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什麼煮隨身器物,都是扯淡的,她只是不想讓君慕凜擔心才這樣說。而事實上,這些金玉首飾她根本就不是常戴,平時就算戴首飾也會換着花樣,誰會總盯着一樣東西戴個沒完?
她的體質是特殊,如果一件貼身之物戴滿一整年是有這種功效的,可惜她身上並沒有戴滿一年之物,畢竟來到這東秦大地纔多久時日?
所以,能救人的方法只有滴血,再不就是把她自己扔到鍋裡煮了。但是她沒跟君慕凜說,怕他擔心,也怕他心疼。
其實將士中毒這個事白鶴染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爲她知道自己能治,任何毒素對她來說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有些事情與毒無關。比如說此刻心裡最大的一個疑惑:伏擊她的那些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東宮元很快就趕了過來,直接到白鶴染跟前報道,跟着他一起來的還有迎春。這到是白鶴染沒想到的,於是問道:“你怎麼來了?”
迎春說:“這不是張羅着買鋪子的事麼,奴婢知道老夫人給過小姐一張地契,跟今生閣就隔了座茶樓。稍微打聽了下就聽說那間茶樓的主人還在城東有間鋪子,但因爲不擅經營生意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我們那張地契鋪子比茶樓大,於是奴婢就想,是不是能跟茶樓的主人談一談,把茶樓跟我們的地契換一換,這樣今生閣將來也方便擴張,另外多出來的那部份,最好他能用東街的鋪子給抵了,我們也省得再花銀子去買店鋪。小姐不知,東城西城的鋪子可是不好買,很多人坐地起價,做生意賺的銀子還沒有租金來得多。”
白鶴染聽得直愣,這怎麼說到換鋪子的事了?不過迎春這個想法到還真是不錯,她早聽說茶樓的夥計抱怨挨着今生閣太近,生意不好做了。畢竟誰也不願意在醫館邊上喝茶,還是專治重症的醫館,空氣不好,看着那些病歪歪的人,心裡也不會舒服。
於是點點頭,“到是個好辦法,茶樓早就想離今生閣遠一點。但就算換了將來勢必也是要挨着,對他們的生意影響可不小。咱們開醫館是開醫館,可也不能擋了人家的財路。這樣,你去找他換地契這事沒問題,但是回頭幫我帶句話,就說是我說的,換了鋪子之後就開家客棧,配合今生閣收留那些外地上京求醫的病人家屬。該收的銀子還是要收,但價錢一定要放到最低,至於利潤方面,回頭我們一起商討一下,由今生閣這邊補給他。”
迎春不由得感嘆:“小姐真是太會替別人着想了,只是這樣一來,今生閣的壓力也就更重了,維持一家客棧可是需要不少銀子。”
“還好,不會很多,總比醫館每天的支出要小不少。”她擺擺手,“先不說這個,這都是後話,你還沒說怎麼跟着東宮先生到這裡來了?”
迎春這才道:“這不是琢磨起那個茶樓了嘛,心裡有事就睡不着,早早的就過去想去見東家。可惜去太早了,人家沒開門呢,所以就在今生閣坐了一會兒,正好東宮大人也在。後來有人來找他,說是小姐這邊需要幫忙,奴婢着急,便也跟着來了。”
白鶴染點點頭,“來了也好,正好需要人手幫忙。”她拉過迎春,“這一鍋水開了之後盛出來,再煮新的。新煮的每一鍋都要加兩勺這一鍋裡的水,當湯底用,煮一個開就可以,然後叫外面的人進來端,一人一碗,必須喝。明白嗎?”
“明白。”迎春對自家小姐的意圖領會得很痛快,“現在這鍋就是油,以後的每一鍋都要挖兩勺子油。小姐去忙吧,這些事情奴婢都會做好。”
白鶴染帶着東宮元出去了,先是將這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下,再去看那個重傷者。
她告訴東宮元:“毒已經清了,我用金針佈陣封了血液的流通,你現在要做的是將腸道歸位,然後皮肉縫合,能做到嗎?”
東宮元不是很確定,“弟子沒做過這樣的事,特別是縫合,以前只是在夏國醫那處聽說過這世上還有一種醫術叫做縫合術,就像縫衣裳一樣,穿針引線將人劃開的皮肉再縫起來。可是用什麼樣的針什麼樣的線弟子都沒有頭緒,如果師父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弟子建議您還是請夏國師過來,他研究過。”
白鶴染一愣,似乎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縫合技術,對於這個年代來說都是罕見之事,甚至連東宮元這種太醫院出身的醫者都知之甚少。可是用什麼針用什麼線,讓她說她也說不明白,後世有的東西這個時代沒有,而替代品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
“罷了,你先處理着,我叫人去找夏陽秋來。”她到門口叫了個將士把事情吩咐下去,這纔回過頭又問了東宮元一句:“夏陽秋怎麼會的這種縫合手法?他跟誰學的?”
