
那人氣惱,也有些挫敗。乾脆走出門來,再喊了裡面的人將門關好,然後纔對她說:“隨我來,想說話就到我家裡去,只要你有這個膽子。”
白鶴染很高興地跟上他:“我有什麼不敢的,剛剛內力也比過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我跟你回家又能有什麼危險?”
那人氣笑了,“那便跟着吧!”
他讓她跟,她便跟着,他在前,她在後,有風吹來的時候,她能聞到有淡淡的藥香傳來。
路不算遠,走一柱香的工夫就到了。
鳳鄉城裡一個很普通的小宅子,只一進的院子,還不大,跟她過去在文國公府住的念昔院兒差不多。整個院子裡都充滿着一種藥香,跟半路風吹過時她聞到的味道一樣。
“家裡有重病人?”她問他,“用這種藥薰病人的身體,的確可以讓病人的肌肉不至於萎縮,但這種藥很容易產生抗藥性,使用一段時間就要加重劑量。如今這味道……你薰了至少得有五年了吧?”她嘆氣,“五年都沒能把人給治好,看來我今兒又多了一活兒。”
那人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院子裡,老半天都沒有任何動作。
她繞到他身前,將戴在頭上的斗笠摘了下來,再仔細去看他的眼睛,半晌再道:“你的眼睛是被人用毒薰瞎的,這種毒還挺陰損,用了活人的眼珠子做了毒引。雖然你這雙眼睛看起來一切正常,但是任憑醫者用盡手段也是醫不好的。即使下毒之人把解藥給了你,嘖嘖,毒過五年,解藥也沒有用了。你知道你這雙眼珠中間那條蠍色的線是怎麼形成的嗎?就是那毒引所至,想要復明,只能把毒引給吸出來。哎,你叫什麼名字?寧什麼?”
“寧歡。”他說,“我叫寧歡。”終於不再對這個大着膽子跟自己回家的女孩無動於衷,他甚至有些激動,“你能聞出這種藥香,還能一眼就看穿我的眼睛如何失明,那麼請你告訴我,那個我用藥薰着維持生命的人,能不能治得好。”
“能!”她想都沒想就開了口,“只要人還沒死,就能。”
“你都不去看看?”寧歡有些氣惱,“都不去看看病人,就誇下海口說能治好?虧我還以爲是哪位醫毒世家出來歷練的小輩,原來不過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後的小娃娃。”
白鶴染也不生氣,就由着他說,只是對他說的什麼醫毒世家有些感興趣:“你知這世上有哪些醫毒世家?有很多嗎?”
寧歡冷哼,“很多?你當是擺攤賣菜的?還很多,我告訴你,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那還真是貧瘠。”她實話實說,“你也算是其中之一吧?只不過看起來像是家道中落。”
他不願與她說這些,只對她道:“你先前說有話要與我說,現在已經到了我家裡,說話方便,你要說什麼就說吧!至於治我的眼睛和屋裡的病人,我只當你是個小娃子亂講話,不會怪罪於你。說完了話你就走,我這人並不是耐心很好,莫要得寸進尺。”
白鶴染覺得這人其實耐心很好,不然也不會縱着她死纏爛打東扯西扯這麼久,更不會留在一家書院裡給一羣小孩子做教書先生。只是這人看來不是很願意同人過多交流,所以看起來拒人千里,不是太容易接觸。
她親自來,就是來啃骨頭的,若是人很好搞定,也不至於她走這一趟。
“坐吧!”她主動開口,像個主人一樣讓他坐下,“你這院子裡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是這幾把藤椅到是編得好,你自己編的?”
寧歡不答,顯然是覺得她是沒話找話。她也不計劃,自顧地坐下來,又在藤椅上摸索了一會兒,這纔開了口,直奔主題:“我想請你到我身邊來,爲我做事。”
寧歡聽得發愣,“你這小女娃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她拍拍藤椅的把手,“喂,我已經十五歲了,你不要一口一個小女娃的叫。還有,你多大?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而已,比我大多少嗎?”
寧歡不吱聲,不想跟她說話。她便繼續道:“你先不要着急,也不需要急着質疑我,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憑白無故的請你爲我做事,這對於你來說很難接受,也顯得很突兀。但是如果我說,請你的條件,是我治好你的眼睛,也治好屋裡那個病人,你願不願意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