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看向他,遞過去一道讚許的目光。
右相果然是右相,這個腦子確實好使。
於是白鶴染點頭,“右丞相說得不錯,我的確精通陣法,可佈陣制敵,還能陣中帶毒,以少勝多。就算圍城敵軍人數衆多,至少也能放出消息,退守皇宮,一直拖到十殿下回來。”
這是白鶴染的自信,也是無奈之下不得已而爲之。
沒有人願意誇這種海口,以一己之力去對抗數萬大軍,就算有親兵和禁軍相助,可那又有什麼用呢?禁軍和親兵都在城裡,能做的只有防守,就算放箭都分散不出弓箭手分別往四座城門。更不可能將城門打開強攻出去,那樣只會引敵深入。
更何況,老皇帝先前就同她說了,事實上不只是城外有敵軍,城內也有。許多上都城的百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加入了葉太后的親兵隊伍,所以眼下不只是單純的敵軍圍城,而是敵軍已經在城裡蔓延了,很快就要圍住皇宮了。
這時又有人來報:“城中發現敵軍,上都府衙門官差不敵,敵軍四面集結,正向皇宮方向推進。”說到這裡,又看了一眼白家人,猶豫片刻道,“城內敵軍最先選擇紅府下手,幾乎將紅府洗劫一空。但並非有見到紅府人出入,不知是否……是否還有活口。”
紅氏眼前一黑,差點就暈了過去。林氏也顧不上罵君長寧了,只能一邊攙着紅氏一邊勸她冷靜,興許紅家的人只是躲起來,並沒有出事。
白蓁蓁的眼睛都紅了,通紅通紅的,像只兔子。她想衝出城去宰了郭問天,又恨自己沒那個本事,她甚至連這座皇宮都衝不出,何談衝出城?
小姑娘欲哭無淚,腳一軟,半坐半跪地跌到了地上,正好對着正在對面的白鶴染。
她苦苦哀求:“姐,救救紅家,我不能沒有紅家。白家指望不上了,如果連紅家也沒了,我們就真的成了沒家的孩子了。姐,咱們不能沒有家,我不想沒有家。”
白蓁蓁的話讓她想起了白花顏,臨出門前白花顏也是這樣同她說的,說不想沒有家。她當時心軟了,心裡想着如果進宮之後能說得通皇上,她願意多保下一個人。
可是如果紅家真的出事了,她不認爲白家還能保得住。天和帝將她在意的人都接近了皇宮,包括老夫人,但紅家的人實在太多了,又是商戶,皇家大年夜的宮宴沒道理請商戶入宮。
當務之急必須儘快對圍城的敵軍施以對策,解了上都城燃眉之急,方纔能夠走出皇宮,去查探京中損失。可是解這燃眉說得輕鬆,真正做起來哪有那麼容易。
她深吸了一口氣,揚起聲,是對天和帝、也是對今日在場所有人說:“我白鶴染願領兵迎敵,願以一己之力保東秦國都平安,願護今日在場所有人性命。但請父皇寬恕我白家九族,罪有罪源,請不要禍連我的家人。”她一個頭磕到地上,白家人也跪下來,跟着一起磕頭。
可白鶴染的話還沒說完,額頭點地的那一刻,她又道:“五哥精通陣法,爲顧全大局,請父皇准許五哥與我一起迎敵。若失敗,我們以死謝罪,若成功,懇請父皇也不要禍及五哥。”
天和帝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心裡其實沒什麼波瀾,因爲這都是他預先就知道的,這都是他跟白鶴染一起商量好的局。白鶴染這些話不是說給他聽,而是說給在場的那些朝臣們聽。
於是他又掃過那些朝臣,人們早就沒了先前氣勢,就連那位良大人都慫了。
大軍圍城,誰還有心思管白家如何,當然是自己的命重要。於是那位良大人率先表態:“只要天賜公主和五殿下能讓咱們活下來,自然是大功一件。”
右相劉德安狠狠瞪了那良大人一眼,就知道嚷嚷大功一件,重點呢?
於是他來補充:“臣認爲,眼下正臨國危,只要天賜公主和五殿下能夠保東秦不滅,自然是任何條件都可以答應的。皇權固然威武不可侵,可是在國危面前也該有所讓步。臣請皇上答應天賜公主的請求,臣請皇上莫連九族,也給五殿下一條生路!”
劉德安說到這裡跪了下來,俯地磕頭。身後有他這一派的人立即跟着一併跪下,齊聲高呼:“臣等附議!臣等附議!”
