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黃從府裡尋了出來,沒尋出多遠就看到白鶴染一個人站在街中間,愣愣地看着前方。
她趕緊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攙上她的手臂,然後也順着她目光的方向瞅了去。
可惜,瞧了半天卻瞧不出什麼門道,岐黃只好輕聲問她:“小姐,您在看什麼?”
白鶴染伸手往前指,“我在看一個人,剛剛我看到有一個穿着白袍的男子從這裡走過,還同我說了幾句話。可是他說沒有時間了,轉了身就走,沒走幾步就不見了影子。岐黃,你也幫我往前看看,是不是我眼睛出了問題?人明明在的。”
岐黃一邊看一邊搖頭,“小姐,奴婢就是從那邊一路尋過來的,除了一隊巡邏的官兵之外,一個人都沒見着。咱們天賜鎮只有這一條大街,除非那人進了兩邊的鋪子,不然絕無可能遇不到的。”她一邊說一邊又打量街兩邊的房屋,“不能啊,家家都關門閉戶的,誰會在這個時辰還收留一個陌生人?小姐,您看得真切嗎?那人是咱們鎮上的人嗎?”
白鶴染搖頭,“不是鎮上的人,甚至不是咱們東秦人。”
“不是東秦人?”岐黃嚇了一跳,“小姐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別國探子?那咱們該怎麼辦?要不要到跟官府說一聲,嚴防死守?探子怎麼到天賜鎮來了?”
白鶴染愣了一會兒,突然苦笑起來,“不是探子,用不着緊張,至於爲何他突然出現又突然失蹤,我想我已經猜到一些原因了。”
“是什麼原因?”
“不能言傳。”她只說了這麼一句,便擡步行走起來,岐黃見她走的方向是回公主府的路,便也不再追問,只做個乖巧的丫鬟跟在身邊。
這一夜實在是有點難熬,睡肯定是睡不着了,原本因爲突然生出危難即將來臨的預感,想趁這一夜做些準備,至少備些藥丸什麼的以應不時之需。
但那個名叫玄天華的男子突然的出現,又將她的心緒徹底打亂。
雖然那人出現得時間短暫,與她說的話也並不多,但她依然從不多的話語裡找出了關鍵的訊息,並且通過這個訊息分析出了一個大致的結果來。
無岸海的對面應該是跟東秦這邊一樣,有一個國土最遼闊的國家,名曰大順。然後在大順的周邊有許多番邦小國,又或是獨立存在的小國,其中一個名爲姑墨。而鳳羽珩這位皇后就是姑墨的皇后,換句話說,姑墨國君是鳳羽珩的夫君。
她們還都在二十一世紀活着時,阿珩是第一個出事的,直升機爆炸,炸得支離破碎。
她們其餘四姐妹一直在追查直升機爆炸的真正原因,一直在尋找這件事情的幕後推手,可惜直到她被人一槍打死,這個結果也沒追出來。
但好在阿珩跟她一樣靈魂穿越,落到了無岸海對岸,雖不知最初是什麼身份,但想來身份不低,否則也不會被一國的國君相中,娶爲皇后。
剛剛那個人說阿珩喚他一聲七哥,但是她知道前世的鳳家是沒有這樣一位七哥的,所以那個人是這個世界的人,要麼是阿珩現世身份的哥哥,要麼就是她夫君的哥哥。
至於卿卿,她實在想不到年紀最小,還在學校讀書的風卿卿會出哪一類的意外,但既然人來到了這裡,又遇着了那位七哥,就說明意外還是發生了。
五脈之中,三脈出了事,另外兩脈距離出事還會遠嗎?
白鶴染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阿珩和卿卿都在這裡,按照這個概率,如果溫言和驚語也遭遇變故,應該也來到這裡纔是。她們五姐妹可以團聚,這應該笑。可是想想她們的團聚就意味着五脈在後世的終結,這就應該哭。
又或者她想的都不對,這應該就是老天最正確的安排。
時代發展至後世那般,秉承古禮的五脈已經很難融入社會了,即便是隱居,在網絡科技高速發展的年月,也已經不斷地有人在無意間找到他們的隱居之所,然後通過網絡公之於衆。
五脈曾因爲這個事下了很大力氣嚴防死守,可惜終究徒勞無功。
後來鳳家選擇入世,選擇光明正大的生活,用自己醫之一脈的所長爲權利組織服務。
可也就僅僅一個鳳家,其它四脈還是看不開的。
鳳家長者說,鳳家做個先行者,做個嘗試,如果能夠被上面接受他們入世繼續繁衍生息,那也算是五脈的另一條出路。如果不行,那其它四脈也該有所準備,或逃離,或是繼續隱居。
可惜,入世也不行,隱世也不行。鳳羽珩的死,她的死,風卿卿的出事,哪一個深究起來能夠跟權利組織沒有關係?