東宮元想了想,說:“具體是跟誰學的弟子也不太清楚,甚至都沒見他用過,只是年初那會兒聽他提過一句,說無岸海的另一面有一片大陸,那片大陸上有個醫術十分高明的皇后,據說是姓鳳。她可以把人的皮肉用針線縫合起來,還可以剖腹取子,甚至能將一個人身上的器官移植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去,且兩個人都不會死,都能好好活着。”
他說這些話時不住地搖頭,“其實弟子直到今日都不相信這是真的,縫合皮肉或許可以接受,可剖腹取子那不是戲文中的鬼魅纔會乾的事麼?還有換肝換肺換眼,這根本就不是人間所行之事。再說那無岸海,既然沒有岸,又哪裡來的另外一面?怕是國醫老前輩話本子看多了,人上了歲數,便有了不切實際的臆想。不過縫合皮肉這種事他還真的一直在研究着,聽說還在自己身上做過嘗試,就是不知道成功與否。他好面子,既然沒說,弟子估計是沒成。”
東宮元萬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竟讓自己的師父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己,他看到白鶴染嘴脣顫抖眼眶通紅,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足得他骨頭都疼。
這感覺就好像多年散離的親人突然有了下落一般,既欣喜,又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君慕凜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雙手扶在她的肩上輕聲問道:“染染,怎麼了?”
白鶴染卻顧不上理他,只急聲問東宮元:“你可知道夏陽秋是聽什麼人說起的這些事,可知道那位姓鳳的皇后叫什麼名字?還有,無岸海在什麼地方?”
東宮元連連搖頭,眼中有擔憂透出來,“師父這是怎麼了?這事夏國醫提起說,說是在一本雜記中看到的,也不知道那本雜記是什麼人寫的。他看的時候似乎剛寫成不久,他還說過那寫雜記的人在書的最後說自己被當成瘋子,所有人都說他寫的是夢話,因爲人人皆知無岸海沒有岸,單憑這一點,就沒人信他。但是他就是知道這些事,因爲他救過一個神仙,只不過神仙講了這些事情之後就羽化了,憑空消失,再也沒有見過。”
東宮元的話把君慕凜都聽笑了,“雜記果然是雜記,真是夠扯的,也就那夏老頭會當真,還到處說給人聽。”他俯下身來輕輕勸解白鶴染,“我知道你對醫術一向深有研究,但也不至於爲了一本雜記上的鬼話就激動成這樣。夏老頭不正常,但本王的媳婦兒可是正常得很。”
白鶴染卻不停地搖頭,“什麼不正常,他簡直太正常了,因爲這些事情都是真的。爲醫者,縫合皮肉這些只不過是基本功而已。至於剖腹取子,這叫剖腹產手術,換肝換肺這叫器官移植,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這裡的大夫都不會罷了。”
東宮元都聽傻了,他一直以爲夏陽秋說的那些只是爲醫者不切實際的幻想,卻沒想到他敬仰着的師父也證實了這些手段的存在,那麼……“師父會嗎?”他試探地將問題問出,然後頗有些緊張地等着答案。如果白鶴染真會,他做爲其座下大弟子,肯定會被傳授吧?
可惜,白鶴染搖了頭,“我不會。我其實只會製毒,不會醫人,後來是被一件又一件的事硬推着不得不接了大夫的活兒。好在毒醫相通,我又通針陣,如此纔有了今生閣,才被人稱爲神醫。其實我根本也不是什麼神醫,一定要跟醫扯上關係的話,說是毒醫還差不多。”
她擺擺手,沒再跟東宮元說下去,只告訴他:“一會兒夏陽秋來了,你們兩個配合着將人治好吧,有什麼事再來尋我。如果一切順利不需要我幫忙,治好這個人後你就去看看那位右相大人。今生閣那邊主攻癆病村,宋石這頭就交給你了。”她隨手扔了個瓷瓶給東宮元,然後轉身出了屋子。
君慕凜在她身後跟着,也不說話,就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往外走,一直走出劉家外宅,繞過一片小林子,在劉宅後身不遠處,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邊停了下來。
“姓鳳的皇后。”她蹲下來,看着水中映出的自己,呢喃自語,“阿珩,會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