越來越多的人跪了下來,最後,所以朝臣都喊出了“臣等附議”,天和帝表示很滿意。
“好!”老皇帝大手一揮,衝着白鶴染和君慕豐到道,“你二人若聯手解東秦之危難,白家朕只要白興言一人的命。至於豐兒……”他頓了頓,隨即乾脆地道,“即叫了朕二十多年父皇,那便繼續叫下去吧!原本今兒朕也是要認乾兒子的,沒道理認了別的卻不認你。”
他一邊說一邊衝着江越呶了呶下巴,原本打算好好在宮宴上介紹江越的,爲此還編了許多故事,但這會兒也來不及了,他也沒那個心思,便只隨意地道:“這孩子生得跟從前侍候朕的江越一樣一樣的,朕瞅着歡喜,便想收個乾兒子。今日便賜名君慕越,是爲我東秦的十一皇子。”說罷,見下方有人又要起妖娥子,便又道,“聽着,你二人雖爲我東秦五皇子及十一皇子,但朕今日把話說清楚東秦皇位與你們無關,就算入了皇家宗譜,也是永遠都不可覬覦皇位,否則朕隨時都讓你們滾蛋!”
老皇帝說到最後乾脆爆了粗了,心下也是不耐煩,他是皇上,他愛認誰認誰,偏偏這些朝臣總是要說三道四。他自己痛快痛快心情,還非得給朝臣一個交待,真是煩得慌。
現在他只祈禱白鶴染趕緊想輒把敵軍給退了,然後他把老九老十叫回來,好好說說,乾脆提前把皇位傳給老十算了。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他都快累死了,人到晚年總得給他幾日清閒,讓他出去轉轉,好好看看東秦的山山水水。可不能守着個破皇位老死一生,太虧了。
老皇帝一邊想着一邊就把江越的事兒都給安排好了,還賜了新名字,叫君慕越。
在人們都還沒反應過來時,江越就已經跪地磕頭,叫了一聲父皇。
那些本來想反對的人也閉了嘴,畢竟,國難當頭,生死都是未知呢!也許天賜公主失敗了,那麼東秦的皇位就要易主,在明天的太陽升起來之前,皇上還是不是這個皇上,皇家還姓不姓君都不一定。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郭問天打進來,一旦郭問天成了下一任國君,他們這些人都得給天和帝陪葬,這種時候還計較個屁認不認乾兒子。
見人們都沒有反對,天和帝表示很滿意。這時,又有侍衛來報:“皇上,上都城大亂,異軍突起,到處都是撕殺。已經有敵軍圍住皇宮,此刻正聚集在玄武門外,就要撞宮門了!”
人們又是一陣慌亂,也終於有女人哭了起來。一個人哭就帶動了很多人哭,很快地,恰合宮就跟在辦喪事似的,四處都是哭聲。
白鶴染從地上站了起來,轉回身,面對着朝中重臣,運了內力大聲道:“希望你們記住是誰救了你們的命,待此劫過去,若再讓我聽到有人教唆誅白家九族,再讓我聽到有人拿五殿下的身份說事,我白鶴染絕不會手下留情。抹抹你們的脖子,好好記着今日活命之恩。”
話說完,擡步就往外走。君慕豐在她身後立即跟上,二人並肩而人,朝臣及一衆正在哭泣的女眷們主動自覺地給他二人讓出一條路來。
沒有人對白鶴染的話提出異議,命都交到人家手上了,如果承着人家救命之恩再忘恩負義,他們相信天和帝也不會再要這樣的朝臣。
保命重要,至於白家誅不誅的,皇帝都不在意被戴綠帽子,他們瞎起什麼哄?
白鶴染君慕豐二人一路疾行,奔往玄武門方向。在她二人身後,默語緊緊相隨,無數親兵、間殿使者也都緊隨而上。天和帝說了,今晚的皇宮,交給天賜公主一人作主,包括他幾十年來從未放手過的間殿,今天晚上也全部都交給白鶴染一人。
他要皇宮安,上都城安,也要那郭問天的人頭,以及葉太后所有的私兵。
東秦的宮牆很高,每道宮門都帶着高高城樓。白鶴染同君慕豐二人站到玄武門的城牆上方往下看,但見下方火光通明,黑壓壓上千號綁了紅巾的敵軍,正提着刀槍仰頭向上方看來。
還有一部份人擡着木樁大力撞擊着宮門,砰砰砰,一聲一聲,每撞一下宮門都發出強烈的顫抖,每撞一下宮門都像是要倒塌一般。然而,宮門並沒有倒,這讓敵軍很是煩躁。
有人也看到了白鶴染站在城樓,便揚聲高喊:“是哪個小娘們兒在上面?老君家是不是沒人了?居然派個丫頭片子出來接招兒,你能接爺幾招兒啊?爺勁兒大,就你那小身子骨兒受得住幾下啊?”污言穢語接踵而來,白鶴染眉心微微皺起,五皇子已經伸手要弓箭了……