那個時代,已經不允許有五脈繼續存在了。
所以老天爺有了另外的安排,將她們送入平行空間,讓她們在平行空間裡重新建立、重新經營。或還能將五脈發揚光大,那便是她們的造化。
至於那位七哥,忽然而來,又忽然消失,白鶴染想着想着就笑了。
她怎麼忘了,這種戲法當年風卿卿可不只一次地給她們表演過,不是什麼神仙來去,而是在出入芥子空間。明明是熟悉的事情,結果時隔太久,她竟給忘了,以至於剛剛那一瞬還真的以爲那人就是神仙降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不過再想想那瘋書生,之所以會寫本雜記記錄下自己遇着了仙人,應該也是看到了玄天華進出芥子空間的過程。只不過……
白鶴染的眉心又擰了起來,芥子空間是卿卿的,就算要帶別人進出,也該是由卿卿親自操控,何以那人自己就可以隨意進入?
不,也不算是隨意,他好像是說什麼時間不夠了,似乎並不是他主動的意願進出空間,好像是被迫的,時間一到,不得不進被拉回空間去。而再出來,應該也不會是原來的位置了。
白鶴染想,就憑兩人剛剛交換的信息,那位七哥應該對她的身份很感興趣,雖非故人,卻也算是沒有見過面熟人,至少兩人之間應該有更多的信息需要交換的,他不至於急着走。
之所以走,是因爲根本就沒有辦法自主停留。可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這種結果呢?莫非是卿卿的空間出了問題?不應該啊!卜之一脈的芥子空間只傳歷任家主,卿卿身爲這一代唯一的傳人,自然而然就擔了家主之位。那空間在她手裡不是一年兩年了,早就收放自如。
難不成,是出事的時候空間遭到了損傷?
白鶴染分析不出了,但不管怎樣,至少她知道現在卿卿和阿珩都在這裡,雖然不一定是在同一塊大陸上,但總歸是來到了同一個時代。只要都好好活着,總有一天會相見的。
德福宮
今晚東宮元進宮守夜,爲太后療傷。
這是天和帝的意思,因爲近幾日老太后的傷勢一直不穩定,經常大半夜的折騰太醫,且基本去一次就是救命的活兒。這眼瞅着明晚就是除夕了,誰也不想大過年的辦喪事,所以天和帝發了話,請東宮元進宮來守着,務必保老太后能活出正月。
東宮元對此沒有任何疑議,傍晚時分入宮,一直守到深夜,依然不敢鬆懈。
葉太后躺在榻上,看着一直坐在旁邊椅子上的東宮元,大半夜的發出陣陣冷笑。
“東宮元,你不如干脆一針扎死哀家,這樣哀家也痛快,你也不用總在這兒守着。”葉太后的聲音蒼老又沙啞,在這樣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就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讓人不由自主地渾身戰慄。“東宮元,哀家知道皇上的意思,正月裡辦喪不吉,所以他拖也要把哀家的命給拖到出了正月。可是你就願意一直在這裡守着哀家?你不回家過年了?”
東宮元很不喜這個聲音,聽着就皺了眉,可又不能把這老太太的嘴給堵上,便只能由着她念叨。唸叨來念叨去,無外乎就是與其這麼痛苦,不如給她一針來得乾脆。
可惜,她沒有死的權利,他也沒有給她一針的權利,何況東宮元知道,這老太太其實根本就不想死,甚至在想盡一切辦法繼續活着。
他是大夫,他能診出一個病人在一心求死的情況下是怎麼樣的身體狀態,也能診出一個病人在求生欲極強的情況下又是怎麼樣的身體狀態。
這老太后分明是想活,想好好的活,所以即便身受重傷,即便筋骨盡斷,她依然還有力氣呼吸,還有力氣說話,甚至還有力氣運籌帷幄,暗動殺機。
他盯着躺在牀榻上的人,很想問問防守如鐵桶般的德福宮,是如何將消息傳遞出去的?
可東宮元終究是什麼都沒說,他是醫者,醫者不問國事。
上都城,尊王府。
君慕凜帶着近侍落修剛剛在府門前下馬,落修都沒來得及去扣府門,就見夜幕暗處閃出一人,直奔君慕凜的面前行了大禮:“十殿下,皇上請您即刻進宮,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